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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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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桄觉得,她再被尖叫声多吵醒几次,就要精神衰弱了。
清晨的雾气贴在车窗上。火车仍在前进着,外面的景物看不真切。
走廊里逐渐嘈杂起来,尖叫声、哭声、议论声,轮番撞击着辛桄的耳膜。
黎柏舟显然也被吵醒了,有些不耐地坐起来,顺了好几次头发,却依然有一簇高耸着,屹立不倒。
“要不要出去看看?”黎柏舟揉了揉眼睛,问辛桄。
“不想。”辛桄消极逃避。
“嗯……啊?”黎柏舟下意识地以为她会答应,却没想到听到了如此干脆的拒绝,起床气都消了大半。
“不想又能怎么样呢。”辛桄把话说完整了,拎起洗漱袋就出了门。
黎柏舟也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头也不回地朝洗手间走去。
在他们身后,一群人围在昨晚出事的房间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形反应各异。
“你还真是一眼都不带看的。”黎柏舟小跑了几步,才追上疾走的辛桄,“跑这么快干什么?”
“暂时不是很想面对。”辛桄刚走到洗手间门口,一个男人就脸色苍白地扶着墙走了出来。
“太可怕了……太恶心了……你们看到没有?”男人满眼血丝,狼狈地抬着头看他们。
“没有。”辛桄脸色又沉了几分,侧过身子给男人让出了一条路。
“那些人……他们的内脏都……呕——”男人说到一半,又捂着嘴走进了洗手间。
辛桄:“……”
黎柏舟:“……去远一点的洗手间吧,那里应该没人。”
两人绕开散发着不妙气味的洗手间,朝远处车厢继续走去。
“游戏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辛桄的脸色依然难看,她从男人的话里已经可以想象昨天晚上大概发生了什么。
黎柏舟只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让恐惧支配人类。在恐惧的驱使下,人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辛桄回头看去,远处的走廊上,人群已经散开了一些。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一些模糊的画面和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看到了梁琳琳,似乎是跪坐在一个人的身边恸哭。那人倒在血泊中,身体支离破碎。而当她想要上前安慰梁琳琳时,梁琳琳却抬起头,双眼盈满了泪:“他太害怕了,这样也好……他……掌控了自己的死亡。”
画面一闪而过,她又看见黎柏舟正坐在自己的床前,不停地重复:“小桄,别怕。”
……
“小桄……你怎么了?”
辛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经坐在了列车餐厅里,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春卷,而黎柏舟正坐在她对面,担忧地看着她。
“……”辛桄依然有些头晕,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刚才,我怎么了?”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愣。”黎柏舟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没事吧?”
辛桄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没到能在这种情形下问出来的时候。
“怎么了小妹妹,被刚才那房间里的人吓到了?”前一天的红裙子女人端着餐盘走到了他们身旁,她身后是那个络腮胡男人和“客户”小周。
“我们还没去看。”黎柏舟将手里的豆浆放在了身旁的空位上,明摆着不让那女人坐过来。
但女人毫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那你们真该去看看,然后把刚吃下去的早餐全吐出来。”
说罢,她深深看了一眼黎柏舟,和身后的两人一并走远了。
“小桄,有什么不舒服,要说。”黎柏舟重新看见辛桄,发现她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思绪又不知道飘往了何处。
“没有不舒服……”辛桄看到的画面太令人费解,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突然做了个白日梦,“我就是好像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什么类型的画面?”黎柏舟蹙了蹙眉,问。
“有梁琳琳……也有你。”辛桄快速看了一下黎柏舟,没有继续说。
黎柏舟沉默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慢悠悠地继续吃起早餐。
“我们一会儿去看看那个房间吧,听起来真的很吓人。”辛桄很快把话题引入正事。
“好。”黎柏舟简短地答着,似乎还在琢磨刚才辛桄的话。
二人很快吃完早餐,走到了夜晚出事的房门前。
刚靠近,他们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臭气。
待二人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均是抬手捂住了鼻子。
房间里有四具尸体,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各处——之所以称其为“散落”,是因为尸体被不知何种钝器剖解得支离破碎,辛桄甚至能看见一节裸露在外的肠子。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这种东西了,她却依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
黎柏舟走进了房间,脚避开了地上的血泊。
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其中一具尸体,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感觉他是被人用手撕扯开的。”
“撕开的?”辛桄也走上前,端详着尸体身上的伤口。确实,那不是整齐的刀痕,更像是顺着肌肤纹理硬生生地撕开。
“他的心脏,肝脏,肾脏,都不见了。”黎柏舟声音低了下来。
“被取走了?”辛桄朝房内其他尸体看去,发现它们虽然形态各异,却都有相似的情况。
“有可能。也有可能……被吃掉了。”黎柏舟面色沉沉,语出惊人。
“被吃掉?”辛桄心想,这么变态的想法是怎么出现的?
