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紫时》佘紫

5、ＰＡＲＴ５

　　ＰＡＲＴ５

　　在文菲身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已放亮佘紫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毕竟如果放文菲一个单身女人在宾馆里过一夜实在是不安全。

　　凌晨四点钟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车辆也很识相地一辆都没有。天空和沥青胶结成同一种颜色，雾气浑浊，却无比地令人心情舒畅。佘紫就漫步在这样的道路中间，踩着那条虚虚实实的黄色路线一路前行，仿佛她已在这座城市把自己迷失，犹如迷茫的幽魂，在人世间混沌地穿梭。

　　刚才出门时候她用手机上了邮箱，将电脑里那封辞呈发给了黄恣办公室的电脑。

　　也许是她疯了吧？但这样的决定却让她自内到外地感到轻松自在，似乎神经衰弱也因此而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也许，也只有这样最适合她。

　　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她对这场游已经厌倦了，那种疲惫简直深入骨髓，所以再玩下去也就没有了意义——

　　她从来都只把自己当作生活这场游戏中的一个玩家。

　　文菲，你怎么每次出现都可以如此轻易地打乱了另一个人的生活，把对方推入一个看似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你，始终又是那么的纯净。

　　纯净这两个字放在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责任感和道德观的任性小女人身上还真是让人感到有些讽刺，但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总说我过于善良，但那不过是因为你从来看不透我的招招紧逼和步步算计——当然你也从来不需要看懂这些，因为，面对如此纯净的你我就永远记不得什么才是手腕。于是你纵容我或明或暗的卑劣，却要求我必须如此柔软。肮脏的色彩映射出你纯净的样子，我戴上另一个伪善的面具，因为你。

　　任你自私，但是无法恨你。那是因为文菲，我不只今天才知道——“我爱你”。

　　不是朋友，恋人，亲人之间的那种爱，那种爱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执着；也不同于和卢至宇之间的那种爱，那种爱需要两个同等高度的灵魂。但我就是那样纯粹地爱着你，像是终于在苍茫世界中找到灵魂的归处，我认定生命要为你流伤。所以我不要你做我的亲人，不要你做我的朋友，不要你做我的恋人，因为那种尘世的爱的对象都不可能会是你——你，只是游离于我世界之外的一缕魂魄，象征着我无尽的渴望和悲伤。

　　充满了恶毒的自私和占有欲，我不冷静得开始不像我。

　　抱紧双臂，佘紫有些冷。

　　雾水沾湿了那层薄薄的白衬衫，长发也因它而变得湿漉漉的，佘紫突然想起《艺伎回忆录》里章子怡所表演的那段舞蹈。那部充满了东方美感的电影却出自一位欧美人士之手，这不得不说是对东方人的一种莫大讽刺。

　　无人欣赏，佘紫的伦巴安静而深情，双眸紧闭，冥冥之中她多想和谁沟通，沟通此事空旷的道路到底有多美，她的心情到底有多清。

　　“空白的雪地上一个人的脚印也没有，雪下得很安静，路灯的光晕洒在校外的小路上是昏黄的一圈，就像是无人的舞台。好美，真的好美。

　　“突然很想跳舞，所以就真的跳了，很慢很慢地，但脚还是痛的要死。我的舞蹈无人欣赏，但漫天的白雪都是我一个人的，于是我如此快乐，快乐到忘记有多久没在这样快乐过。”

　　那一次和文菲吵架，，佘紫大雪里带着脚伤逃了学校的晚自习和延时，在静寂无人的操场上独自起舞，泪流满面。

　　自那晚起所有的悲戚和美好都记录在一个本子上，记到了来年的春天，递交的是第一次的分崩离析。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些话竟都还记得。

　　“亲爱的我在你家，你是不是在跳舞？”卢至宇的短信像唤醒了一个梦，却又吧佘紫拽入了另一个梦境——那么远的距离他竟依旧可以感应得到那道细碎神奇的电波吗？那是不是一种叫心有灵犀的东西？

　　没回短信，佘紫开始尽可能地飞奔，完全没有考虑身上究竟有没有带药，自己的心脏是否能承受如此剧烈的运动，就像个挣脱了长线的风筝，轻率顽固却又美丽地一往直前。

　　多久，没有再像这样轻松了呢？哪怕只有紧紧的一瞬？

　　仿佛时间也被她的凌厉逼得胆颤，和两边的建筑物一起疯狂地退后，她昏然中忆起初升高的那次八百米测试。那是远在文菲出现之前，那天，她的最后一道信仰将她背叛得彻底。天很热，路很长，她跌跌撞撞来到终点却看不清究竟会有谁在终点等待。

　　那是一个十五岁女孩所有的绝望。

　　毫无形象地倒在路中央大口地喘气，奇迹般地心脏竟没有痛，她简直想像以前一样地大声尖叫！

　　一辆大卡车从她身边驶过，司机看见道中央倒着的人后竟然连停都没有停一下便一溜烟地跑了。佘紫呲牙咧嘴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声音不大，那是因为她已没有了任何力气。

　　认栽地给卢至宇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她就这样赖在那里不动。闭上眼睛想起那片草原，包括它的蓝天，它的白云，它高高的牧草，还有它那片开得漫山灿烂的野韭菜花。那是一个少女可能想到的最美丽的画面，却偏偏在她的生命中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一个最不相信仙境的人的生命里出现。

　　文菲，我多想让你也沉醉其中，那样你就可以忘掉让你痛苦的一切，包括我。

　　文菲，我是那么爱你，爱到最后放你离开，爱到最后已成永恒，就像爱自己早已迷失的那部分一样。

　　仿佛你的出现，天生就是为了拯救我。

　　朦胧中感到有人将她抱起，她不舒服地挑眉抗议，那人便又把她往上掂了掂以便她可以躺得更舒服。

　　卢至宇的身材其实完全算不上魁梧，但多年的旅行生涯使他原本纤细高挑的身形变得精壮。他的眉眼清澈干净得紧，即使配上着古铜色的皮肤也依旧显得如画如诗，飘渺无物。

　　他是个只能入画样的男子，本该手持折扇，青衫加身，双袖飘舞，临风而笑，看尽人世间起伏不定风雨苍茫。然而，他选择了生活。只留他的文字恪守了心间的那亩良田，那间草屋。

　　“佘紫，你是否终于要回来了呢？”你有多久没再拿起那支笔，又有多久没再谱写那个梦了呢？好笔扔在窗台白白地等待墨都干掉岂不是很浪费？

　　怀中的人没有动，第一次在凌晨时分熟熟睡去。

　　GOOD MOR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