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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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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白赶回谢府时,身上的湿气已经几乎被夜风吹干。她毫不停歇地奔向谢明流的院子,穿过周围种种异样眼神——却在某个回廊下,猛然转头。
“谁?”她忽然对着空气开口,“跟踪我好几天了,该现身了吧?”
周围仆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少女顿了顿,忽然三步一蹬,踩上栏杆,又跃到廊檐之上,四处环视了一会。
“跑得倒是快……算了,正事要紧。”
她又跳回地面,继续赶向谢家少主的宅院。
夜已深,少年正在书房里,门扉半掩,周围寥无一人——人人皆知谢家少主不喜被人打扰。
白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后,谨慎地从缝隙里探出一个头。
小少爷正坐在桌前,握着笔一动不动。
他面容漂亮,长眉却冷淡拧起,仿佛有什么心结郁郁不可解。
直到他目光一动,移到了门后斜斜探出的脑袋上。
“……你在做什么。”少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白清了清嗓子,走了进来。
“你累不累?想不想休息一会?”她认真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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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占地广袤,府内甚至有一方人工挖成的巨大湖泊。此刻湖面波光粼粼,映出破碎的月影,像是有人一把揉碎月色撒了进去。
长桥卧波。桥上站着白衣干结成块的少女,还有华服挺括如坠的少年。
“我看你白天偶尔会在这里散步。”白打量着少年的脸色,试探地开口,“你累了一天吧,要不要在这休息一会儿?”
少年漠然望着九曲石桥栏杆上镶嵌的硕大明珠。
明珠生晕,光线柔和幽美,将夜色衬得温柔静谧——也吸引来了大片的飞虫。
谢明流慢慢抬起手,看着手背上被虫子叮出的一个鲜红大包。
他不说话,白却汗流浃背了。
“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白再度拽住少年的手臂,足尖一踏,再度带他飞上了高空。
风声猎猎,他们穿过无数亭台楼榭。
被拦腰抱住的谢明流看着少女,目光复杂,少女却没有将视线分给他。
她只是专注地望着前方。
直到他们站在了谢府最高的建筑顶端。
藏书楼,十二层之上。
夜幕之下,白放下谢明流,转头看着他。
“今夜,月色真美。”清丽无瑕的少女,无比郑重地开口。
谢明流目光在她脸上凝了一瞬,慢慢抬起头,望向天空。
“是吗。”他语气难辨。
“?”白感觉不对,一抬头,瞳孔地震。
原来不知何时,乌云已经遮蔽了天空,别说月亮,就连星星都看不见。
“……”白深吸一口气,试图另辟蹊径,“高处夜风凉爽,空气清新——”
她没说完,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了下来。
“……”白麻了。
谢明流目光有些微妙,动了动唇要说什么,可就在这一刻,闪电明耀夜幕。
雷声炸响的刹那,他被白衣少女扑倒在地。
“……”
少年终于皱起眉,伸手想推开撑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眼角却忽然瞟见一点异样。
藏书阁顶的瓦片上,有一块突兀的、焦黑的痕迹。
就在她撑着的手边。
谢明流面色微变。
雨逐渐增大,白一声不吭,一把抱起他,飞身从藏书阁顶跃下。
藏书阁离谢明流卧房更近,她在雨中抱着少年,直奔他的卧房,踢开门,将他放下。
“对不起。”白咬着唇,满脸懊恼,“我不知道会突然下雨。”
尽管被抱在怀里,但少女身形娇小,挡不住多少风雨。
谢明流身上衣物还是湿了大半。
他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向床榻旁的衣物架,背对着她,缓慢地脱下外衫。
“我……”白试图挽回一下,却被少年平静的声音打断。
“明天起,不要再在谢府内出现了。”
屋外雷声滚滚,屋内却落针可闻。
白愣了一下:“可是——”
“你收回了江湾村的佃租吗?”
