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关系 ...
-
血腥一夜后,第二天,天罕见地晴了。
“护卫?”白站在她从没来过的院子里,疑惑地看着一大早就找人把她喊来的少年。
昨天晚上,谢明流拒绝了她帮忙善后的提议,只是让她回自己住处休息。没错,自从她在后山遇到这个小少爷、表露跟他交易的想法之后,尽管对方对她肉眼可见地警惕,却也给她安排了一个离他院子很远的房间。
察觉到对方非常不想让她插手,她就依言回去了。
而现在,这倔强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换了套崭新又挺括的华服,眼下微微青黑、面容难掩疲惫,神态却淡淡的。
刚刚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做他的护卫。
“你一夜没睡吗?”虽然很想问他那句话什么意思,但是白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谢明流微微一顿,短促地嗯了一声。
“毕竟要处理很多事。你也看到了,换了整套院子。”
白扭头打量了一下这崭新的、处处奢华精致的院落,没什么感触地移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人。
看起来又恢复了矜贵冷傲,仿佛昨夜那个一时失控、伏在她肩头痛哭的少年,压根是毫不相干的别人。
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比如此刻,在白捕捉到他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移开了。
不像之前那样冰冷的打量,或者带着审视的端详。
说话,好像,似乎,也柔和一些了……大概。
“昨夜之事,是有刺客行刺我与家主,你保护了我,但家主不幸身故——明白么?”
谢明流盯着她身边的矮竹,忽然道。
白懵懂而迟疑地点头:“所以,要说我是你的护卫?”
“……谢家易主之际,事繁人杂,我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谢明流不看她,兀自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冷定,反而有些微的含混,“之后,总得有个……护卫。”
白想到刚刚过来路上看到的至少三十个谢府护卫,不由沉默了一下。
也可以理解,她想。毕竟数量不是一切,自己确实是最厉害的。
而且……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赶我走了?”她眼睛一亮。
谢明流玩弄着扳指的动作稍顿。
他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但太含糊了,白不确定,上前一步确认:“什么?”
她凑得有点近了,少年猫一般的瞳孔骤缩,猛地退了一步。
他低声斥了一句:“注意一点。”
“……”白莫名其妙,但也退了一步。
“总之,之后白天我会很忙,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安排。”谢明流有点僵硬地开口,“晚上你替我守夜。”
他抬手,飞快地指了一下院中的房屋。
“我这段时间歇在这里。你在我旁边。”
白摸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这俩紧挨在一起的房间,有点不解:“替你守夜的话,不是应该呆在你卧室里吗?”
谢明流忽然咳嗽了一下。
“你不是异人么。”他低声道,“一墙之隔,应当不算什么。”
白不理解,但她尊重他的意思:
“都行啦。所以,你答应跟我做交易了?”
“……”谢明流脸色忽然淡了下来,沉沉望着她。
白:“?”
谢明流嘴唇微微抿起,移开视线。
“那件事,等我忙完继任典礼。”
----------
无事可做的白在谢府溜达了几个时辰,发现仆役婢女们看着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她不是很喜欢那些眼神,干脆决定上街走走。
在山里遇到谢家少爷之后,虚弱的她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强行跟进了谢府,之后也一直想办法与之拉近距离——虽然也发现了魔兽的气息,认识了斗兽场的少年,还有藏书阁的怪人——但除了去江湾村的那次,以及追着天问跑到后山的那次,她便再没出过谢府。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平川城”。
至今不愿告诉她真名的沈某人曾冷着脸给她扫盲:
平川城是一马平川之地,湿润多雨,土地肥沃,因此是整个启朝——当今天下的朝号——最为富庶的大城。
“富庶么……”白自言自语。
暌违多日的阳光照在大道上,道路宽敞干净,横平竖直,皆以青石铺成,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基本全部冠着谢氏的名号,贩卖的东西从字画古玩到陶器铁器,从绫罗绸缎到棉麻染料,从药材山珍到米面粮油,可谓应有尽有。
白衣少女像是从山里出来的野人,路过每家店都要好奇地凑上去看看,又在伙计凑过来的时候挠挠头离开。
她知道买东西要钱。
她没有钱。
没过多久,她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没多少人。
大部分店里只有伙计托着腮、呆坐在柜台之后,没有一个客人。
而路上,也只是偶尔有人挑着货担走过,还有一些穿得跟谢府家丁一样的人在走来走去,似是巡逻。
“人都去哪了呢……”白忍不住四处张望。
突然,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手上挎着一个巨大的篮子,款式普通、质料粗糙的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年修长劲痩的身形,黝黑肤色依旧不掩其俊逸眉目。
那双极为罕见的、铁灰色的眼睛,也看到了她。
一顿之后,他沉下脸,移开了视线。
白却直接一步跨到他面前:“长青?你怎么出来了。”
斗兽场的兽奴少年理也不理她,身子微侧,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白不以为忤,又转身跟了上去,好奇地看着他的篮子:“你买了——好多生肉?”
