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世天骄全收集图鉴》酌神

82、大衍（上）

　　明明阴云漫天，却只有白衣少女所奔向的雷云色泽深到近乎浓黑，其间忽闪的电光也最为刺目。

　　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中突然出现了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涌动着某种电流——白听到这隐约的声响，微微一愣，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她看向自己脸侧头发。
　　高空的风极为狂烈，可她鬓边的头发却直直站起，戳向各个方向。

　　白慢慢伸手，摸上自己的脑袋。
　　果不其然，头顶的长发，也根根竖起。

　　“……刺猬？”她咕哝。

　　下一瞬，她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侧身！

　　刺目强光险险从她颊边擦过，焦糊味骤然腾起，伴随着足以让耳膜震破的巨响。

　　闪电划过的轨迹亮得照彻天际，也照亮少女脸上茫然的神情。然而不等她反应，又有数道闪电同时劈下，逐她而来！

　　只是一刹那，白色的纤细身形便被电光淹没。雷声震震，天地间的一切都在颤抖——

　　大地之上，是无数从远方奔腾而来的魔兽，先到的一批要么在焦躁不安地乱蹿，要么伏在地面瑟瑟发抖。后面涌来的则与原先的撞成一团，很快便厮杀在一起，滔天魔气与血气爆发喷涌，将大地染成了一片紫红。

　　而天上同样一片混乱。

　　会飞的魔兽大量聚集在乌云之下，大部分都被神鬼莫测的连环闪电击中，化成一团团焦炭从空中坠落；幸免于闪电的，则纠缠在一处——利爪撕开血肉，长尾抽击颅脑，这边的长喙啄瞎了敌人的复眼，那头掀起腥风的翅膀被利齿一口咬断。

　　杀戮的盛宴中，雷电仍未停歇。

　　雷声愈加密集，闪电愈发粗壮，轰隆隆，光耀耀——

　　然后漫天的电光中，闪出了一道纯白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天地之间虚空而踏，腾挪于电光之中，每次足尖一点，脚下都漾出一圈圈波纹，如同造化最精妙的阵法。
　　密集如雨的闪电偏偏没有沾到她半点衣角，只将她周围的魔兽劈成了焦炭。

　　很快，她周围已被清出了一片空旷。仍在苟延残喘的少许飞行魔兽，也似乎终于从狂乱中冷静下来，飞离了这片死亡的坟场。

　　白瞥了一眼，没有去追。

　　而雷与电的频率也逐渐降低，直到最后完全消弭。

　　高空从躁动与喧哗中恢复安静，一时间只有呼啸的风声。

　　依旧头发根根炸起的白衣少女定定立于空中，顶着个长毛刺猬似的脑袋，仰头盯着那片与其他不同的乌云。

　　——她注意到了。刚刚所有的雷电，都出自那片云。

　　白神色肃然，目光在乌云缓慢翻腾的云气中逡巡。

　　刚刚还狂暴无比的乌云却并无异样，仿佛方才那夺命追杀般的连环雷电，只是她的错觉。

　　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气，和闪电劈过之后的独特清新气息，都昭告着这一切都绝非错觉。

　　“你是什么东西？”
　　白开口，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直至云端。

　　乌云并不回答。

　　白眯了眯眼。

　　她正要进一步靠近，去看个究竟，眼角余光却发现一丝异样。

　　手边，有一块空间不太对劲。

　　虚空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其下的隐秘内核——巴掌大的空间内，无数条闪着荧光的直线与曲线纵横相交，构建出惊人复杂的结构，像是一个精巧神秘、巧夺天工的笼子。

