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可爱的乔仪》西一喜

25、25

　　　　 那一场地震损坏了古城遗址，那是梁盈去北京的前一月，在那个网络不发达的时候，当晚的新闻联播一直实时追踪报道。

　　桉阳不是震源中心，但受到的影响是有的。

　　就比如中学外的旧图书楼倾斜了，她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当时一片混乱，灰尘在空气里四窜。

　　在此前梁盈的脚受了伤，脚上缠着绷带。

　　因为人太多，她只能坐在原地，心是慌的，看着身侧人因为楼房晃动逃窜，听着四周嘈杂惊呼不止。

　　怎么会不害怕呢。

　　“小时候我总是想，要是您把我丢在图书馆那天，图书馆坍塌了，您会愧疚吗？”梁盈问梁母这句话时，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

　　梁母看向她，被她眼底渐变的情绪给烫着了。

　　“你还在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梁盈和梁母最像的地方就在这儿，问话都是直接了当，而这种直接，多少有点打击和谐的氛围。

　　“小时候是，现在早忘了。”

　　“那你现在是因为什么？”

　　梁盈平静问道：“重要吗？”

　　对于梁盈来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耿耿于怀这个说法造成的困扰太大了，其实没有意义。

　　但梁母不这么想，侧首捕捉到她平静的目光，就慌了。

　　“是因为那个明星？”

　　梁盈不说话，低着眼稍收拾桌面的东西。

　　“我不是反对你喜欢女孩，为什么就偏偏要是她？你就没有想过，那时候她在起步阶段，被曝光会对她的事业造成多大的影响？”

　　“所以我分手了。”

　　梁盈接话极快，音色有点哽，补充，“我讨厌的是你拿我最珍视的人用作拿捏我的把柄。”

　　梁母听出来些什么，敛着的目光轻轻一收，呼吸放慢。

　　“我是为你好。”

　　“别跟我说这句话，为我好就不该替我做决定，从你找许雅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原谅你。我不是在听你的话，是我想让她走得更好。”

　　年少负气，尖锐挠人。

　　梁盈说话如果懂得迂回婉转，也不会在逃了祝乔仪一夜以后选择回到桉阳，脾气和秉性有时候难改得很。

　　跋涉在荒野里总要遇见些荆棘。

　　到头来，碰见了，才懂得收一些。

　　几年了，打磨出心软，把视线转到门口，也不打算在病房里找些不愉快了。

　　“我出去透口气。”

　　医院就她自己在，今晚肯定是要睡在陪护床的，梁盈出了病房，那一阵窒息感冲破了牢笼，消毒水的味道灌满鼻息。

　　大脑清醒了一些。

　　她靠着椅子看手机消息。

　　祝乔仪发过来的消息：

　　[阿姨怎么样啦？]

　　[明天做检查，然后确定手术时间。]

　　这条消息发过去，祝乔仪没再回了，夜晚是静的，光线幽人，廊道尽头传来重重的呼吸声。

　　梁盈把手机锁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慢慢揉着眉心。

　　.

　　祝乔仪昨晚太累等睡着了。

　　一早是被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阳光刺醒的，眼罩挂在头上，发尾带着睡痕。人还躺着就开始回复消息。

　　恋爱的过程要说简单，其实不，被情绪牵着走的时候好过见春山。

　　屏幕上停留着梁盈八点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片和两个字：早啊。

　　但这一点就够了，祝乔仪心里边跟点了蜜似的，头悬在床沿。

　　[早啊，女朋友。]

　　刚发送，高跟鞋的声音，安静里心脏一搐，她像个小偷一般本能地扣上手机屏幕，坐起来。

　　“乔仪，起来了。”

　　许雅的声音传来，绕过隔段直奔着床尾，四目相对，略微尴尬。

　　“快，起来了，先试礼服，你是不是胖了？”

　　祝乔仪回去这段时间的确是没有注意饮食，但她吸收能力差，应该不会胖很多，轻湿膏倒吃了不少，气色好很多了，上镜肯定是会有影响。

　　“应该没有。”祝乔仪感觉到手机震动，掀开被子光脚踩地毯上，一边往洗手间去一边回复梁盈的消息。

　　［梁盈：吃糖了？一大早这么甜。］

　　许雅跟她身后，靠在门口说：“明天上镜好看，你今天还是少吃点东西，早餐和午餐合并一餐，晚上再少吃点，我现在担心你上镜问题。”

　　“什么时候试妆？”祝乔仪含糊不清地问。

　　“下午一点，你就在酒店呆着，化妆师会上门，今天真忙死我了，执行经纪没有，助理也没有，一会儿礼服不合适我还要重新去借，晚上助理才到机场，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抽空去接她过来。”

　　许雅帮她扎了低马尾，捏着她的脸颊左右看，再观察眉眼。

　　“干嘛呀？”祝乔仪拍开她的手。

　　“你懒到眉毛都不修是吧？”