篮子里盖着油纸,但遮得不严实,露出其下带血的新鲜生肉。她看不出是什么肉类,只觉得腥气相当刺鼻。
看起来份量也很大。
“这是买来喂魔兽的吧。”白想起他的工作,朝他伸手,“好像很重,我替你拿回去?”
长青:“……”
他终于瞥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反而突然加快脚步,离开了平直的大道,拐进小巷里——像是要把她甩开。
白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但小巷并不好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巷子弯弯曲曲、构造杂乱,还因为地上有着大量的障碍——
人。
巷子的角落,甚至狭窄的路中间,都横七竖八地坐着人,躺着人。
一眼望去,分不清男女老少,全都是灰扑扑的一片,和满是垃圾秽物的地面几乎融为一体。
虫蝇嗡嗡飞舞,却没有人挥手驱赶。
一身白衣的少女,踏进这里的一瞬间,便引来了不少或明或暗的视线。
麻木的,阴暗的,冷漠的。
白骤然怔住。
长青已经消失在混乱的巷弄中了。
少女放慢了脚步,以免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人。她有些茫然地望着这里,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四处是肮脏邋遢的小巷,仿佛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而身边、脚下,都是她在谢府从未见过……甚至在她隐约模糊的记忆里,也从未见过的人。
她呆呆站在遍布异味的小巷中,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突然,一只小鸟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只小小的、灰不溜秋的麻雀。很瘦小,毛羽蓬乱,声音细弱,但还是努力地在空中扑腾着,掠过她的身前。
白朝麻雀伸出手。
可麻雀并没有为她停留。
它只是飞啊飞,白衣少女忍不住跟在它身后——
最终,这只小麻雀停在了一个黑黄色的鸟窝里。
它扑腾几下翅膀,安心地蹲在了窝里,头缩了起来。
白怔怔地望着这个鸟窝。
这个鸟窝,动了动。
不是麻雀动了,而是鸟窝动了。
四五岁的孩子——大概是小女孩——抬起脸来。
鸟窝根本不是鸟窝,而是她蓬乱脏污、打结成一团团的头发。
对方黑黝黝的眼睛从蓬乱打结的头发下,盯了过来。
“你有吃的吗?”
声音细弱稚嫩。
白沉默了一会,很小声地开口:“对不起,我……没有。”
小女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后仰,靠在仍旧潮湿的墙上,注视着从墙上洒下的阳光。
白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她看着这个孩子,莫名想起了在江湾村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他们都同样瘦得只剩一把细细的骨头。
当时她被蚯蚓吓到,都没来得及问——
那个孩子,为什么在挖蚯蚓呢?