　　“……雷劈出来的？”
　　白喃喃，抬起手，用食指一点点戳进那小小的诡异空间之中。

　　葱白的指头被无数线条截断，第一指节瞬间消失不见，却又突兀地从下方几寸，毫无根由地反向伸了出来。

　　白动了动手指。
　　那截突兀的、她自己的指尖，也朝她摇了摇。

　　“……”
　　白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突然听到了某种声音。

　　是雷声。
　　听起来像是一道炸开的惊雷，沉闷隐约，似乎离得很远，可偏偏又给她一种微妙的、就响在耳边的直觉。

　　——简直，就像是从这一小方诡异空间中传来的。

　　白直直盯着这被无数直线曲线分割的虚空，又低头，望向地面。

　　地上，天下各处涌来的魔兽黑压压地铺满了草原，一眼看去竟有数十万之数。但它们却不再往前，而只是在这片乌云之下团团转，即使被新涌来的魔兽群攻击踩踏，也不肯离开。

　　……魔物为悬崖下“那个东西”而来。

　　但既然这片悬崖已经被草原替代，它们为什么还徘徊不去？

　　——除非。

　　“原来是这样。”
　　白喃喃，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手边的诡异空间。
　　“时空之术，空间之笼。大断崖……被困在了这片草原里面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习惯性地扭头，想跟某个人讨论：“玄，你看这个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
　　高空之中，孤身一人的白衣少女，慢慢闭上眼睛。

　　过了会，她忽然轻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

　　“你不在也好，要是你看到我要做的事情，肯定会骂我胡来。但如果不这样做……恐怕，你也没机会再跟我吵架了。”

　　白睁开眼，眼角微微有些红，目光却平静果决。
　　她并起五根手指，猛然插向那古怪空间。

　　时空之术造就的结构，曲与直构成的空间——竟被这天下无双的力量，硬生生撅起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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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崖之中，空地之上。
　　空地裂缝中伸出的那只洁白的骨，以其不可测度、浩瀚如天渊的灵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

　　以白骨为中心、距离不等的金色圆圈中，还活着的人们却没有盯着这引发一切的白骨，而是以各种复杂神色，望着乌云沉沉的天空。

　　五十个纯金之圆，如今只剩下他们十几人还在圈中。

　　其余的，已经在那一声惊人的炸响之后，变成了三十多具焦黑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各自原本的金圆之外。

　　压抑至极的沉寂中，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嗤笑。

　　是黑衣青年。

　　与站着的其他人不同，他独自坐在离白骨最远的圆圈里。
　　青年额角带伤，凝固的鲜血遮覆半边面容，冰冷的目光从地上的尸体扫过，又瞥一眼其他圈中以各种古怪姿势僵立的各族强者，喉中再度溢出一声笑，仿佛见到了天下间最滑稽可笑的闹剧。

　　其他人也终于回过神来。

　　操控藤萝的少女，阿曼，率先开口了，声音僵硬：“刚刚的雷电，怎么回事？”
　　她正单脚抬起，悬于空中，如同金鸡独立。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笑她。
　　大部分人的姿势都很奇怪，像是要起跑，却因为某种原因硬生生停下——然后便维持着那一瞬间的姿态，动也不敢动。

　　除了一位安然站在圆圈之中，比起之前姿势没有任何变化的老者。

　　名为文狸的野性女人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话：“蚺，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本人维持着后撤一步的姿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修长结实的蜜色大腿从豹皮短裙中露出，充满着勃勃的力量，却无人有闲心欣赏这美色。

　　因为绝大部分人眼神都死死盯在老者身上，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险恶的气氛中，老者拄着蛇头拐杖，淡淡开口了。
　　“要争夺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当然要承担足够的风险。”

　　他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十具焦尸，神色冷漠而轻蔑：“他们，应该有所觉悟。”

　　“放你的屁！”文狸怒喝，“你叫我们来的时候可没说会被雷劈死！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借机除掉我们？！”

　　老人冷漠瞥她一眼，道:
　　“真是愚蠢。”

　　文狸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在开启这个大衍之阵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使是我也不例外。”蚺抬起眼，苍老浑浊的眼睛望向乌云中色泽最深的那块，语声幽幽，“传说天地初分时，‘那个东西’就被封印在这里，今日才第一次开启。我如何能提前预知？”

　　“那你为什么不动？”文狸眯起眼，“我们是察觉不对及时停了下来，但你一开始就动都没动。”

　　“任何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人，都将学会谨慎。”蚺淡淡道，目光却从云中收回，瞥向坐在地上的黑衣青年，“而且，明明还有人，也未曾奔向‘那个东西’。”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黑衣青年身上。

　　名为玄的黑衣青年坐在金色圆圈之中，一条腿盘着，另一只腿支起，靴子被禁锢的阵法割得鲜血淋漓，姿态无比落魄。

　　但他此刻懒散托起的、半被血染的面，却桀骜如初:
　　“干我屁事。是我喊你们来的？”

　　“……”
　　这话显然堵住了许多人的嘴。

　　文狸却侧头打量着他，冷不丁道：“那骨头突然冒出来，别人都往骨头那跑，你第一反应是坐下？你知道会被雷劈？”
　　她依旧维持着后撤一步的别扭姿势，身形却无比稳定，没一丝摇晃。

