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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哭泣 ...

  •   梁文月沾床就睡,一夜无梦。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巡城司里人来来往往,没有半句闲谈,一派井然有序。
      有人见她出来,立刻禀告给了叶息。

      “梁姑娘,这是大人给你的腰牌。”

      叶息递给她一枚花纹繁复的银牌,却不是她见过巡城使所佩戴的饕餮铜纹,而是额头长着独角,形似羊,四肢像熊,全身覆盖着浓密的青色长毛的异兽。

      梁文月知道这异兽是什么,象征着明辨是非与公理的神兽,獬豸。

      山海经有言:“东望山有獬豸者,神兽也,尧前有之,能触邪。状如羊,一角四足。”

      “叶大人你的腰牌是什么样的?”

      叶息拿出自己的腰牌,和其他巡城卫一样的饕餮纹,背面刻着他的名字和职位,区别只在于材质,他的腰牌是金的。

      梁文月摸着腰牌上凸起的花纹,想起昨夜与微生言迦昨夜说的话,有些想笑。

      他的心思可真难猜,弯弯绕绕的,一点也不敞亮。

      而且竟然不给她金的,不知道她现在身无分文一穷二白吗?可恶!

      梁文月依依不舍的把金腰牌还给了叶息,试探的问道:“叶大人,要是生活实在拮据,腰牌可以当掉吗?”

      “这个腰牌不值钱,前几年确实是用真金白银制作的,后来大人觉得奢靡给换了,现在的腰牌其实都是用铁做的,只是外面镀了一层金银而已。”叶息仔细想了想,缓缓说道。

      “梁姑娘是很缺钱吗?”

      “如果叶大人不愿意借的话,我当然是非常缺钱的。”

      “梁姑娘不急的话,等午后我再把钱送来给姑娘。”

      意识到话题扯远了,叶息忙拉了回来,“梁姑娘,现在我带你去熟悉下巡城司的运作。”

      “可以,没问题。”梁文月很好说话,一直跟在叶息身后,听他介绍各个地方的用途。

      半天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巡城司来了一位女巡城使,日后将和他们一同共事。

      有人瞧着梁文月娇娇弱弱,看起来就不是干事的样子,很是不屑,但碍于叶息在场,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两人一走,巡城使纷纷放下手上的事,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交谈:

      “这些少爷小姐当巡城司是什么好地方吗?怎么个个都想来玩玩,真要受伤了可有我们好受的,就像那个群青郡主一样。”

      “而且自从长乐事变后,晏日教余孽四处流窜,散播谣言蛊惑人心,上面哪还敢让女人过分出挑,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长乐,朝廷还专门设置了监察台,如今京都家家都以女儿品德为高,如今巡城司还堂而皇之让个女人进来,这简直是在监察台脸上踩啊!”

      “有大人在,那监察台算个屁啊,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听命就是了,哪这么多话。”

      “是是是,到时候让你擦屁/股你就知道了,听和群青郡主共事过的兄弟讲过,什么都不懂还要瞎指挥,累倒了一群兄弟,最后还落不着好,真是个害人精......”

      “你再说一遍,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说就说,真当我怕你啊,微生群青就是个害人精,她如今好好坐在宫里,可陪她一起的兄弟呢?连尸体都没个完整的,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我们的兄弟根本不会死。

      “他们该换班后坐在酒坊和我一起喝酒,而不是连上坟都找不到地方!”

      “......”

      梁文月不知道此处的闹剧,她正忙着了解巡城司的日常事务。

      等一切了了,已到了晌午,梁文月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叶大人,其他的事下午再说吧,我要被饿死了。”

      叶息点点头,无甚异议。
      事实上,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叶息都很好说话。

      这时一个巡城使跑了过来,叶息见状,和巡城使走到不远处。

      事情交待得很快,叶息一惯的面瘫,看不出发生了何事。

      “梁姑娘,意枫思说她想见你。”

      *
      虽说叶息询问过她是否愿意见意枫思,但从她的角度来说,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也想知道意枫思为什么想见她。

      叶息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意枫思从牢里提了出来。
      不过一日不见,意枫思消瘦了很多,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能看到颧骨依稀的轮廓,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吓人。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巡城司给意枫思安排了辆马车。

      两人坐在马车里,叶息在外面赶车。

      “好奇呀,所以我猜的是意姑娘被我的魅力折服,对我魂牵梦萦,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我深情告白。”

      意枫思冷声一笑,忽然压了上来,一只手撑在车壁上,另一只手挑起梁文月的下巴。

      “在我们苗疆告白意味着,愿意成为情蛊的蛊盅,一旦有一丝不忠的想法便会被情蛊折磨而死,你想试试吗?”

