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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大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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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乌云滚滚,云间雷光隐隐。
只剩四个活人的空地上,诡谲的风幽幽吹过,将潮湿浓郁的血腥味送进每个人鼻腔里。
阴郁的沉寂中,黑衣青年慢慢开口:“跟我,合作?”
他望着还在呛咳的女人,目光有些奇异。
文狸终于平顺了气息,抹去唇边血渍,不甚在意般开口:“是啊。合作,跟你。”
“……”
玄一时没有说话,维持着散漫的坐姿,右手慢慢地捋着颈上的黑色细绳,视线却在那截戳出地缝的白骨上,一瞥而过。
“你明明可以直接去拿那个东西了。”他淡淡指出。
文狸笑了一声,有些讥讽:
“仙人,我更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不代表我就是个傻子。”
女人唇边带着笑,目光却冰冷刺骨地扫过九道灵纹的蚺,以及七道灵纹的小男孩:“刚刚我打架的时候,这两位——可是始终动都没动呢。那个东西,肯定有什么不对。”
蚺苍老如树皮的脸上神色难辨,小男孩垂下了眼。
玄依旧慢慢悠悠地摸着颈间细绳。
“就算如此,为什么和我合作?我如今受了伤,还中了毒,腿脚也被那条老毒蛇的阵法困住——”他瞥了一眼依旧盘桓在他双脚上的诡异纹路,嘴角扯了扯,“受限于头顶的天雷,我还不能用灵力解开。”
文狸淡淡道:“但你家那位天下无双,说你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
玄抚摸着颈间细绳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忽然垂下了脸。
文狸谨慎地盯着他,发现青年很快又抬起了脸,唇边好像有点笑意,却又淡得像是错觉。
因为青年的语调还是那样淡而冷:“跟你合作,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仙人应该明白,我可能是这里站着——甚至包括躺着的所有人里,对你最没有恶意的一个。”
赤豹一族的女族长摊开手,冷静地陈述:
“我来这,只是因为如果其他部族来分你的血肉,我总也得分到一块。既然现在这些族长已经死得差不多,那么……”
她顿了顿,有些疲惫地抹去被血与汗黏在颊边的发丝,冷定的声音也放轻了些许。
“我以赤豹族的未来发誓。只要你帮助我得到那个力量,我一定让你,活着,和你想见的人重逢。”
黑衣青年慢慢抬起眼。
女人说完之后,半晌没有人开口。风声凄清微细,白骨的幽光映在四张或老或少的面庞上,映出种种情绪——谨慎与警惕,思索与算计,怀疑与迟疑。
玄盯着文狸,嘴唇刚动,便被两个接连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可笑——”
“这合作恐怕并不明智。”
先出声的蚺,转头看向打断他话语的男孩。
男孩却没有看向蚺,而是看着文狸:“如果他掌握有用的信息,就可以借信息差欺骗利用你。如果他不掌握有用的信息,就无法对你有实质的帮助。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不会受益。”
文狸微愣。
她看了眼双眼眯起的黑衣青年,又看向面容稚嫩的男孩,打量了他一番:“……你是哪族的孩子?”
男孩身形单薄,衣服粗糙,大小也并不合身,更显得瘦骨伶仃。
可那小小的耳朵之后,弥漫着浓重黑气的七道灵纹,却彰显着这个孩子可与黑衣青年一较高下的强大灵力,以及这份强大灵力的血腥由来。
男孩没有回答文狸的问题,只是道:
“黑衣仙人能告诉你的,我也能告诉你。跟我合作,是更明智的选择。”
“就算你少年天才,未免也口气太大了。”文狸嗤了一声,“而且,难道你就不会欺骗利用我?我更没有相信你的理由。”
“你不需要相信我。”男孩平静道,“你只需要自己看。”
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走出脚下的金色圆圈,一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旁。男孩有些费力地将这具尸体拖到金圆旁,又从自己衣袋中掏出一个瓶子,将其中液体倾倒在尸体上。
这黑色粘稠的液体倒出来的瞬间,文狸就捂住了鼻子,嫌恶开口:“好冲,这什么东西?”
