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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师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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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怔然望着少年。
“我觉得……我会给你的?虽然我身无长物,可也不是小气的人……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应该会给你的。”她慢慢道。
长青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他低声道:“别随便说,这种话。我不是,什么好狗。”
白:“……?”
在少女的茫然化为实质的问题前,少年忽然深吸一口气,坚决地转移了话题:
“你为什么,划船到这里?还,穿成那样。”
“……哦,我是有问题想来问问这边的军营。”白被他带走注意力,“既然你现在是这里的头领——你知道运河对岸的那片雾吗?”
长青目光微变:“果然。你为恶鬼来。”
“果然?你知道恶鬼?”
少女纯黑的眼眸睁大,瞬间凑近了他。
极幽淡的香味扑入鼻尖,长青呼吸一窒,却没有退开。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解决雾中恶鬼,是水军任务之一。之前主帅,在雾里消失,才找我顶替。”
“这样啊。”白喃喃,“行正还真没说错。”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凑得太近,主动拉远了距离。
“……”
长青脸色不好看了:“你为什么,跟那家伙,在一起。”
“偶遇啦。”白想着事情,随口答道,“我想在那片雾里找东西,就顺便坐上了他的船。”
她得到的是少年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冷笑:“就那,小破船?”
“哪里小?”白本能地反驳,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他是不是不知道……昔日的船夫,现在已经变成了水贼?
还抢了官家的大货船。
她迟疑地看向长青,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铁灰色的眸子如同攫人的猛兽,开口时声音也带了点冰渣:“哪里大?”
“……”
有一瞬间,白觉得这话怪怪的。
但她只能含糊过去:“……就,够用吧。”
眼见长青还要追问,少女有点慌乱地打断:“对了,你在给谁做事?这是谁的军队?”
少年刚要张口,忽又抿唇。
他垂下视线,有点冷淡地开口:“不重要,不是好鸟。只是交易。”
“……哦。”
白意识到他不想细说。
她不打算在这种事上追究,因为她突然发现有个问题必须谨慎地、小心地追究——
“恶鬼是任务之一,那……之二呢?”
长青瞥她一眼:“这是,军机。”
“好吧——”
少女带着点遗憾的尾音还没结束,长青便面无表情地,将军机抖了个底儿掉:
“现在,运河上下游,没法通行。阻碍之一,是那片雾,之二,是水贼。”
白:“……”
她目光有点飘忽地移开。
长青和行正,可千万不要碰上啊。
另外——
“军机,不是秘密吗?就这么告诉我是不是不太好。”
长青垂着眼,淡淡道:“我本就,不是他们的人。”
白微怔:“那你是谁的人?”
长青没有回答。他慢慢抬起睫,铁灰色的眸子凝在少女清美无瑕的脸上。
这是一张毫无杂念、更没有邪念的脸,与他不同、与世上任何人都不同的纯黑眼眸,坦荡纯净,连疑惑都那么清澈见底。
没有丝毫暧昧,从无爱欲痴缠。
让人……冒火。
少年目光微眯,缓缓磨了一下锋利的犬齿。
他不答,反问:“你还没说。明明会法术,为什么划船——跟雾有关?”
“你真敏锐啊。”
少女挠了挠头,被几度转移话题也没有生气。
她超级老实地回答了:
“我去了一趟雾里,那雾里有一些扭曲的时空法则,我神识受了点冲击,暂时不能使用灵力——也不是绝对不能,但短期内最好不要用,会加剧神识动荡。所以我暂时没法烘干衣服,也没法踏水而行。就只能划船了。”
长青眉头瞬间蹙起,看着软糯得像个白汤团一样的少女。
他眉峰本就锐利,此刻压得很低,看起来更加煞气逼人,目光很凶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白莫名感觉他视线能咬人,本能地退后了一点:“没事啦,我没受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闻言,长青神色稍霁,但眉头仍然皱着:“雾里,真有恶鬼?”