“……”白说不出话来。
“天黑之前,你没有做到你说的事情。”谢明流没有回头,将换下的衣物搭在架子上,“而且,比起价值……”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或许,你更多的是危险。”
白沉默了。
屋外已经暴雨如注。
谢明流将外衫挂上衣架,忽然又开口了。
“你不止一次问我要什么。其实很简单,我今日便告诉你。我要的是没有乌云能够遮蔽明月,我要的是谢氏再过三百年,也依旧是天下第一世家,财富、权力,都仍旧鼎盛——”
不到十六岁的少年回过身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形态美丽、猫一般的眼瞳,比夜雨更加冰冷。
“我要的,你给不了。”
“……”白沉默地站着。
过了很久,她轻轻叹了口气,眸中没有多少伤感,只是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倦色。
“月总会缺的。”她道。
谢明流皱起眉。
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将一直敞开的卧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原本被庭中灯烛与明珠照亮的室内,陡然一片昏暗。
谢明流走向灯台:“你该走了。”
白顿了顿,还是走到门边,伸手去推门。
然而门没有开。
谢明流头也不回,道:“纠缠是没有用的。”
“……不是。”白喃喃,“这门,推不开了。”
谢明流已经点燃了灯,闻言回头:“毫无意义——”
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面色却微微变了。
少女双手按在门上,身体前倾,脚下蹬着的青砖都开始出现裂纹——但这扇本应该普普通通的木门,却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一点裂痕。
“有人从外面栓了门?”谢明流脸色沉了下来。
“即使是那样,我也能把门栓推断。这是法术。”少女表情也凝重起来,快步走到谢明流身边,直接吹熄灯烛,利落地揽起他,一把将他塞到床上的被褥里。
谢明流愣了一下:“你——”
白伸指嘘了一声:
“最近到这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人在偷看。本以为是针对我,但现在这法术却设在了你的房间——大概,那人盯上的,是你。”
谢明流沉默地盯着她。
少女又道:“设在卧室里,估计是想等你睡觉后动手吧。我觉得你应该假装睡着,来诱敌……诶?”
很突然地,她被用力拽倒在床上。
少年压着她的手臂,凝视着她的目光幽深至极:“何时有本人诱敌的道理?”
“……好像也是。”白从善如流,干脆躺了下来,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把少年往床内侧推了推,拿被子彻底蒙住他的脑袋,“你藏好点。”
谢明流:“……”
一阵轻烟般的迷雾,忽然涌入了屋里。
白眉目一肃,伸手到被子下,精准捂住谢明流的口鼻。
对方挣扎,却被她更加用力地按住。
感觉到睫毛在不停地扫她的手,白低声道:“忍一忍。这烟雾不同寻常。”
谢明流却一口咬在她掌心。
她愣了愣,扭头却看见少年微微涨红的面颊。
——她可能是捂得太紧了。
可是不捂住的话……
白只纠结了一瞬,便松开手,掐住他的下巴,朝他凑了过去。
随着她的逼近,被她钳制的贵胄少年,猫眼瞬间睁大,身躯也骤然僵硬。
但白只是朝他吹了一口气,便干脆地远离。
谢明流沉默半晌,挤出几个字:“……你干了什么?”
白专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脸色:“给你吹了一口带灵力的气。你暂且可以随便呼吸——他们来了。”
她声音始终很轻,因此没有盖过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有两个。一个明明无比沉重,却又仿佛努力放轻脚步,听起来极为蹩脚。
另一个,却真正动静轻微,隐约带着些衣料蹭在地上的沙沙声,像是女子的裙摆。
那两个声音在门口停下了。
沉默在不断蔓延。
半晌后,门被缓缓推开,有人靠近了床前。
寒光乍现的刹那,白瞬间起身,夺过匕首,反手一横!
然而下手的瞬间,她愣住了。
手感不对。
她原本只是想将刀架在来人脖子上制住对方,没想到却提前碰到了阻碍——那是已经刺入血肉的手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中匕首却被另一股力道抽走!
匕首从血肉中噗地拔出,伴随着喘息、重物倒地的声音,刀尖停在了白的眉心。
——确实是停住了。
因为白正用两根手指夹住匕首尖端,使其不得寸进。
屋门大敞,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何时又是云散月开。
月光照进屋内,白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女人,姿容相当美艳。
对方眉目闪过狠绝,将被夹住的匕首,加力往前一送。
在白同样加大力道之时,女子却猛然松手,同时抽出腰间另一把短刀。
这番动作意图很明确——引导对方失去平衡,然后突袭。
但问题在于……白衣少女稳如泰山,甚至又夺走了她的短刀。
美艳女子骤然后退,舔了舔嘴唇。
“果然不是普通人。没办法了。”
她啧了一声,双手突然划出奇怪的弧线,指间亮起了淡蓝色的光芒。
地面上瞬间浮现出极为复杂的图案,线条之中蓝光流转。
白愣了一下:“阵法?”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骤然袭来一掌。
这一掌带起的风,几乎让人面皮发痛,白立刻扭头躲开,下半身却没法动——地上阵法中爬出了藤蔓一般的东西,困缚住了她的双脚。
美艳女子一掌不中,又是一掌袭来,直直劈向白的头顶。
少女反身撑地躲开攻击,在这样对柔韧度要求苛刻的姿势下,忽然开口:
“原来如此。跟踪我的人是你。”
说话的同时,她撑地的手在地上抹出血迹,破坏了原本的线条。
原本顺着线条流动的光芒骤然失序,藤蔓瞬间消散,美艳女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双手就被反折在后。
白站在她身后,紧紧勒住女子的手。
美艳女子看着地上被鲜血破坏了的法阵,声音里满是震惊:“……你懂阵术?!难道你也是……”
“也是什么?”白立刻问。
女人却不说话了。
白皱了皱眉,调转目光,看向不知何时下床站在一边的谢明流:“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两个人。
除了她手中制住的女子,另一个男人正躺在地上。
那是一开始动手的那个人。
也是白试图反制之时,不小心将匕首直接刺入其脖颈的人。
此人正闭着眼睛瘫在地上,看上去已经没有意识,但地上并没有多少血。
因为他的身体,实在是过于臃肿了。
比常人粗上数倍、满是肥肉的脖子,赘肉一层层地叠在颈间,这是白失手的原因,也是被美艳女子直接从他颈间拔出匕首后,伤口都没有流出多少血的最合理解释。
谢明流远远站着,盯着地上的人,垂着头,表情隐藏在黑暗里。
美艳女子看着谢明流,露出一个浅浅的、嘲讽的微笑。
只是白在她身后,没有捕捉到这个神情。
白提醒:“谢明流?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少年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抬头,只道:“地上这个,认识。”
月光照进屋内,却照不亮他的神情。
“他是我的父亲。”
白睁大了眼睛。
只是极短的错愕,但被她制住的女子似乎正等着这个时机,被牢牢按住的双手猛地一抖!