蚺苍枯的脸皮动了动,轻声喃喃:“……火油?”
男孩并不回答,只是蹲下,从袖中掏出两块石头,靠近尸体上黏着的黑色液体,干脆利落地打出火花。
一瞬间,火焰便骤然腾起!
男孩猛然向后弹出数丈,火一眨眼便吞没死者,死尸很快化为焦炭,然后进一步崩裂、破碎,直至变为灰烬。
气味难闻至极,文狸捂着鼻子瓮声道:“小孩,你哪弄来的这种东西?”
男孩不答。
玄的目光却没有落在焦尸上,而是看着远远退避在一旁的男孩,目光似笑非笑,喃喃:
“……连一根头发也没被燎到啊。还真快。”
黑衣青年的自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很快,可怖的火焰熄灭了,尸体也彻底成了一滩类似人形的灰,堆在金色圆圈之外。
味道稍稍淡了些,文狸放下捂着鼻子的手,皱眉问:“就这?焚尸有什么看头——”
她的话戛然而止。
原本便微细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了。
可那滩人形的灰烬却忽然开始流动,如同一条沿着无形堤岸缓缓流动的小溪。
骨灰所成的溪流,慢慢涌进金色圆圈之内。完美的正圆金光闪烁,而那些骨灰,一点点渗入土地——最终,了无痕迹。
金色光芒终于黯淡下来。
文狸张了张口,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
“……那个骨灰,被这个圈……吃了?”
男孩走近吞噬了骨灰的金色圆圈,蹲下身,手指在黯淡的金色线条上,慢慢抚过。
“血肉与骨,是人体中灵力附着的凭依。实际上,我认为这个阵,想要吃掉我们所有人。”男孩转头,看向黑衣青年,“我说得对吗?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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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狸震惊的神色中,黑衣青年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男孩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天雷杀死第一批人的时候,你就坐了下来。”
面容稚嫩的少年目光淡漠而老成,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装作受伤疲惫的模样,但实际上,你应该只是想触碰这个圈,判断其中力量流动的脉络吧。”
玄手搭在膝盖上,闻言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依旧不出声。
“别人注意着天雷、尸体,注意着其他人的动向,你却一直坐在地上,不被任何人阻挡地看着这些圈的变化。”男孩淡淡道,“你必然最先发现,只要有人死在圈中,或者附近,那些金圈就会亮起——像是,发现了可以大快朵颐的肉,正在进食一样。”
文狸愕然扭头,看向场地上的数十个金圈。
果然,附近没有尸体的圆就色泽黯淡,而那些离尸体近的,圆圈依旧金光熠熠,灿烂到妖异。
“我将尸体焚毁,不过是加速了这进程。毫无疑问,就算什么都不做,这些阵也会一点点将这些人吸干。”男孩冷冷开口,“这就是你从容镇定的原因,也是你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的依据。”
男孩顿了顿,又道:
“我们这些人,不是破阵者,而是被喂给这个阵的肉食。大衍之阵,是天地演化的道理——而天地间,本来就只有一种道理:弱者为食,强者进食。”
一阵噬人的沉默。
文狸的目光,从黑衣青年血染的面容,一寸寸移动到拄杖老者苍枯干朽的脸上。
两人脸上都不辨神情,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冷峻。
文狸慢慢吐出一口气,抱起了手臂。
“看来是真的啊。”她开口,声音有些像叹息,“这个世界,真的会把人逼成最残忍的模样。”
男孩看她一眼,轻声道:“被逼的么?”
文狸抬眼:“什么?”