正在她艰难地思考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小女孩面前的地上。
一个馒头。
看起来有点干硬了,扔在地上甚至有声响,但毫无疑问是个白面馒头。
小女孩一愣。
但在周围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扑向那个馒头,根本来不及咀嚼,狼吞虎咽地将其囫囵塞了下去。
周围看上去气息奄奄的人好像都突然醒了过来,纷纷坐起,目光灼热地望向她身后——
白怔然回身,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长青?”她喃喃。
黝黑而冷漠的少年仍旧提着那个巨大的篮子,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明明已经走远、却又折返回来的人不是他。
他不但无视白,也无视那些人灼热的目光,又果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但这次,他步子明显慢了很多。
白小心不要踩到人,跟了上去。
她跟着少年穿过曲折的小巷,视野渐渐宽敞起来。
可又转了一个弯以后,她愣了一下:“这不是死路吗?”
话音未落,走在她前面的黑衣少年猛然转身。
他右手依旧挎着那个巨大的、装满生肉的篮子,左手却砰地一声,撑在了墙壁上,将她困在墙壁之间。
少年只比她高上一两寸,身材精瘦,但深色的肌肤、刀削般的轮廓,以及铁灰色的冰冷瞳仁,都极具压迫感。
他干燥开裂的唇轻启:“不许,再,跟着,我。”
白呆了一下:“为什么?”
长青锐利的眉头皱得很紧:“府里,也,别再找我。”
“突然怎么了?”白蹙起眉,“我可以教你很多——”
长青铁灰色的眸中浮现一丝嘲讽:
“一个馒头,都没有,的人。”
白:“……”
长青嗤笑一声,放下了撑在她身边的手臂,转过身便走。
下一瞬,他的手腕被从身后拉住了。
白衣少女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腕,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态度突然这么差。”
“……”长青看着她,半晌后,慢慢移开视线。
他没有挣脱她的手,却还是一声不吭。
白正要开口,附近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是年轻男子的调笑声,和年轻女子哭泣求饶的声音。
拉扯的两人几乎同时噤声,没过多久,这条断头巷的巷子口,便出现了声音的主人。
一个锦绣衣冠的青年公子,半搂半拖着一个布衣荆钗的年轻女子,不顾对方的挣扎,在对方满是泪水的脸上猛啄了好几口。
白放开长青的手,皱起眉盯着来人。
青年公子见到巷中有人也是一愣,松开了手,年轻女子跌跌撞撞冲过来,躲到了黑衣少年身后,抓着他胳膊哭道:“救命!”
被突然挤到最前面的长青:“……”
白也站在长青身后,打量着这个青年贵公子。
对方二十多岁,容貌尚算端正,高冠博带,衣裳华美,十个手指上都是镶嵌着宝石的扳指,耀人眼目。
然而即使是珠光宝气,也掩不住此人脸上那种常年纵欲留下的松垮而麻木的神色。
他抽出一把在这时节里非常多余的折扇,懒洋洋地打开,斜睨着长青:
“劝你别多管闲事。”
黑衣少年面沉如铁,缓慢而坚决地扯下了年轻女子抓住他胳膊的手。
青年公子笑了笑:“算你识相。”
年轻女子脸色则瞬间惨白。
惶然无措之时,她的手,被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握了一下。
她惊得一颤,看向刚刚她没有过多关注的白衣少女。对方简单握了一下她的手便放开,整个人却挡在她身前,她只能看见她流泉一般的黑发,和有点皱巴、却依旧干净洁白的衣裳。
贵公子看到白的举动,嗤笑一声,摇了摇折扇:“还有个小娘子?倒是比你前面这个软脚虾有担当一点呢。”
长青脸色更沉了。
贵公子原本在斜斜睨着白,但却渐渐变了神情。
他慢慢睁大眼睛,端详着白的面容,喃喃道:“等等……虽然蓬头粗服,却好像……是个,大美人啊。”
长青眼睛微眯——
“哎唷!”
贵公子突然一声痛呼,猛然捂住右脸。
他侧脸上有一道擦伤,似是被什么石子样的东西重重擦过,迅速红肿了起来。
而贵公子原本茫然的视线,立刻锁定了长青。
他怒不可遏:“你他妈竟敢砸我?!”
长青:“……”
黑衣少年一点点回头,看向白。
白衣少女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背着手,望着天,佯装无事发生,手却悄悄搓掉一点灰。
贵公子已经发飙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拳朝长青挥去!