有什么从女人袖中滚出,随即一声爆响!
灰烟爆开,范围虽小却极剧烈,白被烟雾冲了个正着,本能伸手揉眼,女子趁机暴起,朝门外掠去。
白反应过来,正要追,却顿了顿。
她看向谢明流。
少年没有被灰烟波及,还在僵硬地站着,低着头,像对周围一切毫无察觉。
白看了地上那座肉山一眼,犹豫地挤出一句:“他……暂且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谢明流仿佛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白迟疑片刻,还是道:“我先去追那个人。”
她跃入夜色,最后朝他遥遥望去,谢明流还是垂头站在黑暗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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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谢家后山。
美艳女子半躺在树下,望着树梢间透出的月色,撇着嘴,用力揪了一把手边的野草。
“真是出师不利……看起来是小猫,其实是猛虎……”
她嘟哝着,揪了一把又一把。
直到薅到了一大把野草,女人才停手,坐起身来,将这些草理好,分成几堆,口中还念念有词。
“三,二十一,九,十七——?”
本来相当悠闲、甚至百无聊赖的女人,表情突然凝固了。
因为她面前的野草堆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女子缓缓抬头。
深沉夜色中,白衣少女背对明月,站在她面前。
月轮之中,少女面容清丽,目光清淡,白衣皱皱巴巴,是最无害最温吞的模样,声音也很轻柔:“你在占卜?”
但美艳女子却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面容僵硬,勉强挤出一个笑:“是啊。您要不要也算算?”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缓和气氛,没想到少女点头道:“好。”
女人哑然。
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刚刚分好的草,又拢到了一起。
“那,麻烦您把这个分成任何份数。随便分,每份多少都可以。”
白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盘膝坐在地上,伸手将这些野草分成八份。
女人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她,见少女分完了,便开始清点每一份野草的数量,口中无声地念念有词。
——她脸色渐渐变了。
白凝视着她:“你算出了什么?”
女人表情有些僵硬,甚至有些恐惧。
她嘴角咧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卜算依据的,是我师门传下来的卜文。以数应文,以示天机。”
白点头:“结果呢?”
女人沉默得更久。
良久,她才挤出一句话:“大哉圣人,为祸苍生。”
白脸上的笑容变淡了。
看上去温柔和软的少女,在失去表情的时候,凛冽得让人恐惧。
夜风寒如刀,空气似乎也在一刹那变得稀薄。
女人明显地呼吸急促起来,她竖起三根手指,急急开口:
“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愿意现在立下禁制,放弃那东西。”
少女没有说话。
“我也只是窥探了您几日,也没做成什么实质的坏事——您是圣人,总不至于跟我一般见识吧?”女人谨慎地觑着少女的脸色。
白目光有些淡:“有没有实质的坏事,你说了不算。我希望你,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美艳女子勉强笑了笑,“遇到您这样的大神,我也只能诚实了。”
“你是谁,是怎么盯上的谢家少爷。”
“我名为天问。”女子神色有些不快,“百年前,我偶然发现了那个宝物,可惜正好跟别人撞上,鹬蚌相争,结果被偶然路过的凡人捡了便宜。我那时候受了重伤,这么多年一直缩在山里,现在终于痊愈几分,就跑出来找那东西——然后,发现那东西流到了谢家小少爷手里。”
白仍旧凝视着她,冷静地开口:“你在谢府多久了?今晚的计划是什么?”