      她的眼神虽然冷,手上的动作又很轻,梁文月着实看不出她半点恶意。
      一只外强中干的笨蛋布偶猫猫。

      她笑着,头倾倒在意枫思的手上,“意姑娘,你压着我头发了,好疼的。”

      意枫思眉头一跳,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惊到,她都看好了,怎么可能压到她头发!
      明明是她自己靠过来的,她在碰瓷。

      “哼,你真不要脸。”
      意枫思愤愤收回手,坐回了原地。

      “好嘛好嘛,不要生气了。”梁文月蹲在意枫思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笑盈盈道:“那意姑娘找我是要干什么呀?总不能是请我吃饭吧。”

      意枫思身体一顿,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梁文月一看,乐了,“真请我吃饭啊?那我要吃酱板鸭、龙凤呈祥!”

      “???”意枫思却不干了,她一把拍开梁文月的手,气道:

      “你不是说想吃清蒸鲈鱼吗?!”

      “啊?意姑娘,你信了?”梁文月托着腮笑,意枫思脸彻底黑了下来。

      “好嘛好嘛,那就清蒸鲈鱼,我最喜欢这个了,谢谢意姑娘,意姑娘真好。”

      梁文月突然抱住了意枫思,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脖子,毛绒绒的,碎发有点扎人。
      意枫思能嗅到她身上午后阳光味道,暖融融的。

      她久违地感觉有些安心,这种柔软的、带着温暖的怀抱,她自十岁起就没再感受过了。

      母亲告诉她,圣女肩负着苗疆的未来,所有人都可以软弱退缩,但圣女不行。
      她不能让苗民失望,她不能辜负上天赐予她的天赋,她不能有负苗疆的未来。

      不由自主的,她往梁文月脑袋那里偏了偏,另一股淡淡的,几乎微不可察的草木香涌入鼻尖,她见过,在巡城司有几处草木繁盛,和这个味道一样。

      不知微生言迦与她是何关系,竟能容许她在巡城司四处走动。

      想到微生言迦,她跳得有些快的心脏慢慢冷了下来,旋即,推开了梁文月。

      “我和你没那么熟,别靠我太近。”

      梁文月坐了回去,久久没有说话。
      意枫思余光瞥了过去,只看到她低下了头,垂着眸,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她看不清。

      她该不会是被她伤到了吧?
      也不是多重的话,她说得本就是事实,她和她本就没多熟!

      “喂,我说得本就是事实,你、你伤心个什么劲!”意枫思黑着脸用力推了把梁文月,不自在道,“要是你实在想抱,我也不是可以让你抱一下——”

      话还没说完,梁文月唰一下抱了上来,意枫思怀疑她蓄谋已久。

      “喂喂,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梁文月才不想知道意枫思在说什么,不管不顾地将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头枕在她肩膀上,秋水眸笑吟吟地望着意枫思,“意姑娘,在这世上嘴硬心软的人可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哦。”

      “所以今日我就自己忍耐让你欺负一下,让你抱一下世上最心软、最温暖的女人。”

      以为她在说自己的意枫思满头问号,就知道这个女人正经不了一点,但终究还是没推开她。

      她说得对,这个拥抱确实很温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襁褓。
      她苗疆的母亲,是个古板严苛的女人,高眉骨,两弯粗得有些过分的杂乱长眉。

      身为大祭司,她要管的事太多了,族内要务找她,炼蛊失败找她,发现被弃男婴也找她。
      她时常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已是半夜。

      外界传闻,苗疆里的女子个个貌美,可她的母亲却总是连眉也来不及修。
      多年操劳,她早早生了华发,眼角的皱纹逐年增多。

      别人家的女儿和母亲站在一起像是姐妹,她俩站在一起像是祖孙。

      可就是这样操劳的一生,她的母亲向苗疆献祭了自己的一生还不够,还要带上她。

      “我的母亲从小对我十分严格,在同龄人还在玩泥巴时,我便开始背蛊经了,不背完不准睡觉,那时候识字没多久,不明白其中含义,只能死记硬背,但是效果不怎么好,时常忘。”

      “这时候,母亲就会打我手板,一边哭一边背。”

      梁文月静静地看着意枫思,没有说话。

      “后来大了些,她不顾众人反对将我送进了只有拥有本命蛊才能进的蛊洞,在那里我得到了第一个本命蛊,成了苗疆历史上最早获得本命蛊的蛊师。”