白沉默了一瞬。
“不知道。”她轻声道,“我想再去一次,确认一下。”
“……”
长青看着她,忽然道:“不行。”
白愣了一下:“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这强硬的态度,下一瞬,容貌精悍、眉目冷定的少年忽然将她按倒在草席上。
身下草席松软,倒并不疼痛,箍住她肩膀的手也并没有很粗暴,但白还是呆呆地望着压在她身上的少年,声音都有点结巴:
“长、长青?你干什么?”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在她上方,比初见更加成熟俊秀、更加锐气逼人的容貌,伴随着如薄冰般的铁灰眸色,锋芒毕露地彰显出危险的意味。
“你现在,很弱。”他压在她身上,慢慢开口。
“……”少女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刚刚,几十个士兵,就能掀了你的船。”肤色黝黑、已有青年模样的少年眯起眼,“现在,我还能把你……这样。”
“哈?只不过不想把你弄伤——”
白有点恼,打算干脆把他掀一边去,手抬到一半,却突然顿住。
因为一只形态修长、骨节漂亮、却满是伤痕和茧子的手,忽然贴住了她的额。
触感粗糙,磨人,而且……
凉凉的。
“自己,没察觉吗?”
长青垂眸望着她,低声开口——
“你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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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被迫躺在帐内草席上,身下铺了厚厚被褥,身上也盖着一层稍薄一些的被子。
被褥上有种淡淡的、特别的气味,倒是不难闻,像是黑衣少年身上的味道。
……大概是他自己的被褥吧。
白望着帐篷顶发呆。
刚刚,长青到底是被她踹到了一边,却也没生气,只是翻出被褥铺在草席上,又掏出一条被子盖在上面,掀开一角,然后便望着她。
他意思很明显,白却总觉得有点别扭,硬是抱着胳膊,站着不动。
正好有人来喊,长青也没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只瞥她一眼,让她好好休息。
等他走后,白一开始很有骨气地继续站着。
站了一会后。
那个,头确实是有点重。
反正那小子人都走了,坐一会吧。
坐了一会后。
少女盯着一旁的被子。
被子被平整地铺成一个可以钻进去的筒,好像在说着:快来钻我我很好睡。
然后就成了这样了。
白捏着被角,茫然望着帐篷顶,总觉得这次与长青重逢之后,什么事都怪怪的。
神识动荡产生的发热,大概就和人类的风寒差不多。症状大概就是头脑昏沉,反应迟钝,也不算什么大毛病,而她的战斗力就算锐减也不至于打不过凡人……所以她便一刻不休息地赶来了这座军营。
——可那孩子居然发现了。
明明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敏锐了许多,也强势了许多。
……个子好像也长高了许多。
而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带着疑惑,白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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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迷迷糊糊再度醒来时,那种神识受冲的虚弱仍未消失,但昏沉感已经好了许多。
她钻出被筒,走出帐篷,看到营地里倏然投过来、几乎将她穿透的数十道视线,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多人啊。
确实每个人都在看着主将营帐中走出的少女。
营地里巡逻的士兵,站岗的哨卫,篝火边烤火偷懒的士卒,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进行的正事闲事,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月亮不知何时挂上了天空,月色映着雪光,照亮了少女的身姿和面容。
白衣乌发,粉黛不施,只是揉着眼睛,神色茫然,却比月与雪的清辉更加夺目。
人们的目光原本是探究的、好奇的、暧昧的、不屑的、甚至狎邪的……但却都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短暂让位于彻底的怔忪与惊艳。
但白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些视线。
她放下揉眼睛的手,环视了一圈。
没有看到长青。
一个中年妇人从帐旁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悄声道:“姑娘,您好些了吗?将军说,您要是醒了,想找他的话,他在河边。”
“诶?哦,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白有点惊讶,“你一直在门口守着我吗?”
中年妇人微微红了脸,点头:“是将军的吩咐。毕竟军营里……都是大男人,您一个姑娘在这,他不放心。”
白慢慢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
但将军这个词,真的很陌生。
顿了顿,白又迟疑地问:“他……这个将军,做得好吗?”
妇人微微一怔,随即郑重道:“将军救了我们很多人。虽然看起来可能……有点凶,但,再没人比他心更好了。”
少女目光渐渐柔软下来,温柔得像月光拂过的云朵。
“……这样啊。那就好。”她轻声道。
她笑了下,正要离开,妇人忽然唤住了她:“姑娘。”
白回头,看着妇人有些紧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似的询问:“您与将军,是……?”
“是师徒。他是我徒弟哦。”
白将少年刚刚的大逆不道之举抛在脑后,心中浮现出某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带着笑意回答。
妇人却露出吃惊的神色。
“什么?奴家以为……”
“以为?”
