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升平》泡泡机

8、落了水的兔子

　　黎亦欢站定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我们正准备去益州，雨太大了山间涨水，马和人都不能过。我就带着小厮婢女准备绕路，路上遇见了你的人，非说我们侦知了什么军事机要，我与他们细细解释也不愿听。”

　　周子忧撇头吩咐小唐去叫军医，一边交代着一边和黎亦欢讲话。

　　“娘子勿怪，军中驻防所在确实是绝密，一但走漏后果严重。”

　　“所以，我们是误打误撞来到襄王殿下的……”黎亦欢语气逐渐柔和下来。

　　“可世子，我们事先是不知此事，也是我执意要在下月前到益州，才误入大军驻地，能不能放过下人们，我听你处置。”

　　说着说着抽泣的更厉害了，身子也渐渐抖得厉害起来，一脸期待的看向他。

　　周子忧的视线系一沉，眼前的女娘冻的发抖，蜷起来的小小一团，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收紧。

　　命人去了自己帐中干净的披风，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收了回去。

　　周遭下属面露诧异，他察觉不妥，后退半步拉开了些与她的距离。

　　“郑娘子无需如此，不知者不为罪。你们离开益州城的时候，刺史府还没有下封山令，自然不能怪娘子。

　　现下雨大，娘子一时半会也没法继续赶路，我替你们安排一间营帐先住下，但恐怕还得麻烦娘配合让有司记录详情。”

　　“多谢世子，我一定配合约束下人小心行事。”

　　转过身，周子忧表情立时变得阴沉沉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入脑海。

　　郑娉婷离开后，李因还曾向他嘟囔，说这郑家娘子一颦一笑都像是特意按了周子忧的喜好生长的一般，不是有人成心设计那一定是天赐的姻缘。

　　他原本只当李因借机玩笑，可现下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不自觉的又想起这些。

　　所有事情看起来都那么合理可又那么凑巧，从梁州城到今天，郑娉婷一直处在旋涡的最中心，一步步的向他逼近。

　　她是与城中作恶之人究竟是何关系？刻意接近难道根本就是同党吗？或是内卫？

　　凶狠残暴，用计用情无所不用其极的内卫？

　　可每当作出这样的假设，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可能这一切就是凑巧呢只是凑巧。显然，他的内心更愿意相信后者。

　　周子忧回到中军营帐，与襄王讲了讲事情的经过，襄王听着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应着让子忧继续讲下去。

　　言毕，襄王许久不做声。

　　“阿爷，先前我和他家兄长也打过交道，郑家现下势弱和朝中几波势力关系微妙且手中并无实权。

　　为了家族生存也没道理卷入这波纷争，我看着这郑姑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阿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襄王始终未言语，只是叹出口气的看着他。

　　“没什么，雨大人老了这军帐里听人讲话有些吃力。好了你去吧。”

　　已经走到门前，却又折返回来。“阿爷，这山间湿冷您多穿些。”

　　襄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人看顾着，去吧”

　　周子忧这才退出去。

　　见人走了襄王自言自语道“这小子。”

　　对着一旁的副将“靖川，人既然已经住下了你先多留意，派人去京城和荥阳去探一探底细。”

　　“是”

　　“嗯，记住要低调。”

　　雨下了一整夜，总算是有了要停的迹象。晨起，周子忧到郑娉婷的帐前，询问门前军士郑娘子的状况，正碰上她从帐内出来。

　　“世子？”

　　“郑娘子休息的可好？”

　　郑娉婷梨涡忽闪：“挺好，多亏世子，不然小女子这辈子怎么会有夜宿军营这么奇妙的经历。”

　　“得罪姑娘了，这段时间一直到大军集结结束你们恐怕都得先在此暂住了。随身的车马和物品军中要清点察看后才能使用，马车要等此次集训结训后会还给姑娘。”

　　“自然是遵守军中的规矩，只是我们困在这怕家中着急，能不能请世子代寄家书。”

　　“郑娘子写完交给我即可。”

　　“对了，我怕你闷特地要了一队军士。你要是想出去带着他们，他们可以保护你。”

　　“多谢。”

　　喜鹊冲着云哥使脸道：“我们世子可真周到。”

　　今日是骑兵科目，周子忧走后就去了马场。

　　帐中几人开始打暗语『跟吗』『等等，先搞定卫士』「山中暗桩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就会有消息」

　　喜鹊开始着意提起了周子忧和郑娉婷在梁州城的种种，门口的卫士偷听的津津有味。

　　周子忧一向不近女色，昨晚的事军士那边也早议论纷纷了。他们少主可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八卦往往最能最快弥合人与人的距离，不到一天功夫这伙人就和军士们聊成一团。

　　在帐中呆了几日，到了不得不开始行动的时候，可是要出军帐就一定要带着那队卫士，要做的悄无声息就一定要做的巧妙。

　　七月的天气正是蚊虫最猖獗之时，尤其是在湿热的山坳之中更是如此。

　　对亦欢来说，这早已是家常便饭。可对从未在山中有过这般经历的郑娉婷，此时定是头等需要克服之事。

　　这天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到了山间。在山谷里绕了大半圈，黎亦欢采了几样防蚊虫的的草药。