白瞬间拉着年轻女子退开——甚至百忙之中,还接过了长青手中满是生肉的篮子。
“……”
长青黑着脸躲着贵公子的攻击,期间也不轻不重地挨了几下,却没有还手。
但对方似乎并不满足——贵公子高高扬起手,要打他耳光。
少年目光可怕起来。
砰地一声,他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贵公子捂着肚子,愣住了。
他似乎万万没有想到黑衣少年竟然敢还手,神色数变后,冷笑一声:“贱种,今天你死定了!”
他的攻击路数变了。
不再是之前发泄一般的殴打,而是有套路的步法与拳法,看起来竟然受过名师指点。
长青左右躲闪,不一会儿,腹部已经挨了好几脚,脸上也被打中几拳。
突然,他动作僵硬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右眼。
只是这一瞬的停顿——就被重重地、一拳打在左眼眶上。
眼眶瞬间乌青,血从眼皮上流了下来。
贵公子甩了甩手,手上棱角锋利的扳指上,满是血迹。
他冷笑一声:“在本公子面前走神,就是一个死。”
长青晃了几晃。
左眼被血糊住,右眼也视物模糊,难以判断物体的远近,而对方的拳头已经再度挥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了少女轻幽却清晰的声音:“头左偏。”
他一时难以多想,便依言朝左偏头——
贵公子一拳挥空,失去平衡,脚下踉跄了一下。
“右脚前踢。”少女的声音仿佛直接传入他脑海,长青依言猛踢右脚。
贵公子一声惨呼,跪倒在地。
“右肘下击,坐。”
长青还是照做。
模糊的视野中,他隐约看到自己的右肘击中了对方的背部,并且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对方的背上。
贵公子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模糊的白影逐渐靠近,柔软而微冷的手轻轻抚在他的眼眶上。
一阵清凉的感觉袭来,伤口便不再疼痛。
“对不起。”白衣少女小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实战一下,没想到你会受伤——按理说那个人打不过你的。”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开口:“刚刚,你眼睛怎么了?”
黑衣少年张了张口,突然头一偏,呕吐起来。
白吓了一大跳,慌乱地拍抚着他的背:“怎么了!”
长青干呕得厉害,几乎喘不上气,但他似乎一段时间没有进食,呕出的都是酸水。与此同时,大片红疹蔓延上他黝黑的皮肤,脖颈到脸颊,手背到手腕,看起来触目惊心。
白:“……”
用灵力治好他眼上伤势之后,她脸色已经比常日更加苍白。然而她还是按住长青后心,一股微弱的光芒再度从她掌心弥漫开来,没入少年身体。
长青终于不再呕吐了。但他额头满是冷汗,失去了知觉。
白将少年扛在了背上。
她脚步晃了一下,闭了闭眼,才站稳。
一扭头,年轻姑娘正缩在墙角,双眼含泪,怔怔地看着她。
白仍然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没事吧?能自己回家吗?”
姑娘怯生生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多保重。”
白跟她道别,右手揽住背上的少年,左手一把勾起篮子,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巷。
----------
回谢府的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但进入谢府之后,白便感觉各种视线如芒刺在背。
她不知道长青住在哪,又考虑到自己的新房间在谢明流的院子里,守卫很多,难免有麻烦,便将一篮子生肉和昏迷的少年,都带回了自己原本的房间。
还好这个旧房间暂时没被挪作它用。
白将少年放在了自己也没歇过几次的床上,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望着额头被冷汗渗透的黑衣少年。
他脸上的伤势已经被她用灵力治好,但是身上大片的红疹还没有完全褪去,不过也比之前触目惊心的样子好上许多。
少女苍白的脸上,娟秀的眉拧成结,发愁道:
“到底怎么回事呢。”
长青眼睫微动,然后缓缓睁眼。
一开始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床帐,然后转眼看到了白,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山雨欲来的氛围之中,白低下头。
“对不起。”少女乌黑的发顶有一缕乱糟糟地翘起,声音老实而沉重,“我当时就是突发奇想,让你实战一下,然后我再指点你一下……我没想到你会受伤,还会……这样。”
她想了想,将脸凑近,闭上双眼:“是我的错,你可以打我,我不还手。”
躺在床榻上的黑皮少年,冰冷地凝视着面色苍白的少女。
他扯了扯嘴角,骨节分明的手指曲握成拳,忽然猛地挥出!
