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不存在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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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乌云密布，地上金光灿然。
玄缓缓低头，望着将自己困在其中的纯金之圆。
简单而完美、直径不过数尺的金色圆内，依稀可见另一团灵光幽幽、泛着黑气的复杂纹路。这些纹路在地面盘旋蜿蜒，其终端已经爬上了他的长靴。
玄动了动脚——纹路刹那收紧，勒进长靴之内！
青年一声不吭，仿佛无事发生。
但血已经从长靴被割开的缝隙间，慢慢渗了出来。
灵蛇部的老族长，蚺，始终离得远远，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望着黑衣青年，至此才发出一声放松下来的冷笑。
“简直像梦一样。之前的你，多么高高在上啊。任凭我再怎么恳求，也不肯放过我们灵蛇部……可如今，在九道灵纹的视角下，你简直弱小到可怜。”
老人握着蛇头拐杖，朝黑衣青年走近。
“一道灵纹，一道天堑。真奇怪，梅花林两位仙人，一个十道灵纹，另一个却只有七道。老朽着实不明白——”
老者的脚步顿住，声音也放得很轻，带着深深的恶意：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与那位并称？”
玄原本垂目望着脚面，闻言一点点抬起眼。
“还担忧那位，简直可笑。你有什么资格替她担心？她十道灵纹，是真正的仙人——而你是什么？”蚺一字一顿开口，目光怨毒，“一个废物，一个次品——”
“闭嘴。”
黑衣青年终于开口，神色沉得像天空中乌黑的浓云。
蚺却只是轻蔑一笑，抬起了蛇头拐杖：“瓮中之鳖，朝谁发号施令呢。”
拐杖所指之处，瞬间腾出一股惊人的气浪，重重击中黑衣青年胸口！
一声可怖的巨响之后，玄晃了一晃。
他捂着胸口，目中如同燃烧着烈焰，嘴角却渗出了鲜血。
蚺冷笑一声，再度抬起了拐杖：“这都能不倒下去，倒是能忍。那就再来——”
“等等。”
一截在空中蜿蜒的藤蔓，如活物一般，推开了老者的拐杖。
蚺眯起了眼睛，目光顺着藤蔓，移到一只手上。
那只手上缠着藤萝，嫩绿的枝条与嫩白的手臂，形成一种勾人心弦的对比。
手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孩，藤萝缠发，如鲜花般娇美，耳后五道灵纹闪闪发光。
她绕着自己的头发，眨了眨眼：“蚺大人，您可是答应过把黑衣仙人要留给我们的——您可别自己玩死了呀。”
一个脸上绘着诡异纹路的青年也走了过来，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女孩身后，沉沉望着老人。
周围几十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蚺环视一圈，脸色不太好看，但到底将拐杖收回，拄在了地面上。
娇美的女孩笑了笑，声音清甜得如同山泉，泠泠动听。
她绕着站在金色圆圈中的青年转了一圈，灵力驱使的藤蔓试探着攀上了黑衣青年的胸前。
玄沉着脸，一把将动手动脚的藤蔓扯碎。
女孩也不恼，反而吃吃一笑。
“胸骨都碎了，还装作没事。”刚被扯碎了一截的藤蔓重新生长出来，女孩用藤蔓挠着自己的脸颊，歪着头看他，“真是倔强呀……肉估计也硬得很吧。”
玄神色阴郁，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面上全是冷汗，色泽浅淡、形状凉薄的唇甚至咬出了齿痕，原本便苍白的面容显得更为脆弱，却让那股平日里被厌烦冷淡神色盖过风头的俊美，颓靡地绽放出来。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忽然伸出艳红的小舌，舔了舔嘴唇。
藤萝从她手上再度延伸，这次不是探向青年的胸前，而是靠近其耳边。
女孩抬起藤萝缠绕的纤纤玉手，对着藤蔓轻声细语。
那声音很小，很轻，完全是耳语——顺着藤蔓，传到黑衣青年耳边。
听着少女的私语，玄的表情渐渐从阴郁变成了漆黑。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娇美少女眯了眯眼。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一直盯着她的瘦削青年，不高兴道：“厉！他欺负我。”
名为厉的青年几乎是瞬间抬起了手。
数道利器破空呼啸，大部分被黑衣青年的衣袖击落，却有一个稍稍擦过其额角。
下一瞬，玄的额角血流如注。
名为厉的青年冷笑起来，脸上诡异的纹路随着笑容咧开，形成蝙蝠翼一般的图案。他再度抬起手，指间夹着数个尖锐的物体，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
“行了行了，还有完没完。”
骤然出声打断这次攻击的，是一个结实高挑的女人。
她衣裳由大块完整的豹皮制成，十分清凉，露出胸前深刻饱满的沟壑，与修长健美的大腿。此刻她正抱着胳膊，脸上表情十分不屑：
“要打情骂俏就回去滚草垛，别在这辣老娘的眼睛。”
年轻女孩拧起纤细的眉，但她还没来得及讲话，长腿女人便瞬间移到了她身边。
那是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像一道闪电。
