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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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灯光闪烁了几秒，忽然灭了。黑暗中传来Alex平静的声音：“停电了，我去看一下。”
骤然陷入黑暗，颜初冉什么也看不见，手机的手电功能也不好一直开着耗电，她只是按了一下屏幕又任它熄灭，趁机汲取微弱的荧光。
手机显示现在的时间已快至深夜，她摸索着靠近墙角，身心俱疲地蹲下，不小心又蹭到了被磨得红肿的手腕，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举枪的气势一泄，好像所有的劲头也跟着松懈掉了，她现在又困又累，但不敢合眼睡觉，怕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机器人冲上来夺走她的武器。
仓库封得很严实，外头透不进来一丝光，也听不到一点声响。颜初冉当初进来时，就连一只野狗也不曾见过，晚风吹过疯长的杂草，发出荒芜的声响，更不要说希望有路过的路人了。
灯光还没有恢复，也不知道Alex现在是去查原因了，还是静静蛰伏在机器人身体里监视着她。颜初冉试图保持为数不多的清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脑中所有的事情就像被暴雨凶残地打过，又被狂风吹得七上八下，最后烂糊得分不清你我，全冲进了下水道，她根本就挑不出一缕意识来分析当前的发展势态。
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光透过眼皮照进眼球，颜初冉动了动手指，下意识翻了个身，但被身下坚硬的质感硌得睁开了眼，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上焦。视野中是铁皮拼接成的天花板，有的部分缺了一块，露出里面搭建的钢筋。她猛地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张窄小的木板床上，薄薄的毯子随着动作从身上滑落。电磁枪不知去向。
“你醒了？”
颜初冉抬头，看到机器人端了一个小盘子，里面装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一叠小包子。
Alex把东西放到了木桌上：“卫生间在那边，洗漱好了就出来吃饭吧。”
颜初冉没有动：“是你把枪收走了？”
“是我。”Alex坦然承认，“我看你昨天实在是太紧张了，就用了点麻醉喷雾，想让你睡个好觉。醒来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颜初冉伸了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昨天的伤口也已被妥善处理。
“不过，即使你拿枪杀了我也没用。仓库全都被封死了，这里也没有工具。卷帘门只有我才能开。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乖乖待着，等着新设备送来。”
颜初冉不得不承认，Alex说的是对的。她慢吞吞地走进卫生间，里面有Alex准备的必需的一次性用品。她一边洗漱一边观察，失望地发现这里也没有能逃跑的出口，唯一对外的仅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通风口，被铁丝网网住了。
她来到桌子边，Alex也搬了张椅子坐到她身旁，一双球形电化学仿生眼温柔地望着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一直没开口，令她不寒而栗。一时之间只听得见汤匙碰碗的声音。
虽然诡异，但颜初冉暂时不想打破这沉默。她偷偷瞄了几眼周围的环境，仓库不大不小，有好几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正如Alex所说，就是卷帘门。但即便找回了枪，用枪打坏卷帘门也于事无补。机关失灵，在重力作用下卷帘门反而会急速下落，仅凭她的力量就更难打开了。何况面前还有一个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Alex，在想到出去的办法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蓦地，Alex问道：“早餐还满意吗？”
“什么，啊，还行。”颜初冉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自然吃得无滋无味，随口答道。
“上传之后，我还能为你做到更多。”Alex道，“我们可以不必拘泥于生老病死的肉/体，想去哪去哪。你在赛博空间，不是最喜欢这种自由吗？”
他忽然从机器人里脱离出来，化为原身的全息投影，漂浮在半明半暗的仓库里。Alex笑意清浅，眼角微弯，露出浅浅的酒窝，似乎在畅想两人的未来生活：“我们拥有无限的时间，可以去各个地方。你想去看真正的极光吗，西方的巴洛克城堡，或者是珠峰？”
他话锋一转，离颜初冉更近一步，平波无澜的眼眸深处暗潮汹涌：“更重要的是，不会再有其他人打扰我们，我们完完整整地拥有彼此。多好，不是吗？”
颜初冉犹豫地望向她，还未开口，Alex突然又回到了机器人身上，上前猛地抓住颜初冉的手腕，震得她筷子掉落在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上传！为什么你要反抗！”
那双人造的眼睛里深情不再，似乎饱含了痛苦、愤懑与不甘：“有那么多的好处，为什么你还要选择留在这里？是我不够好吗……也是。”
他惨淡一笑：“就像我被困住的那天，你也没有选择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个人。”