“没什么。”男孩扭回了头,“我也无法判断,对这个吃人阵法掌握更多的,是这位九道灵纹的灵蛇族长,还是这位落难的仙人。他们显然都不容小觑,所以,赤豹族长,我的建议是——”
幼小的男孩在尸堆中翻检,最终翻出一把小小的弩箭,又一脚将一柄沾血的长刀踢到文狸面前。
而他自己,拉开弩箭的弦,回身对准了坐在地上的黑衣青年,稚嫩嘴唇中吐出最冰冷的语句:
“——在你我最终相斗死去之前,让这最危险的两人先死。”
无人说话,空气中却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文狸看着被踢到自己脚前的长刀,愣了一下。
下一瞬,她大笑起来。
肆意的狂笑掩盖了一道嘣的轻响,弩弦脱钩,朝黑衣青年急射而去!
与此同时,文狸也动了——
她瞬间踢起身前长刀,下一瞬便出现在蚺的身后,长刀劈下,只余一道流光。
一切惊变,只在眨眼之间。
老者手中长杖刚刚举起,眼中甚至还未来得及染上惊恐,身躯便沿着肩膀,斜斜断成两截。
两截身躯砸在地面,蛇头拐杖也掉在了地上。
文狸没有退让,任鲜血溅了自己一身。被血雨淋透的女人只是回首,看向离得最远的黑衣青年。
豹子什么都很强。速度,耳力,目力。
所以她能够清晰地听见,弩箭被血肉阻挡之后、依旧穿破血肉的摩擦声。
她也能清晰地看见,青年仰倒的身体被捆缚双脚的阵法拉扯,切断了鞋子——与脚骨。
文狸目中不带任何情绪,静静地看着青年心口处深深没入的弩箭。原本便漆黑的布料,染上血之后,颜色更加深浓。
活下去是世上最难的事。
但死却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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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青年不动了。
些许微光从乌云的缝隙间洒落,照亮最后站着的两个胜者。
满身是血的女人目光移向男孩。
远比同龄人早熟的小小少年,在射出那一箭后已经放下了手臂,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背对着文狸,杂乱的头发披在脑后,被朦胧的光线镀上一层散碎的金。
文狸一点点抓紧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刀。
然而天上却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嘎嘣,嘎嘣。
像是有人在捏开果实坚硬的壳,清脆而突兀,不那么响亮,却也不容忽视。
“……”文狸也抬头。
但空中并无异样,仍是同样的阴郁乌云,同样的隐约电光。
她喑哑地开口:“这什么声音?你在看什么?”
男孩依旧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稚嫩却一直冷静的声音透出点罕见的困惑:“我……不清楚。”
文狸眯了眯眼。
她正要说话,却突然“唔”了一声。
吃痛的呻吟让男孩回过头来。
先前多人血战中死斗得浑身伤痕也一声不吭的女族长,此刻却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一手撑刀,一手捂着小腿。
一条蛇,正死死咬在她腿上。
女人已经挥刀削掉毒蛇脑袋,但三角形的蛇头还是扎在她腿上——文狸用空着的手捏住蛇头,徒手将其捏爆,污秽沾了满手。
毒牙被粗暴地扯了下来,但女人蜜色小腿却留下了两个黑漆漆的、渗血的孔洞。
孔洞周围的皮肤迅速变得乌青,甚至肉眼可见地朝更远处的皮肤蔓延。
文狸只是稍稍迟疑一瞬,便再度挥刀!