女孩脸色微微一变。
长腿女人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想让我告诉你那情郎，你刚刚跟这位黑衣仙人说了什么悄悄话吗？要知道，豹子的耳朵，很灵很灵的。”
女孩脸上彻底变色了。
她咬着唇，警惕而不甘地看着野性难驯的女人。
女人一哂，一把将她推开。
“阿曼！”
名为厉的青年喊道，瞬间上前接住娇美少女，将其搂在怀中，凶狠地瞪向长腿女人。
长腿女人朝他挑衅地龇了龇牙，在厉勃然大怒之时，嗤笑道：“要跟我打吗，小蝙蝠？你爷爷看到老娘都要绕着走呢。”
厉咬牙，长腿女人不屑地嗤了一声，扭头走到黑衣青年面前，站在金色圆圈之外看着他。
玄额角流出的鲜血已经淌满了半张脸，却依旧以阴狠的眼神回视。
长腿女人啧啧两声。
“看着你这样的人跌落，确实让人兴奋。”女人打量着他，“这份眼高于顶、蔑视万物的感觉……你和那位何止是不像，简直是截然相反啊。”
玄自落入法阵之后，便始终如凝固寒冰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隐约的波动。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赤豹一族的文狸。”女人蜜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爽朗大气的笑容，“我见过好几次那位可爱的白姑娘——怎么样？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和她赛过跑的，她没用灵力的时候还输给我好几次呢。”
看着长腿女人脸上怀念的神色，玄嘶哑地开口：“既然与她相善，为何要加入这场阴谋。”
文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沉默了一下，道：“我毕竟是赤豹一族的族长。”
女人回过头，望了一圈周围无声地看着他们的众人，以及始终阴冷地盯着他们的蚺。
“那老头给我们各个部族的强者都留了信，说找到了解开‘那个东西’封印的方法，邀请我们一起参与争夺。”她淡淡道。
玄盯着她耳后的六道灵纹，低声嗤笑：“你们能争得过九道灵纹？不过是替他卖命——”
“所以，他为我们提供了保底的酬劳。”
文狸平静地打断了他。
“也就是——你。”
黑衣青年沉默了。
“一道灵纹，一道天堑。七道灵纹的仙人肉，能增长多少灵力？”文狸蜜色面容上开朗的神色渐渐散去，变为幽然的冷峻，“哪怕一人只有一口——也足够诱人。我本不想吃人，但如果其他部族都在靠吃人飞快变强……如果只有我不吃，那赤豹一族，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看着一语不发的黑衣青年，文狸凑得更近了一些。
她个子很高，脚虽然站在金色圆圈之外，上身前倾时，丰满胸部也几乎贴上青年的身躯。
玄半面血染，却依旧皱着眉往后仰了仰。
文狸轻声一笑。
“刚刚那个阿曼问你的问题，其实根本不必问。”她在青年耳边低语，“你肯定是个雏。”
玄：“……”
他脸色黑如锅底。
文狸笑出了声：“毕竟，白姑娘虽然总是提起你……但看起来，她对男女之事，还懵懂得很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玄冰冷地挤出几个字。
成熟的女人微微垂下眼。
“她是个好姑娘，我其实希望她能有个好结局。如果不是……我是愿意祝你们二人白头偕老的。”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时，声音像是轻不可闻的叹息。
“但是，对不住了。你与她，再没有以后了。”
玄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不可听闻，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文狸闭了闭眼，重新站直了身。
“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她吗？遗言也行。看在我与她相识一场的份上。”
鲜血染红半边面容的黑衣青年慢慢抬起手，触上自己的衣领。
黑色的领口之下，青年苍白的颈部皮肤处，隐约可见一道细细的绳。
文狸伸出了手。
“我会交给她的。”她郑重道。
然而青年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放下手，低声道：“算了。”
文狸似乎还想说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阴恻恻响起：“够了。”
女人回头，看向出声的蚺。
“我是承诺将他的血肉留给你们，不代表我要看着你们叙旧——”老者握紧了蛇头拐杖，“而且，这一切的前提，是解开这个封印。”
蚺将拐杖指向地上其他数十个金色的圆，森然命令：
“所有人都进去，现在。”
包括文狸、阿曼、厉在内的数十人，神色都沉了下来。
“你怎么不进去？”有人狐疑道，“我们进去了，不会变得跟这位黑衣仙人一样吧。”
老者冷笑一声，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圆，迈步跨了进去。
无事发生。