　　“我回归到生活里我怎么活都是我，修不修眉毛影响我嘛，还有，别没事对我动手动脚的，有点分寸好不好？”

　　祝乔仪冲干净嘴里的泡沫，顺带洗了脸，鬓角染了水渍，碎发跟着粘黏在肌肤上，稍一动水珠往下淌。

　　好在今天幸运的是，祝乔仪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懒惰而身材走样，湿疹留下了一点红印，造型师说用粉底遮就能盖住。

　　一整天她都在酒店里呆着，中午许雅给她买了盒酸奶，一点沙拉，下午饿着肚子试妆造。

　　熬到了晚上，她见到了助理。

　　祝乔仪的助理跟着她挺久，最早王语还是做剧组助理，她觉得这姑娘踏实聪明，就给挖来留在身边，事实证明，她看人眼光准，王语沉默寡言，在粉群里打转灵光得很。

　　从祝乔仪回桉阳起，粉头联系过王语很多次打听祝乔仪的动向，王语给了个聪明的回应：她想休息几天。

　　没直接给具体时间，又没有激发矛盾，也不直接告诉有隐退的想法。

　　当然，这些祝乔仪是没有提前做过交代。

　　见到王语天已经黑了，小姑娘变胖了，穿着淡黄色的短袖牛仔裤，头上的渔夫帽还是祝乔仪送的那顶。

　　“乔仪姐，好久不见。”

　　“好像也没多久？”祝乔仪跟着打趣。

　　王语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从书包里拿了些特产出来，许雅马上说：“可不能给乔仪吃多了，明天要走红毯。”

　　“知道的，许雅姐。”

　　祝乔仪喜欢留王语在身边，最重要的还有一点懂礼貌，见谁都是乐呵呵的，本来她处在舆论风口上，身边助理的言行举止也容易被人给抓住些把柄。

　　整个下午，梁盈的消息回复间隔时间比较长。

　　祝乔仪猜测医院应该很忙。

　　所以在发完自己吃的东西以后，就没再继续打扰梁盈。梁盈也的确是在晚上八点的样子，才看到消息。

　　她在医院楼下的长椅边，拧开一瓶水刚喝了一口。

　　拨出去的电话接通了。

　　“我刚刚空下，你吃饱了吗？”

　　电话那边没有着急说话，约莫是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声音，浴室门关闭的声音，脚步声，声音穿透力很强。

　　“没饱，不够。你说点好听的，我想吃点糖。”

　　此时祝乔仪肩膀上还挂着泡沫，浴巾一裹就出来了，拿着毛巾擦了擦，坐在椅子上接电话。

　　梁盈想了想，低眼笑了笑：“我想你了。”

　　祝乔仪压着笑，半湿的发尾正在滴水，她抿着唇消化这句话，要装得淡如晨雾真是不简单。

　　对于梁盈说的这句话她是很满意的，长久的沉默偷笑后才问起了正事：“阿姨今天检查怎么说的？”

　　“礼拜二手术，已经确定了。”梁盈的语调是较为平静的，但仔细听，其实不乏能感觉到藏在声音里的担心，“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声音一瞬间就变得严肃了，祝乔仪眉心压了压。

　　“怎么了？”

　　“黎菁明天会到北京，她妈妈跟我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会来医院。”

　　祝乔仪眼神黯淡下去，后背离椅挺直了腰杆，其实一方面会因为坦诚而觉得开心，另一方面，也会因为先前黎菁说过的话而心里不舒服。

　　两个感觉像是矛盾体，将她架在中间，凝着神色许久，轻描淡写地说：“哦。”

　　“哦什么？”梁盈问。

　　“不然我能说什么。”

　　“你在吃醋啊？”

　　祝乔仪的表现是太过明显了，情绪不连贯，音色隐晦，像是倒叙镜头，恍然之间藏不住。

　　祝乔仪眼睫微眨，手指转着桌上的笔：“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黎菁长得漂亮，你俩还是青梅，我吃醋有错咯？”

　　最后两个字音加重，忽然就暴露了。

　　“我跟她只认识。”梁盈忽然开口解释，祝乔仪急促的心情愣住了空调风穿膛过，连玻璃窗外的月亮都渗着温情。

　　“青梅不是她，一直都是你。”

　　梁盈补充的这句话让祝乔仪鼻尖一酸，眼底的暗流涌动了一圈，又窃喜又不信，成年人了，几句话就骗不了她，她知道梁盈的解释是为了让她安心，其实这就够了。

　　“算啦，我又没生气，你俩本俩就是小学同学，争个先来后到挺没意思的，再说，是我先喜欢你的，我俩先在一起的，你两缘分就只到了朋友。”

　　刚回到桉阳时，祝乔仪还想过，可能梁盈只是开窍较慢，要是高中留在了北京，最后的她们，是另一段故事。

　　青梅关系是到此止歇，有去无回。

　　过了好一阵，骤然冷下的氛围开始有了一点温度，梁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乔仪，我先认识你的。不用争，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