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寻常》刘千羽

216、第五章—12—（4）

　　12（4）

　　颠簸了好久，坐在座位上的乘客都昏昏欲睡了。站在过道上的乘客，几乎都靠在近处椅子背的旁边。已经不像刚才上车时那么挤了，摇晃着的客车竟然可以摇晃出些许空间。最前面的司机和售票员，指指划划地聊着对面路边停着的客车。那辆客车的前轮下边好像有一团布。客车上下来好几个乘客，他们正歪着身子，抻长脖子往客车的前轮下边看。看清的，没看清的，都在议论着。

　　“马飞车压死人了，好像还是个小孩！”司机揉了揉眼睛说。

　　“这道太滑了，刹车都刹不住！这大过年的，不定把孩子他妈哭成啥样呢！唉！”

　　“他老是着急，慢点开呗！一天就这么一趟活儿，赶到了也发不回来。”司机拧着脖子又看了一眼正在路过的那辆客车说。

　　“他就是性子急，这下完犊子了。人家的人儿没了遭罪，车主的钱儿也遭罪了。一年就这么几个月好时候，都白干了。”身兼乘务员的车主叹了口气说。

　　本来在车上已经睡得稀里糊涂的乘客们，开始骚动起来。挨着车窗的乘客，用力哈着挂满霜的车窗。刚露出一点儿玻璃，就把眼睛贴在上边往外看。过道里站着的乘客，在空隙中不停地左右摇摆着身体，也想找个能看到外边的地方。隔着侧面的车窗什么都看不清，但总不妨碍议论一下。然后，车厢里一片唉声叹气。家长不好好管孩子的抱怨声，孩子没了的惋惜声在车厢里荡来荡去的。

　　我们坐的客车没有停留。对向的客车不是抛锚，是交通事故。我们车上的司机和乘务没办法帮助他。客车继续缓慢地向前开着，只有中间能看到路面的黄沙路伸得好远。人又开始随着车的左右摇晃跟着摇晃起来。没过多久，只能听见汽车发动机咆哮嘶吼的声音了，人都陷入了疲惫。

　　故乡低矮的房子和房子上林立的烟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是炊烟，还是取暖的轻烟，淡淡的灰色，冲向天空一段距离后歪向了一边，然后消失在弥漫的黛色中分辨不出来了。我回到了故乡，重复我曾经的生活，过着熟悉的农历新年。看偶尔腾起的焰火，看满天的繁星。看烁烁的北斗星，它的勺柄指着北的方向。

　　年前去女友家待了几天，村里回来好多人。他们都是常年在外地打工的，只在过年时赶回来。好像认识我的多些，而我却不认识几个。早就习惯了，这样子就像小时候去我父母生长的小村。我总会被一堆人围观，当着我的面说我是谁的儿子。问的人要是还不知道，那就又被提到了我爷我姥爷的那一级。在女友家的小村被人围观，仍然是当着我的面说我是谁的男朋友。要是问的人反应慢了，那就会被提及我的岳父。

　　有人说，相对于动辄要以亿年计算的，宇宙漫长的演变过程。我们的人生，即便是实现了奢望的百年，都像是一瞬间的事儿。而我们在看似短暂又漫长的岁月里，却是同改变与不变共生的。我们有那么多变了的东西，也有改不了的东西。正如我们的青春，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接触的人都在不断改变着。而我们的近乡情怯，我们的乡音，故乡印在记忆里的样子却从未改变过。如果有不同，那么，我猜一定也是现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