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寻常》刘千羽

143、第四章—7—（4）

　　7（4）

　　中间过道的两侧，有四排从老电影院“退休”后，仍在这里发挥余热的翻折座板的椅子。我从未见过它们摆正时的样子，总是成着串儿，里倒歪斜地放着。它们不像在电影院时那样被固定在了地面上。每到录像看得热血沸腾的时候，只要稍微用脚蹬一下，它们就会歪到一边去了。坐下之前要检查一下椅子面，要不然就会被破椅子面刮坏了裤子。

　　录像厅最前边靠墙的木柜子上边，摆着一台彩色电视机，是做显示器用的。录像机就摆在柜面下方一点儿的格子里。一大堆挂着灰儿的乱糟糟的电线，左一条右一条地越过半咧呵着的柜门，连接在录像机和电视机之间。

　　在电视机与观看座位之间，靠近墙边的地方，有一个看不出本色的单人沙发。看录像厅的“老板”穿着一件军大衣，缩着脖子两眼朦胧地，半坐着睡在上面。他那外表看起来，跟这间屋子里的摆设还挺搭调的。他总有释放不出来的，沉重无比的疲劳，一直在睡觉。每次都能看见他斜倚在沙发上，两只脚交叉着放在沙发前边一点儿的板凳上。一双厚重的带着炉火烫出许多糊巴点点的大棉鞋，笨拙得还挺可爱。

　　录像厅的老板，即便是在夏天也要穿着他的这件军大衣。好像也是对，录像厅里总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他要是不穿军大衣肯定会得关节炎。我一度认为，这个人应该多吃些生姜什么的。可以驱驱体内的寒气，要不然怎么总像是怕冷的样子呢！

　　有人走进来看录像时，他不一定马上起身去收票钱。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窝在旧沙发里。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一眼进来的人坐在了什么地方，有几个人，就又迷瞪了过去了。过上一会儿，等有人大喊“演完了，换带。”他才会趁着换完下一部电影的录像带后，再走过来收钱。

　　当我看见他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就像是拖着刚盖过的被子一起起来的。总也睡不醒眼睛，鼻子两边蹭着黑灰。摇晃着边走，边又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看那样子，恨不得每一秒都在睡觉才好。走过来收票钱时，会有气无力地问：看通宵，还是看循环。

　　我仿佛有了点儿强迫症似的。我一边回答他，一边特别关注他的军大衣。军大衣两个大衣兜的上边，都被他掏来掏去的磨出两大块黑漆。我觉得他的大衣是租来的，要不然怎么会又当衣服，又当“被子”的，也不说去洗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