      “也是在那一年,我成了圣女的候选人,可她还是不高兴。”

      意枫思如今已经忘了从蛊洞出来的情形,只记得周边很吵,她身边围着一堆人,而她的母亲站在人群外,冷冷地望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在梁府磋磨久了,在苗疆的生活彷如上辈子的记忆。

      她如今记得最清楚的是母亲嘴角那颗黑痣,她自幼体弱睡不好,母亲会整宿整宿地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为她唱安眠曲。
      嘴角的那颗痣随着她上下拍打的动作,若近若远,像是天上不灭的长庚星。

      当她没有达到母亲期待时,她跪着往上看,那颗黑痣又成了四处乱飞的苍蝇。

      “而因为我得到本命蛊时年纪太小了,体质不过关,本命蛊的蜕化期比所有人都来得更早。”

      本命蛊蜕化时,会在宿主体内四处游走,烈性蛊甚至会啃食内脏,释放的毒素会慢慢腐蚀身体,宿主在此期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若是在七日间,宿主没捱过死了,蛊虫便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宿主。

      “那个雨夜,我全身皮肤尽数溃烂,痛不欲生,奄奄一息之时母亲抱起了我,她将我带到了蛊洞前......”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意枫思裸/露的伤口冲刷出里面的粉肉,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推她,艰难睁开眼,便看见了她阿娘。

      “娘,你、你在做什么?”

      女人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冷得吓人,“我意长英没有你这么没用的女儿,今日要么你度过蜕化期,要么被蛊洞里的蛊虫蚕食掉。”

      本命蛊在她体内翻江倒海,意枫思已经痛到麻木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掉下蛊洞就是个死。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女人的手,惊恐不已,“阿娘,求、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会度过蜕化期,不要把我丢进蛊洞。”

      女人一根根掰开意枫思的手指,脸上没有任何动容,“要么死,要么活着爬上来。”
      她用力一推,意枫思混着泥土彻底掉了下去。

      “我在蛊洞呆了三天三夜,被我身上腐烂的味道吸引,藏在暗处的蛊虫全都涌了上来,它们啃食我的身体,我咬掉它们的头颅,最终是还是我赢了。”

      “我不仅没死,度过了蜕化期,还拥有了第二只本命蛊。”

      意枫思放在梁文月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衣裳,“我爬上来时,蛊洞外面没有一个人。看到我回来,她脸上也没有任何笑意,就好像我回不来也可以。”

      说着说着她笑了出来,抬起头,“从蛊洞回来后,我就被长老们推上了圣女的位置,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

      “自那以后,我就搬到了圣女居住的万毒窟,一年到头与她只能在祭祀上见一面。”

      “在我和梁闵山离开苗疆之前,我们还大吵了一架。”

      意枫思长呼一口气,想遏制住鼻头的酸涩,却因为鼻腔涌入冷空气刺激得她眼角涌出泪花,于是眼泪开闸般,倾泻而下。
      用手怎么擦也擦不尽。

      “你说,她、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不然我离开苗疆这么多、多年,她都不来找我,就算是骂我也没有......”

      意枫思哽咽着,想再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苗疆的山山水水,在京都的繁灯华鼓的侵染下,她都已经忘记长什么样了。
      那些年与意长英的恩恩怨怨,到头来,她还是只想再回苗疆看她一眼。

      纵使没有人期待她回来,她也必须回家看一眼。
      看看阔别已久的苗疆,看看这几年过去,她是不是又苍老了几分。

      梁文月望着她饱含泪水的眼睛,若是幼时的她,她一定不懂意枫思的感受。
      但是现在,她好像有点懂。

      她用手摸上意枫思的脸,轻轻捋开黏在脸上的发丝,认真地想了想,道:

      “我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由人决定的,相聚或是分离都可以选择,关于你和你母亲我认为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决定权在你。”

      这个女人真会说大话,感情怎么可能由人决定,但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让她拒绝不了。

      她伏倒在梁文月身上,彻底放松了警惕,抱着她小声啜泣起来。

      梁文月静静任她抱着,不知是不是被意枫思感染,破天荒的她第一次想起了那个女人。
      那个她生物学上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与意枫思的母亲不同,她的母亲,是个杀人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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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前隔日更,v后日更,没更会请假 预计是个长篇(40w),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养养肥 康康下本预收《成为对家仙尊病娇徒弟后,她炸了》呀,多人向的修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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