手起刀落,发黑的小腿肌肉瞬间被削下一大块。女人英气勃勃的野性面容瞬间苍白了几分,却仍旧咬牙一声不吭。
背对着文狸,望着天空的小小少年,已经彻底转过身来。他似乎在看着文狸,但面容背对天光,神情看不分明。
“……对自己也这般狠心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之后,男孩朝她走过来。
文狸瞬间竖起刀,警惕地对着他。
男孩停下脚步。
他淡淡瞥了一眼之前蚺遗落在地的拐杖。
拐杖上的蛇头已经不见了。
“原来灵蛇族长手杖上的蛇,是活的。”男孩轻声道,“大概是作为最终的保命武器吧。它的毒性,恐怕很不得了。”
“所以呢?”文狸挤出几个字。
“所以你这样处理太过粗糙。”男孩目光凝在她惨不忍睹的伤口上,“即使剜去血肉,蛇毒也会顺着血管流入你的心脏。我在流浪的时候学会了医术,可以帮你。”
“……为什么?”文狸面上几乎被冷汗打湿,却仍满是怀疑。
男孩低下头。
“因为看你,会想到一个人。”他轻声开口,同时松开了手。
弩箭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小小少年顶着文狸有如实质的复杂目光,在尸体堆中翻检,最终又找到一把匕首。
“我可以帮你封闭几根特定的血管,阻断血液向心脏流动。”男孩拿着小小的匕首,安静地看着她,“你腿上剜下的伤口里,应该已经有很多黑点了吧。那些就是毒液流入的血管,很细,却通往全身。”
文狸看向自己被削去一大块肉的小腿,从血肉模糊的创面中,眯眼寻找着男孩所说的黑点——
她其实只看了一眼,颈侧却微微一痛。
文狸扭头,愕然望向已经出现在她身后的男孩。男孩也看着她,瞳眸安静,带着孩童特有的澄澈,持匕的手却压得更深,无比精准地——割断了她的颈动脉。
鲜血飚了出来。
文狸倒下去的时候,眼中满是困惑与惊愕。她就这样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直直盯着男孩,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却再也没有吐出成形的语句。
男孩目光寂静,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过了会,又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还是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嘎嘣,嘎嘣。
绵延不绝。
年幼的胜利者仰头看了一会儿天,天空却没有出现其他异样。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走向那裂隙中伸出、被遗忘已久的白骨。
男孩看了骨头一会儿,朝它伸出手——
却忽然一僵。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他身后响起。
像是衣料的摩擦声。
然后便是一声极尽嘲讽的轻笑:
“不告诉她吗?”
男孩稚嫩面庞瞬间冻结。
他几乎僵硬地扭过脖子,耳后七道灵纹黑气缭绕:
“……那一箭,应该洞穿了你的心脏。”
“确实。你是个相当合格的屠夫。”
先前明明被箭矢穿过心脏、仰面栽倒在地的黑衣青年,此刻竟慢慢坐了起来。
甚至没有用手支撑,硬生生用腰腹的力量,一点点坐起。
“流浪途中学了医术?我看是杀人术吧。毕竟从你灵纹的污染程度来说,你人吃得可真不少。”青年染红半边脸的鲜血已经凝固,面上的嗤笑傲慢又诡异,“我还以为你会将你一路走来的光辉事迹,告诉你那母——”
“住口!”
一直从容镇定、远超常人的男孩终于显露了不冷静的一面。
他死死咬牙,几乎是挤出字句:“……你为什么,会知道?”
玄笑了一声。
“因为,你的速度很快,快到不同寻常。简直就像……豹子一样。”
男人吐出凉凉的语句,目光看向死不瞑目的赤豹族女族长身上,又移到男孩稚嫩的脸颊上。
那是看透一切秘密,俯视众生悲欢的眼神。
男孩似乎在微微发抖。
“认不出自己抛弃的孩子的人,也配叫作母亲?”他低声道,“她为了区区部族——”
“停。我不关心。”
黑衣青年打断他,站了起来。
他脚下的束缚阵法已然纹路黯淡,靴子仍然破碎,但被切断的脚骨却好像已经恢复正常。
顶着男孩警惕至极的眼神,黑衣青年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开口:
“这片荒唐土地上,从来没有新鲜事。你自以为了不得的苦难,你自以为悲惨的童年——并没有人想听。”
“……”
男孩深呼吸了几次,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他甚至慢慢点了一下头,“沉溺于过去毫无意义。人……到底只能向前走。”
孩童尚带稚嫩的话音尚未完全落地,身躯便已朝黑衣青年冲去——
幼豹展现出来的速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快。小小身体内的所有潜能全部爆发,速度,力道,都已突破自然的极限。
男孩腾空而起,手上短匕瞬间贴在了青年颈侧!
