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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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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斥候来报,附近水系山体确有异动,且上游已经开始降雨。
周子忧:“您早发觉了。”
襄王抬头:“眼下是雨季,留心山中状况对大军没坏处。大军一定是要撤的,现下的问题是往哪撤,要快还要能容纳的了这么多人。”
“不如就在鹦哥岭,之前探查时我到过此处,远离水源山体也比较紧密,下山有其他路可以绕行。”
黎亦欢摇摇头,紧盯着沙盘:“不行,到鹦哥岭必要穿过两处山谷,山谷危险且不适宜这么多人疾行!殿下!”
说着顺手抄起一旁放的军杖指着沙盘中的几处,视线一转周子忧直盯着她扬起的手。
黎亦欢继续言道:“我看最保险的方式是分队,将大军化整为零携带适量生活物资,抛弃辎重在这几处暂避。”
人群里一个声音立刻应道:“不可,抛弃辎重怎么行,我们梁州一共就这么点家当,就这么扔了?以后怎么办。”
“辎重与人命熟重?难道贵部连这个都需讨论吗?”周子忧暗自注视着她轻蹙起的眉目,始终沉静而坚定。
“你......”
襄王轻叹一句:“好了!你们这些人也是久经沙场,怎么今日遇事叽叽喳喳瞻前顾后,还不如一个小女娘有决断,辎重没了可以想别的办法,人没了万事具休。”
襄王又仔细看了看黎亦欢标注出的几处,点头道:“大军以大队为单位做好物资分配,让先行队先去探查周围山体情况。”
他说完一边往帐外走,一边冲着黎亦欢手指一点:“你这个小女娘颇有几分意思。”
军令一出,众人瞬时动了起来。陆续出发化整为零,军中人各行其事,黎亦欢不放心一直在大帐,盯着大家分工完毕。
方要离开,抬眼正撞上周子忧幽深的目色。
“世子没事做?”
“我本来也只算个副将,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安排好你们一行。”
黎亦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恐怕和现下的身份不大相符,露出几分尴尬。
“我们…自然是听从世子安排。”
黎亦欢走出帐门,找到喜鹊他们,云英和几个小厮早已对随身携带的物资清点完毕,精简过后只携带少量的食物和净水。
喜鹊站在中军帐外等着亦欢,见人出来马上追过来,一干人总算到齐和大家一起往安全地带撤离。
万幸这山雨没有继续再下,山风也收敛了不少,只剩毛毛点点的飘在空中和山雾纠缠在一起看不清前路。
脚下泥石混杂,人和马都是一步一陷一步滑,时不时有人滑倒需要互相携着向前,周子忧带着亲卫,将黎亦欢他们夹在队伍中间马队跟在最后。
行进间,亦欢一眼认出马队里就有山中暗桩描述的上等马,比普通的军马高半个头,马蹄轻健价值不菲。
短短的路程大军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到了临时驻地,刚清点完人数。
山间便传来阵阵巨响,泥沙席卷巨石倾泻而下。
流速飞快像极了咆哮的黑龙,那巨响便是巨石摩擦发出的,要是真的被大军遇上后果可想而知,人群里哗然一片。
黎亦欢一人离开众人,走到崖前稍近处。
探身看着翻滚的泥浆,周子忧默默注视,悄无声息的到了她身边。
他警惕的四处张望,查看着山体的变动。
“好险,多亏有姑娘在。”
“世子说笑了,襄王殿下早都察觉了,不是我大军也会无事的。”
周子忧挑了挑眉,语调着意放慢了些。
“郑娘子今日的表现,让我觉得十分亲切。姑娘若不是女子,倒比我更像个整日泡在军营里的…将军。”
话里藏着机锋,话毕那双锐利的眼又直刺向黎亦欢的面上。
黎亦欢闻言一笑,梨涡一旋淡淡得回道:“世子殿下就别抬举我了。
我只不过是有家父从小多带着在山中行走,一些经验而已,怎能与军中之人相提。”
周子忧握住剑柄的手倏然一紧,挪步向前,人影立时便将她遮住了大半。
这双战场上杀人无数的眼睛,此刻像是要将眼前人死死的钉在原地一般。这样的距离凭他是谁,想从他的剑下逃走都绝无可能。
“郑娘子对我是不是太客气了些,我们年龄相仿又总是危难相逢,几次下来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不如以后互称姓名吧。”
原本已经微妙到极致的气氛,突然又缓和下来,就像是是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只是黎亦欢那对盈盈的眼下,那一向微微勾起的嘴角,不知何时也放了下来。
片刻,她飞快的掩起破绽。眼角复又眯起,假意几分惊讶的看着他,露出半颗尖尖的虎牙。
“姓名?”
“怎么?”
“那多无趣。”
“世子更偏爱做梁上君子,叫老鼠似乎太难听那不然我叫你社君?”