“束缚住那家伙的，是我为他单独设下的禁锢阵法，不是这个阵！”蚺不耐地开口，“这个金色的，是天道的阵，是封印住‘那个东西’的阵！悬崖下五十道灵气之柱，对应着五十个阵眼，也就是五十个圆，所以我凑齐了五十个人——每个人都得进去，别拖拖拉拉！”
一阵沉默之后，率先迈开步子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男孩。
他走向身边的纯金之圆，神色淡然从容，几乎不像是个孩子。
“喂，你信他？”有人问。
“我不相信他。”男孩声音带着稚气，语调却很是冷淡，“但我相信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剩下一个人，便是天命所归。”
他脸上甚至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说起这般老成的话，本该惹人发笑。
但没有人笑。
因为孩童莹润的耳廓之后，七道几乎浓黑的灵纹，无比刺目。
最终，人们陆陆续续动了。
文狸，阿曼，厉……还有剩下的所有人。每个人都走进了一个纯金的圆圈，场面看起来相当滑稽，却莫名有种令人脊背发寒的气氛。
在最后一个人踏入圈中的刹那，土地突然震颤起来。
天上乌云之中，电光乍现，照亮下土！
在这五十个分散错乱的圆的中心，本有一块突兀的、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而此刻，这块空地的中央，忽然裂开一条缝隙。
众目睽睽之下，这裂缝之中——突兀地升起一截，洁白的东西……
像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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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正与乌云一同朝南边飞去。高空的气流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杂乱，狂烈的罡风夹杂着种种气息，在她耳边呼啸作响。
她往下一瞥。
……地上黑漆漆一片。万兽踩踏大地的闷闷轰隆，听起来很是遥远，却仍旧隐隐传到云端。
正在此刻，有什么掠过她的鬓边，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熟悉的腥臭——魔气！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她的视线便被铺天盖地的黑影所覆盖。
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擦过她的耳边，又飞速掠去，却又有新的跟了上来——
她终于看清了这些生物的面目，却也因此倒抽了一口冰冷的云气。
各式各样的飞行魔兽，甚至比她百年之中所见的种类加起来，还要多！
这天地间，竟有如此之多的妖魔。
它们横冲直撞，几乎是狂乱地朝南方蹿进，有的甚至差点撞到她身上。
白不得不左右闪避，同时顺手斩杀。被她干脆利落击杀的魔兽从空中不断坠落，一时间羽毛漫天，血肉四溅，但剩下的魔兽好像感受不到威胁一般，仍旧疯狂地朝南方涌去。
“……不对劲。”
白衣少女喃喃，随即一咬牙。
灵光从她身体里爆涌，已经登峰造极的速度硬生生又提高了些许，空气中突然炸开气浪的爆响。
周围的魔兽都因为这爆炸般的声音突然顿住，而原本在魔兽群中的白衣少女却已经杳然无踪——
她比声音更快！
终于冲到了极南之地，白却在空中乍然骤停。
她眼睛睁大，僵硬了好半晌，才从高空落到地面。
从其他地方朝这里涌来的乌云还没有到，此刻天空中翻腾不休的，自然是那百年盘绕悬崖不散的原始乌云，昭示着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大断崖的所在。
……可，大断崖呢？
原本应该是悬崖的地方，她只能看见一片葱茂无尽的原野。
曾经的大断崖，与断崖之下的神秘之地，都全然消失不见，仿佛那片她记忆中的悬崖只是造物者犯下的一个小错误，如今被造化之力随手抹平。
“……怎么可能？”白喃喃，“幻术？不，不对……”
她抬起脚，又慢慢踩在地面上。
这是真实的。
至少她的大脑如此判断。
脚下的大地还在震颤，那是无数魔兽在从天涯海角，飞奔而来。
天地空旷，原野无声。
白衣少女站在这突兀的无涯旷野中，孤身一人。
她的声音终于哽咽起来。
“你到底在哪里啊，玄。”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大地震颤的闷响，与天上隐约的雷声。
白慢慢抬头，含着眼泪的眸子，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色泽深黑的大片浓云之中，竟有一片比其他颜色更加深浓、近乎不祥的乌云。
那片乌云之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电光，隐约映出某种若隐若现之物。
白愣了愣，想飞上去看看——
却被一只手按在了肩头。
她蓦然回身：“玄？！你……”
少女的声音骤然沉寂下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她全然没有想到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不存在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