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寻常》刘千羽

115、第四章—1—（3）

　　1（3）

　　上学那会儿，我们省城火车站的站前，是这座城市卫生治理的重点区域。人来人往的广场上面，有许多戴着红袖箍管卫生的工作人员。除了后半夜到凌晨五六点钟以外，红袖箍们始终在站前广场和出站口附近转悠。看见谁吐痰了，谁扔垃圾了，谁家的小孩子随地大小便了，最少罚款五元。来往的旅客，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红袖箍的存在。但只要有破坏卫生的举动，这些红袖箍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一样闪现在他们面前。

　　老六从出站口出来时，实在忍不住想吐口唾沫。他先是四下里看了看，没看见有红袖箍，就吐了一口唾沫。仿佛就在唾沫还没落地的瞬间，红袖箍就从一个大圆柱子后边转了出来。大喝一声：“站住！吐痰，罚款五元！”

　　看见红袖箍从大圆柱子旁边转出来时，老六愣了一下。他有点后悔了，心里想着不吐就好了。但后悔药显然无济于事了，却也不能束手就擒。

　　“我没吐！”老六只是不想拿五块钱，就心虚地争辩了一下。

　　“我都看见你吐痰了，怎么没吐？就在这儿！”红袖箍边说，边指着他认为唾沫应该在的那个方向。“嗯？怎么没有呢？我明明看见吐这儿了。”红袖箍还在借着灯光使劲地找着。“这不是吗？就是这个，你吐的！”红袖箍没找到老六吐的唾沫，胡乱指了一处痰迹说。

　　“你看错了。这一看就不是我吐的。我根本就没吐！”老六看着红袖箍没找到唾沫，只是在那儿瞎指，就又争辩了一下。

　　“在这儿那！在你裤脚子上。你看！”红袖箍可算是发现痰迹了，兴奋地对着老六说。

　　老六又愣了一下，脑袋却转得飞快。只是停顿了一两秒钟，然后悠悠地说道：“咋滴，我吐地上你罚我款。我吐我自己身上，你罚我什么款？我愿意往自己身上吐，不行吗？多管闲事儿！”然后，老六转身走了。

　　红袖箍愣在那里，好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老六说的时候绘声绘色的，比我写出来要精彩多了。他看上去并不是仅仅因为省了五块钱的罚款才十分开心的，他觉得这件事儿出乎意料的结局最令他开心。

　　外边的月亮应该好大，没有云，也没有风。不知道这么明亮的月光在空气里折了几道弯，然后才从寝室的窗口飞了进来。寝室里的灯关着，月光却照得寝室里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