“……”
黎亦欢柔丽的目色一瞥。
“世子对我一直都很好奇不是吗,裴府门前门后晃悠的是你的人吧,世子几次接近刻意试探也是因为怀疑我,就如现下。”
一阵山风吹过,一缕发丝划过耳畔。
周子忧只觉得心下一紧,面色也倏得慌乱了几分,他抑制着思绪,悄然移转视线。
“娉婷什么事都看得通透。城中近日怪事频频,事关全城百姓也可能关系到整个岭南的安定,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还请娘子原谅。”
“罢了,老板娘刚巧死在我出现的时候,要是换我来查这件事,对一个外来人的说辞也不会轻易相信。
那我们便摊开了讲,那天我确实是闲逛碰巧遇到老板娘出了事,那家店和我们家也算是有一些货物往来,所以第一时间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黎亦欢转过身,直对上眼前人。
“我确实是会些功夫,只不过是从小身体不大康健,加上家里把我当男孩养,所以特意请了师傅来教的。
我一女娘常年在外行走,会的也大都是些逃生之术,平时不外露是为了家族名声。
至于最近城中的事,确实与我无关,我也不屑于做这些残害妇孺弱小的腌臜事。”
周子忧没想到他这一个月来九曲回肠的心思,步步紧逼威胁试探想弄清楚的事。
眼前这个姑娘,竟然三言两语就这么直白的讲了出来,倒显得自己行事鬼祟 。
“娘子既说了,我便不得不信了。”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一时冷了场。良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嘴里突然蹦出几个字。
“那,那日蹴鞠……”
“嗯?”话说到这个份上,却接着这样一句,黎亦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转身向他,讶异一笑:“是我做了手脚,可是我们也没说不能用别的办法,我可没作假。”
周子忧转向黎亦欢,神色庄重俯身拱手。
“先前并未真心与姑娘相交。可今日姑娘种种,无论如何,这份胆识和智慧子忧是真心敬佩。”
黎亦欢撤步回礼。
“为着今日,世子能第一时间信我所言,我便承了世子这礼。”
此刻,周子忧在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让人觉得熟悉又陌生,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人。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样大的泥沙,现下竟然能隐约看到星星了。”
“嗯。”
他下意识轻声应着,转头间两张脸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山谷里浮着雾气,视线模糊。
可越是看不清楚就让人越想看清些,他不自觉的向前。
黎益欢深呼一口气,她向后退去,继而转头看向山间。
“这...山风今日确是动人。”
众人正忙着扎营,二人就这么并肩在山崖边,小唐和喜鹊找了好一阵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谁也不敢上前。
小唐探头喃喃:“这晚上山里怪冷的,哥也不知道给郑娘子披个氅衣什么的。”
喜鹊眼角处一撇,吃了炮仗似的:“我们娘子自己有,需要你们的氅衣吗。”说完还要互白一眼才算完事。
黎亦欢心里清楚襄王府现下的情况,还不算是完全明朗。
看起来水清至极的襄王府,吏治清明的梁州城,却好像和各种势力有着说不清的缠绕关系。
如果说先前在城中掀起风云的内卫叛徒一直在梁州经营势力,真的没有得到王府的支持吗?
那又为什么选择梁州?眼下又去了哪里?
谎言和真话自然是混在一起才更真些,一切还未结束她需要周子忧的信任,哪怕只是相对信任。一切既然不得不露出破绽,眼下坦白以退为进,虽是冒险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大军露宿一夜,晨起站在山间高地往东方看,是黛色层叠的山影,被晨曦点染起的云层时聚时散变化极快。
黎亦欢起的很早,远远看见了周子忧。
“世子也起这么早啊。”
周子忧看去比起昨夜平静了不少。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娉婷可以再休息一会,到时候我遣人唤你。”
“我没事,既已来到军中还是不要添麻烦的好。今日要先去大营查看 ,然后联系大军分散各处的其他人吧。”
“是,斥候不会轻功来去比较费时,我正准备先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也许能帮上忙呢?”
“也好,让我见识下我们奇女子还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说着,一个飞跃顺着树顶脚尖清点,铠甲后面披风烈烈,少年将军的俊朗,在一片晨光山色中格外惹风偏爱。
黎亦欢一愣默默:大军折腾了一晚上,一大早的穿铠甲练功?摇摇头也跟着下去。
只一个翻越,便赶上了前面的周子忧,而后的路任凭周子忧在后面怎么追,都没再追上来。
速度倒是其次,她上下飞跃空间判断及其精准,像只生在这丛林间的鹿。
“山间原本的来路被泥沙覆盖,已经没法再原路返还。看样子,大军只能从山后绕行了。”
黎亦欢停下来,伏下身子摸了摸山石。
周子忧方才赶上来,质疑的语气盘问起。
“你当真只是会一点?”
“什么?”
“这样好的轻功,娘子教教我可好。”
张嘴的功夫,周子忧的脸已经贴了上来。
黎亦欢的面上却毫无惧色,索性向前一步,再靠他近些。
她把嘴唇靠近他耳朵。
周子忧只觉得她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在耳朵里面挂起了一阵风,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亦欢铆足了劲:“少~穿~点~”
说完人一刻也没停留飞上崖壁,瞬间就消失在树荫之中,只有声音还停在原地。
“自然飞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