“等等，你说你被困住了是……”颜初冉察觉到不对，立刻追问，但Alex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或许事实就是这样的吧，我天生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东西。不管是车祸前，还是数字生命时期，每一个接近我的，在稍微了解到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后，都会弃我而去。从前是Bailey，如今是你，尽管这次我吸取了教训，也没用。”
颜初冉记得，Bailey就是之前Alex和他说过的逃走了的流浪狗。她心里一痛，摸上了choker，听Alex继续低沉地说道：“但这次我不会放手了。你现在不喜欢，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喜欢上为止。”
机器人松开了她的手腕，沉默了几秒，弯腰捡起木筷，有些僵硬地收走了桌上的残羹。他不顾颜初冉的呼唤，一整天都待在另一个上锁的房间里，除了送来一日三餐，再也没有出来过。但颜初冉知道仓库里有他的监控，自己的行动其实都落入了他的眼里。
“沉住气，再等一天。”颜初冉这样鼓励自己。
第二日，颜初冉又在绕着仓库转圈，不时弄出点动静，祈祷外面有人经过，但很显然幸运女神像往常一样没有降临。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到Alex从里屋出来，盯了她一会，有些困惑地开口：“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看来时间到了！颜初冉面上不显，只是犹疑地反问他：“你还记得我？”
“当然。”Alex顿了顿，“虽然每次我只能继承2分钟的记忆，但你很幸运，这2分钟的片段里恰好有你。”
颜初冉心里升起不知该是高兴还是悲伤的情绪。真的成功了，重启循环起效了。
这是她赴约之前留的后手。早在看到看到Alex在Innovik的发布会出现后，颜初冉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但还是决定给自己上一重保险。
她出门前交代沈茵昭，如果当天她没有给母亲发特定的消息，就请母亲发出信号联系师兄师姐，师兄师姐会断掉她在扶光市和东泽市为Alex买的所有服务器。因为服务器很多很分散，全部断了也需要很长时间，她能做的就是吸引Alex的注意力，不要去关注师兄师姐那边。看起来她的方案很成功，Alex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没有发现异常。
等服务器全断了，Alex的循环寿命就只有一天，她最多只需要再熬一天，就可以趁着Alex失忆说服或欺骗他放自己离开。不过当初留下这重保险她也很犹豫，一旦动手，就意味着过去这段时间和Alex相处的全部记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会毫不留情地永久删除，再也无法找回。高空蹦极、赛博观星、合力解题，吵架和好又吵架的小学生恋爱……统统消失不见，他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遗忘，是最惨烈的告别。
颜初冉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颤：“其他的，你还记得多少？你还记得我们在合作调查Innovik害死许老师的事情吗？”
Alex闭了闭眼，脑子意外地有点混沌。他总觉得这次的重启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这件事吗？
“我不记得了。”他环顾四周，“害死我母亲的是Innovik？所以这里是Innovik的地盘吗，有线索吗？”
颜初冉递给他桌上的书和笔记本，镇定地把他们一路发现的线索和证据说了一遍：“调查结果已经清楚了，Innovik为了许老师的研究成果害死了她，证据都在这里。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也可以上网搜。我想Innovik在颁奖典礼上的自曝录像，应该还挂在热门视频里。”
见Alex没有异议，她艰难地道：“既然调查结束，那我们的合作也可以结束了吧。”
“这就结束了吗？你不报仇了吗？”话音未落，Alex就愣住了。他完全是下意识地挽留，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颜初冉快要把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掐青了，但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Innovik太强大了，我的力量太小，无法对抗。我只想和我妈妈平安过日子，别的都不想了。”
Alex看着颜初冉。他觉得她在笑，也在哭，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藏有太多无法分析的情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Alex还想说，虽然他自小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但这次，或许他可以帮忙。
“调查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颜初冉转身，避开了Alex的目光，“至于其他无关的，那是我的私事，也无需向你汇报。现在妈妈还需要我照顾，我决定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走到卷帘门前，抚上铁皮的手微微发抖：“这个门在我们进来之后就锁住了，你能不能入侵一下系统，帮我打开。”
“好的。”不知为何，Alex很难说出那两个字，“再见。”
颜初冉没有回答。她大步出门，走了几步又跑起来，Alex只能看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荒寂蜿蜒的小径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