　　玄眸光微眯，似笑非笑：“不知道。但，我倒是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文狸忍不住问。

　　黑衣青年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一时间，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死死盯着他。

　　“我敢断言。”
　　玄的唇边，缓缓勾起一个血色的笑。
　　“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今天。”

　　在场诸人瞬间变了脸色。

　　片刻的死寂之后，臂缠藤萝的少女冷哼一声。

　　“明明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在那放狠话。男人的自尊心，真是要命呢。放心吧，你一定死在我前头。”
　　她容颜如花，眸光不屑，只是鼻尖却渗出细密的汗珠，金鸡独立的姿势已经有些颤抖了。

　　离她最近的瘦削青年露出担忧的神色：“阿曼，你……还撑得住吗？”

　　他自己姿势可谓轻松，虽然像是要奔跑的样子，但两脚只是一前一后站在地面，相当稳当。

　　阿曼啧了一声，带着几分恼：“有空在这问，倒是替我试试能不能动啊。还说要护着我一辈子呢。”

　　瘦削青年微微一怔，脸上绘着的蝙蝠翼也耷拉了下来，有些黯然的模样。

　　迟疑片刻之后，他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在金色圆圈内挪动了一下步子。

　　无事发生。没有那突如其来的雷电。

　　他瞬间松了一口气，欣喜地看向少女：“阿曼，没事！你可以动！”

　　阿曼却没有马上就动，而是打量了他一下，似乎确认他姿势确实与之前不同，才慢慢放下抬起的腿。

　　瘦削青年注意到了她这一点拖延，笑容微僵。

　　“呼。”阿曼松了一口气，娇气地蹲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腿，“累死我了……我可不喜欢做这种体力活儿。”
　　她抬起头，朝莫名发怔的瘦削青年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谢谢你啦，厉。”

　　厉低下头，不知为何没有作声。

　　与此同时，剩下所有人都主动从各种僵硬别扭的姿势中解脱，一时间空地上充斥着长吁短叹的声音。

　　文狸也收回了后撤的腿，仿佛没事人一般，轻松地抱臂：“我说，既然不是不能动——那刚刚这些人，为什么被雷电劈成焦炭了？”

　　“应当是他们出了圈。”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耳后六道灵纹，“在圈里活动，咱不是都没事吗。”

　　“不能出圈的话，问题就来了。”文狸哼了一声，“‘那个东西’……离我们可都有不少距离啊。”

　　她下巴点了点地缝中露出的白骨。

　　此时每个人都被困在金色之圆中。
　　哪怕最近的圆，离那根骨头依然有百步之遥。

　　原本蹲在地上揉着腿的娇俏少女，忽然站了起来。她环视一圈前前后后的人，最终目光落在那根骨上。

　　“原来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啊。”阿曼望着那根洁白的、让空气都扭曲的骨，神色专注，唇角泛起甜蜜的微笑，“对不住了，蚺大人。你费尽心思，却便宜了我。”

　　老者面沉如铁，死死握住蛇头拐杖，冰冷的目光望向少女雪白藕臂——
　　却不是看那美丽的皮肉，而是看着那绿色的、尚带着嫩叶的藤蔓。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

　　“她能操控藤蔓。”有人喃喃，“那岂不是……”

　　“天下最强的力量，真的就……便宜了这个小丫头？她明明才五道灵纹！”

　　“但只有她能足不出圈就碰到那根骨——！”

　　“可恶！我怎么就不研究些操控之术……”

　　在种种咬牙切齿之声中，阿曼仰起脸，露出漂亮鲜妍、比鲜花更灿烂的笑容。
　　她抬起手——

　　“阿曼。”忽然有人唤她。

　　少女动作顿住，扭头看向叫住她的瘦削青年，微微蹙眉：“怎么啦，厉？”

　　瘦削青年望着她。
　　“等你得到‘那个东西’，吸收了它的力量……”他嘴唇开合，脸上诡异的蝙蝠纹路微微颤动，“我去向你们族长提亲，可好？”

　　阿曼看了他一会儿。
　　“这个啊。”她慢慢道，“要不——再议吧？”

　　在厉骤然怔住的神色中，鲜妍少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扭过头，朝那根白骨的方向伸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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