拳风带起少女颊边垂落的发,她眼睛紧闭,睫毛微颤,却没有躲闪。
——但那一拳终究没有落在她脸上。
粗糙的指节隐约贴到少女软玉一般的肌肤,到底没再前进一寸。
……这么精确的控制,真是了不得的战斗直觉啊。他果然很有天赋,自己没有看错。
为什么就是不肯跟自己学武呢?
白有点走神地思考着,慢慢睁开眼睛。
却见长青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声不吭。
白试探着伸出右手,戳了一下少年被黑衣包裹的劲痩脊背:“你……”
指尖下的脊背不易察觉地一颤。
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一声响亮的肠鸣响起。
白懵懂地眨了眨眼。
背对着她的少年没有作声,但相比其他地方肤色要浅上一些的耳廓,却渐渐红了。
“你肚子饿了?”白突然想起来,“你给小女孩的那个馒头,是你的饭?”
长青没有作声,但白知道这是默认。
“你等我一会。”她站了起来,“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跑啊。”
她出了房门,还是不放心地探回脑袋:“真的很快,你别跑哦!”
“……”床上的人没有吱声。
白确实回来得很快,手里还端着碗筷。
“能起来吃吗?”她问。
黑衣少年慢慢坐起身,淡淡睨了少女一眼,接过了碗筷。
碗里是一坨纯面条,烂糊糊的,很是让人丧失食欲。
长青:“……”
虽然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但他还是开始吃了。
他吃得很沉默,甚至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眼见着一碗素面很快见了底,一旁坐着的白开口道:
“你身上的疹子,大概再过一两天就能消干净了。”
黑衣少年扣着碗底,喝着面汤,就像没听到似的。
白有点犹豫,但看着长青冷淡却还算平静的表情,还是决定问出来:
“我查不出你有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会导致刚刚的突然呕吐和红疹。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病?”
长青喝汤的动作顿住了。
但也只是一顿。
他沉着脸,端碗下了地:“跟你,无关。”
白叹了口气,发愁地看着他:
“怎么无关呢?你可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人啊。”
虽然记不太清,不过她总觉得,自己收徒弟应该很简单才对。
为什么这孩子就是不愿意呢?
少女的声音幽幽的,音量也不大。
可走到桌边放下碗筷的黑衣少年,身形却彻底僵住。
半晌的沉寂之后。
“明明、已经……” 少年声音嘶哑。
“什么?”
“……”长青闭了闭眼,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嘲的古怪声音,“你也,不怕,那人,知道。”
他忽然转身,提起那一篮生肉,大步地走出了房间。
白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歪头。
“谁?知道什么?”
----------
与此同时,谢家少主书房之内。
谢明流思索着,笔尖提了许久,直到墨汁滴落在纸上,才回过神来。
“你刚刚说什么?”他淡淡开口,同时在砚台中重新润笔,头也不抬地继续书写。
书案一旁,美貌侍女穿着嫩草色的裙裳,拿着一小块芳香扑鼻的墨条,慢慢地研磨。
她低眉敛目,但仍掩不住极鲜妍的芳姿玉貌,开口的声音很轻:“婢子今日……听闻了一件事。”
谢明流仍不抬头,声音冷淡:“别绕圈子,春草。”
春草研墨的动作微顿。
谢府这样的巨室,连聋子都能听到许多流言。老爷的忽然去世,少主连夜换屋,那个异人少女的突然受宠——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连最低等的杂役、甚至奴隶都在议论纷纷。
美貌侍女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墨条。
“听说……白姑娘,将一位兽奴……带到了她房里。”
谢明流慢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