“你想想,凶手手里抱着一大堆内脏走来走去,很怪异吧。”黎柏舟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这么刁钻,“而且……用手这样生生撕开尸体,给我的感觉像是捕食者对猎物的做法。”
四具尸体已经残破不堪,只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不知是谁在半夜被脚步声惊醒,看到那张可怖的人脸后发出尖叫——这声尖叫或许昭示着他还醒着、又或许惊扰了那东西。
总之,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又是如何破坏了房间的门锁闯了进去,硬生生地将四人撕扯成碎片。
“发现什么了吗?”门口倏然响起熟悉的人声。红裙子女人倚靠在门边,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两人。
黎柏舟回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出了房间:“挺恶心的。”
“他们的内脏都被取走了,对吗?”女人不打算兜圈子。
“所以呢?”黎柏舟问。
“我看你也不是新手了,应该知道,游戏里怪物的做法总有些象征意义。”女人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上来就问我的想法?”黎柏舟的声音更冷了些,带上了无形的压迫感。
“哎呀,这不是看你聪明吗?”女人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你好啊,我叫张敏睿,你年纪小,叫我张姐就好。”
“张女士,为什么总来找我们搭话?”黎柏舟没有领情,也没有作自我介绍。
“因为你是全场最帅的玩家了,不搭讪你,我去搭讪谁?”张姐调笑着,从她的脸上读不到任何情绪。
“如果以后没有要紧事,还是别来骚扰我跟我女朋友了。”黎柏舟见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果断地转身欲走。
“你要不要说说你的想法?”辛桄突然开口,看着张姐。
“哦?”张姐一挑眉,好像才刚发现这里还站了个人,“我的想法就是……内脏最值钱,这点连鬼怪都知道。”
她说着又笑起来:“小姑娘,我搭讪你男朋友,你不生气?”
辛桄琢磨着那句“内脏最值钱”,随口应道:“关我什么事。”
黎柏舟闻言,动作一滞,沉默地朝餐车的方向走去。
辛桄见状忙跟了上来,嘴里还在问:“你觉得她说得有没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黎柏舟头也不回,脚步加快了些。
“诶你等等我——”辛桄一把拽住黎柏舟的后襟,强行将他拉扯得减了速,“内脏最值钱,这点有没有用?”
“我怎么知道?”黎柏舟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却撞进了辛桄无辜又有些茫然的眼神里。
“哦……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生什么气?”辛桄有些莫名其妙,看见他来者不善的表情,又噤了声。
黎柏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确实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来得毫无道理。她本来就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我没有生气。”他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我是怕我们俩露馅。”
“露什么馅?”辛桄更疑惑了。
“刚才,那个张姐说她搭讪我。你作为‘女朋友’,没有一点占有欲会引来怀疑。”黎柏舟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一点点给辛桄做阅读理解。
“她那哪是搭讪你?”辛桄笑着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想套你的话吧。”
黎柏舟一时语塞,闷闷地转了回去,继续朝餐车走。
——明明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没这么讲道理。
来到餐车,二人发现众人吃剩的早饭全被收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游戏里的饭菜,有可能会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吗?”辛桄扭头问。
“在非惯常的生活情景下,有这个可能。”黎柏舟扫视着干干净净的餐桌。
“非惯常的生活情景?”
“就是根据你的常识,你想象不出来这种地方会是谁在供应饭菜。”黎柏舟见辛桄仍一副迷惑的样子,干脆举了个例子,“有一次我们的游戏背景是电影院。影院大厅里每天都会出现新鲜的饭菜,但不知道是谁做的——它们到点就会自动出现。”
“噢……我还以为,影院里只能吃爆米花。”辛桄说。
“其实你说的情况反而更可能出现。”黎柏舟说,“我们那次运气好,不用天天只吃爆米花。”
“那按理说,这里的饭菜还是不该凭空出现。”辛桄说,“列车上供应饭菜的就应该是乘务员。”
“对,这就是它奇怪的地方。”黎柏舟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了列车车窗上,“它总不能是从窗外飞进来的吧。”
他们在火车中又搜查了许久,都没发现乘务员的影子,更没有找到那些被收走的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