少女眨着眼睛好奇的模样美丽而温柔,妇人心头一热,本来准备压进心底的嘀咕不小心就说出了口:“以为,您和将军是一对。”
“怎么可能?”少女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我比他大很多、很多。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妇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小声道:“是这样么?可奴家觉得……将军非常、非常……在意您。就是,想要结为夫妻、恩恩爱爱的那种在意。”
白呆呆看着这个妇人。
对方已经不那么年轻,衣着寒酸,鬓发散乱,却依旧有尚未被时光和苦难吞噬的温柔和慈爱,从疲倦而带着风霜的眉目间涌现。
应当反驳的。
但心中忽然划过某种直觉,让她比起反驳,更想问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妇人很明显地一惊。下一瞬,她低下头去,双手攥在一起。
“曾经,有一个。您怎么知道?”
因为刚刚,你看着我的目光,仿佛一个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怀着一点欣慰和担忧,告诉刚刚长成的姑娘,哪家儿郎正为她心动。
白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她当然没有听漏那个“曾经”。
走过漫长岁月的少女缓缓伸出手,轻轻将妇人散乱的鬓发绕到其耳后。
妇人含泪抬起眼,白衣少女却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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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河边。
似乎能冻透人骨头的夜风从江上吹到岸上,黑衣少年却衣着单薄,坐在积雪未消的河堤上,隔着茫茫运河,望着对岸的迷雾。
白走到他身旁,长青也第一时间扭头,看见了她。
一瞬的不自在后,白决定还是在他身边坐下,却被长青伸手挡了一下。
“?”
然后她就看到他板着脸,脱下了外衣,将其铺在满是积雪的地上,抬起眼看她。
“……啊,谢谢。”白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接受了这份好意,同时悄悄看了他好几眼。
本来是因为刚刚那妇人的话,心中有些嘀咕。
但这一看之下,却发现了新鲜事。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少年以前是直接穿着外袍的。谢府的兽奴没有什么保障,少年只有两件一模一样的黑衣来回换洗。
后来跟着她以后,他依旧保持着直接穿外衣的习惯,虽然会在天气极寒时加一件棉衣,但那身黑衣里面,从来都是温热蓬勃的肌肤。
但此刻,他竟也穿着一件里衣。
还是白色的。
他从未穿过的颜色。
总之,跟他之前借给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当将军的待遇果然比谢府好多了,还给你发了两件里衣。”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袖子,“怎么也湿哒哒的。这河边湿气也太重了吧。你不冷吗?”
长青却猛地夺过袖子,目光看向另一边,含糊道:“没事。”
“……”
白盯着看起来很不对劲的少年。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她从没见他穿过这个颜色,本就偏深的肤色,被这纯白的棉布衬得像炭了。
……有点好笑。
原本担心他会不会真喜欢自己的想法被抛到了脑后,白忍不住弯起嘴角:“这件衣服——”
她本想说不太适合你,却强行顿住了。
因为身旁的少年,整个人都僵硬了,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攥住了裤子,手背甚至绷出了青筋。
那模样,跟他之前那种游刃有余、莫名强势的态度相比,几乎有点可怜了。
到底是自己的徒弟,白心软下来一点。
她抿了抿唇,强压下笑意,正经起来:“你穿这件,我都要认不出了。同一个人换件衣服,真的会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过了许久,视线不知道游走到哪里的少年才转过眼,看她。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慢慢道:
“之前,我攻击你,也是因为,你带着斗笠,穿着黑衣。”
白微微一怔,听出了他话中些微的局促。
“啊,那个啊。”她摆摆手,“不怪你,人都这样啦,会不自觉地凭衣裳认人——说来奇怪,虽然每个人都可以穿不同的衣服,但是,当你想起某个人的时候,脑中浮现的,却肯定是对方穿着某件特殊衣服的样子。”
她托着腮,目光移向了迷雾。
“大概,时间太久之后,面貌容易模糊,衣服反而更难忘记。所以说,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长青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道:
“那是,什么意思。”
穿过大河的风不知何时更加猛烈,卷着稀薄的迷雾,翻滚不息地朝二人的方向涌来。
“是我师尊给我念过的诗。”白衣少女看着汹涌的大河,以及河上仿佛奔她而来的雾气,喃喃,“意思是,如果你心里有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姑娘,那从此以后,地上随处可见的青草,也会让你心生怜惜。”
长青没有说话。
他铁灰色的眸子凝在她面上,又缓缓望向她的白衣,最后移到了她身旁的皑皑白雪上。
白还在望着河对岸的迷雾。
长青悄然伸出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抓了一把洁白无瑕的雪,单手缓慢地捏揉。
松软的白雪从他指缝溢出,又被他虚虚松开,一点不漏地重新握拢在手心。
“我说——”
少年一惊,将手背到身后:“什么?”