　　向着人群叫嚷。“就是这几样了，这里竟然都有。

　　大家都分开找一找要多找一些，回去给大家发一发，晚上睡得好白天才有力气好好操练。”

　　“对对对，我们都去找，要不了一会儿功夫便能找齐了”

　　喜鹊对着跟着她们一行的军士。“王七你们几个也是，都去啊。”

　　军士眼神交流，面露难色。

　　“郑娘子，喜鹊姑娘，我们奉命保护不能离开半步，军中日久大家也都习惯蚊虫了，我看也不必都去找。”

　　“王七！你怎么能会错我们姑娘的意思呢，那是给你们采吗？笨！”

　　“那也不行啊姑娘。”

　　喜鹊有些着急的想支走人，黎亦欢却摆摆手。

　　“喜鹊，不许强人所难，既然王将军军命难违，我们自己去吧。”

　　王七几个都是军户出身，平日里在家务农。说好了只是陪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到半日功夫便开始亲自动手采起来。

　　十几个人撒了半面山，不一会儿就乱了，只晓得大家都在这一片里忙活着。

　　黎亦欢借机脱身，直上山去。一路顺着树木，来到了一处猎户小屋，那是山中的暗探据点。

　　“黎将军”

　　“嗯，怎么样。”

　　“将军，军中尚未发现人员出入异常，最近也没有发现其余各州和梁州都督府有异常往来”

　　“马呢，马的事怎么样了。”

　　“最近大军确实是在训马，据说是一种新的阵型，两天前都城那边的消息，相关马匹交易已经按照规定上报朝廷，就是这马……”

　　“怎么了”

　　“这马品质奇佳，那伙西域人送给襄王的几匹，我们的人来报，他们也不认得是什么品种，但比朝廷统一采购的战马高出半个头。”

　　“李因最近就一直在干这事。”

　　“是。”

　　“你们在附近铺的人差不多就往回撤一些吧，只留这个秘密据点，重点还得着落在这些马上，这马从哪来谁送来的谁经手在办，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查。”

　　“是，属下这便传话外围下属。”

　　黎亦欢交代完，顺着山涧一路飞跃轻功回去。

　　山色水色一弯碧莹莹的，阳光斜照树影相映，估摸着山下军士们采药还得个把时辰，黎亦欢一挥袖转身下去，想打打水。

　　一捧上来，突然顿在半空，细查之下轻澈的山溪中似有浊色。

　　起身望了望四下，岩石形状和位置应该是水涨了不少，这几日骤雨不断倒也算是正常。

　　复往一旁走了两步，眉头却越皱越紧，山体似有变化，细微的新生纹路和原本的纹路交织在一起，若不是格外留意看不出什么端倪。

　　原本已经风干的山体，新出现了水流流经的印记，且水量不小。

　　山风起天色忽变，越看越不对劲。

　　黎亦欢想起三年前并州山洪，一夜之间整个山谷被山石泥沙填平，山洪速度极快来势汹汹最终只救出了十数人。

　　那时的她刚入内卫，脑海里都是那晚山谷间回荡的巨响和哀鸣。黎亦欢出了一身冷汗立马疾行返回原地，混入了一行人中。

　　“哎？郑娘子何时在这儿啊？”

　　“奥，我肠胃不适去更衣了。”

　　她没心思再思考怎么藏身，应付两句立马找到云英，指尖轻叩打起暗语，说明山中所见。

　　「不行，说，就是单独行动过」「那是上万人性命」「他们未必不会察觉」『我们借口晚回去，先撤』

　　亦欢迟疑了半刻，如果真的完全暴露身份她的生死且不谈，一起参加行动的其他内卫恐怕性命难保，这些人跟随了她数年身家性命全在她身上。

　　可山石泥沙一但倾泻而下，那数万军士怎么办？

　　军士们大多是军户出身和王七他们一样，平日务农战时在战场卖命。

　　北境的战事刚刚结束，好不容易活着归来，家中老幼完全指望军士减免徭役租庸过活，难道要因为这些“任务风险”丧命山中吗。

　　黎亦欢咬了咬嘴『先回大帐，见机行事』。

　　黄昏十分回到帐中，山坳里看起来一切如常一半天阴翳，一半还有几分阳光看起来格外平静。

　　可慢慢的，天色渐变眼见又要下起雨来，不能再犹豫了大军转移需要大量的时间。

　　黎亦欢径直朝周子忧的军帐中去，“姑娘”

　　云英抬手挡住了喜鹊“你拦不住的。”

　　周子忧：“郑娘子？”

　　“世子，可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

　　“快通知王爷组织大军撤离，要来不及了。”

　　“什么？”

　　“我今日上山采药，发现山水浑浊水位上涨山体也有松动的痕迹。眼下又要下雨，营地在山坳之中，上流有水源一但山里泥沙汇聚这里。”

　　“你别急，我马上去找父亲，小唐你去先命斥候整物集中。”

　　“我和你一起去找王爷。”

　　二人来到中军帐中，襄王正在与部下商议什么，说明缘由后。

　　周子忧：“大都督，来之前我已经命先行小队整装了。”

　　黎亦欢：“来不及整装了殿下，现下数万人想要安全撤出，我们只能携带重要物资。”

　　一旁幕僚先于襄王开口：“抛弃辎重那怎么能行，你个小女娘如何能知道这些，这可是军中之事怎容得你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