天问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觑了一眼少女比冷月更淡的面色,还是老实招了。
“我现在还虚弱得很,虽然不怕凡人,但还是低调为好。所以我就想办法潜入了谢府——那坨肥肉是个好色的蠢猪,我随便应付一下就混进了谢府。也就几天吧。本来准备偷偷对小少爷动手,结果没想到他身边有您这样的人物……”
女人撇了撇嘴,又偷偷看了白一眼,目光有些古怪。
“更没想到您竟然也会在他卧房里。”
白没有意识到对方眉目间的暧昧,神色依旧凝重。
“你自己要夺宝,也就罢了。”她慢慢道,“但你为什么要撺掇他父亲来……害他?”
“因为这样就算出了岔子我也好脱身。只要把这事变成父子相残,我就可以美美隐身。”天问耸了耸肩。
白皱眉:“正常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你总会暴露的。”
“……正常人?”
天问顿了顿,似乎努力想保持谦卑,但美艳的眉眼没忍住泄露出一点嘲讽。
“您觉得那坨肥肉,哪里像正常人?”
白拧着眉头,没说话。
天问啧了一声:“那老东西多年来贪图口腹之欲,又荒淫无度,身子早就亏空了。这时候,如果他知道,他的儿子那里,还有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能让他重新获得健康强壮的身体——您觉得,他会怎么选择?”
白衣少女背对着月色,终于露出怔然的神情。
“您是我学会卜术以来,第一次占出的‘圣人’级别的人物。我很识时务,不打算跟您说谎,也没有必要。”天问叹了口气,“有的人,比畜生更畜生。而有些地方,比粪坑更像是粪坑。您觉得,谢小少爷,刚刚惊讶吗?”
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不会惊讶,实际上,没有人会惊讶的。我可以告诉您更多,关于那老畜生的事迹。”
随着美艳女子红艳的唇开开合合,白衣少女的眸,渐渐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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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终于回到了谢府,谢明流的卧房。
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她迈出去的脚,顿在了半空中。
门槛之内,满地鲜血。
比她走之前,要多上许多,几乎在地上汇成大块血泊。
地上穿着华服的肥胖男人,心口多了一个巨大的洞。
白的视线,从地面逐渐抬起。
那个少年寂静地站在血泊之中。
他垂着头,卷曲的黑发贴在脸边,几乎与她离开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匕首刀身上的血,已经凝固。
而他身旁的屏风上,也有着喷溅上去的血迹。
白维持着抬脚的姿势,望他望得有些久。
久到少年察觉,抬脸望了过来。
他精致的面颊上,同样有着喷溅状的鲜血。
白看着这个少年。
对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朝她竖起了匕首。
他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深渊一般。
白慢慢收回了脚,眼睛却没有看着他手中威胁一般的凶器,而是看着他通红的眼眶。
她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从来冷淡自持的天骄贵胄,其实还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
哪怕他此刻气势险峻,如同猛虎——却也是一只,孤独的幼虎。
白缓慢地思考着。
与他相遇后,她见过谢府无数的仆从,却从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明明都在人世,明明在同一栋宅邸。
天问说她用了点手段,掏出了谢家家主的很多秘密。
那是一段白听了几句,就恨不得去洗耳朵的故事。但她强忍着不适,逼自己听了下去。
位于贵族顶点的谢家现任家主,天生要什么有什么,普通的享乐根本无法满足他。老畜生糟蹋了无数人,虐待了无数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幼——甚至,也曾试图对自己年幼的儿子下手。
只是谢明流看起来纤细,却比谁都疯。不到十岁的孩子疯狂挣扎,用贵族子弟惯例随身的佩刀挑断了父亲的手筋,终于逃了出去。
这事被按了下去,烂在了豪门深邸里。
天问还补充,老畜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竟然很是遗憾。因为谢明流渐渐长大,他更难得手了。
“其实我打算利用完这老头之后把他烧了的。”那个美艳的女人皱着眉头,“我一般不随便杀凡人的,会影响我占卜的准确性——但弄死这种玩意儿,大概只会涨功德。”
天问眉目间是单纯的厌恶和不屑,但白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作恶者可以死得轻易,但受到伤害的人们却永远难以释怀。
思绪飘回当下,白顿在空中的脚,最终放了下去。
跨过卧房的门槛,踩着一地的鲜血,她走向少年。
少年后退一步,神色凶狠,匕首直直地指向她——
但白绕过了匕首,伸臂,轻轻环绕住少年的脊背。
谢明流僵硬了。
过了会,他声音嘶哑地笑了。
“你这美人计,未免太晚——”
但白只是轻轻拍了拍少年修长的脊背,无视了他莫名刻薄的话语,安静地开口:
“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少年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手中的匕首松开了。匕首坠落于地,与沾血的青砖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明流反手抱住面前的少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凄迷月光微微照亮这奢华而昏暗的房间,腥臭的血气弥漫在屋里,与少年衣上名贵的熏香缠结。
白只是沉默地环抱着少年,听他伏在她肩头,发出仿佛从内脏深处挤出、却生生压抑进肺腑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