白有点奇怪地扭头看他:“你让我来河边找你,是有话跟我说吧?而且,应该跟雾有关?”
长青绷紧的身躯微微放松下来。
“……是。你打算,怎么办?如果那雾,有什么……时空法则,”他有点别扭地说出这个古怪的词,“你再去,还会出事。”
“嗯。”白沉吟,“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
“那片雾的实质是一个梦境,梦里虽然有非常可怕的扭曲法则,但法则这种东西,跟别的力量不一样——你得先理解正常的法则是什么样,才能意识到那里的法则有多扭曲,才能被污染神识。也就是说,想被影响,也是有门槛的。”
白摸着下巴,慢慢分析着。
“时空法则是很深奥的东西,哪怕是五峰修士,真能理解的估计也不多。所以,那片雾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危险才对。”
她吞下了一句“行正就几乎没被影响”。
长青蹙眉:“但确实传说,有恶鬼,而且,之前水军,也没回来。”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白抿紧了唇,“那片雾的背后肯定有什么别的东西,我要找的东西也肯定在雾里——但那个梦境,将这一切都遮掩了。偏偏对我来说,是最麻烦的梦境。”
长青看她一会,忽然道: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白本能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我是普通人,雾对我,没影响。”
白试图讲道理:“就算时空法则对你没有伤害,谁知道雾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恶鬼?被法则污染后我自身难保,没法看顾你——”
“我不懂,什么法则。我只知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长青平静道。
白本来还要反驳,却忽然撞上少年望向她的眼神。
只是一瞬,少年便又移开视线,但那一瞬,却让白心中轻微地颤了一下。
帐篷外那个妇人的话,莫名地在脑海中萦绕。
……他在意你。
白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长青,你不会真的……对我……”
“恶鬼,是我的任务。”
少年忽然道。
他不看她,只慢慢站起身来,低声开口:“我答应过,就会做到。”
“……”
白怔然抬头。
大风将潮湿里衣吹得贴在他身上,隐约显露少年蓬勃的肌肉,与精悍的腰身。
他真的长大了。
但是有些地方,也一点没变。
这是个永远臭着脸、却永远回应了别人期待的,好孩子。
“也是。”
白终于放下一点心,露出一个微笑。
只要不是因为……在意她,就好。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黑衣,轻松道:“那我们先回去吧。我要想想,怎么……跟人合作解决那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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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长青将帐篷让给她后,自己去多余的空帐篷里休息了。
彻底的静谧中,白躺在铺好的完美被筒里,一瞬不瞬地望着帐篷顶上,由一点向四方延伸的线条。
她总觉得这跟那个梦境里的场景,有隐约相似之处。
天上不断扭曲,却位置恒定的月亮。
不断延展拉伸的地面。
“!”
白猛然坐起身。
她想到了。
带着破解谜题的兴奋,她钻出被筒就往帐外跑,想跟长青分享她的灵光一现——
帐外,巡逻的守卫已经不见了,只有几个士兵在营地边缘站岗,有的还在打瞌睡。
白不想吵醒别人,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长青的帐篷外,悄然无声地掀开帐帘。
可她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是压抑到极点的闷哼,和短暂泄出的一两声让人莫名脸上发烧的喘息——
但帐里并没有别人。
白一手抬着帘子,呆呆地望着帐篷一角的草席。
帐内是昏暗的,还有杂物遮挡。
但过于良好的夜视力,还是让少女看得清清楚楚——
肤色黝黑的少年孤零零躺在草席上,精悍而遍布伤痕的上身赤裸,下身盖着一件白色的衣裳。
他骨节修长的手,正紧紧攥着它。
“……”
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直直盯着那样式眼熟、被顶出的形状却相当陌生可怖的,棉布白衣。
大脑里情绪一片空白,但理智还是在尽职尽责地运作。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并没有第二件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