千钧一发之际,玄的肩膀动了一下。
那不是很快的动作,在豹子能捕捉流火飞电的眼中,甚至算得上很慢。
可这简单的一动,却偏偏避开了尖锐的刀锋。
只在毫厘之间。
与此同时,男孩的动作却僵住了。
一支熟悉的弩箭,没入了小小少年的心口。
可原本光滑的箭身上,却隐约沾染着灰白色的粉末。
“……你涂了毒?”男孩直直摔在地上,眼中不解,“可你怎么会,躲得开……”
“一开始那个头顶发绿的小子,攻击我的蝙蝠骨上不是涂了毒粉么。我就结合你送来的箭,简单加工了一下。”
黑衣青年松开弩箭,甩了甩袖子,些微浮粉从他袖中洒落,又落在倒地男孩的脸上。
“至于为什么能躲开——你以为,我日常对练的对手,是谁?我家那位可是天下无双啊……任何方面,都是。”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经说不出话的男孩,笑了笑:
“你的抗毒本事可真不怎么样。”
“我,明明,你……”
“你明明穿透了我的心脏,我明明不能使用灵力?”
黑衣青年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抬到衣领旁,从颈中勾出一块纯白之物。
——黑色细绳所系的,是一块白玉雕成的小鱼。
雕刻的手法很是朴拙,小鱼看起来莫名呆呆的。
却温润而光滑,像是被长年抚摩。
男孩的眼睛死死盯着它。
鱼形玉佩明明并不夺目,不是什么巧夺天工的器物——但自青年从衣服中将其勾出之后,周围的空气竟像被高温蒸腾一样,扭曲了起来!
……那是纯净而庞大、几乎可称浩瀚的灵力。
“自己使用灵力会引来天雷,但存储在阵法或者器物中的灵力却可以照常生效。”青年望着地上金圈之内已经黯淡的阵法条纹,“就像那老头的束缚阵法,能在天雷的虎视眈眈下生效一样——这玉佩中封存的灵力,也一直在治疗我的伤。”
他发现了男孩死死盯着玉佩的眼神,表情沉了下来,瞬间用手指将玉佩包住,攥在掌心:
“我宝贝送我的宝贝,你也配看?”
面对这样毫不客气的斥责,七道灵纹的年幼天才仍旧躺在地上,盯着同样七道灵纹的黑衣青年,那攥紧宝物的手。
只是他的眼睛逐渐呆滞,再也没有眨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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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昏暗,风声寂寂。
空中依旧时不时传来嘎巴嘎巴的声响,最后站着的男人慢慢抬头,又歪了歪头。
长而直的黑发沾了泥土和鲜血,罕见地凌乱,却依旧如流瀑一般从沾血的俊美面庞边滑下。
“刚刚就想说,吵死了。”他喃喃,“不过这动静……不会是那笨蛋又在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青年对着天空发问。
天空并没有回答。
玄呼出一口气,自嘲地摇头:“……大概那毒还是伤了点脑子,才会有这种古怪错觉。”
他转而望向空地之中的白骨。
“不过,你看。在这个尔虞我诈,情人反目,母子相杀的世间……到底是我这样的恶人,能走到最后。”
青年总是嘲讽讥诮的神色,此刻平和而安宁,像是于黑暗中沉埋多年的夙愿,今日终于得见天光。
玄望着白骨,却慢慢低头,亲了一下手中白玉制成的呆呆小鱼。
“这个世界如斯可憎。但既然你在这世间。”
黑衣青年轻轻哼了一声,又笑了一下,带着此生最无瑕的温柔——
“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到万古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