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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找到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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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大雨肆虐,雨花击打在地面,朦胧尘雾笼罩,模糊了郊野山迹的林影。
数道身着玄甲的身影涌入林中,整齐而凌厉的队伍四散开来。
婆娑树影中,行至人群最后方的青年身披玄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病气未褪的脸庞,殷红如血的唇在暗影中尽显诡艳。
“殿下,找到了。”隐卫出现在青年身侧。
青年自下山后便一直未曾说话,跟在其身后的封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昨夜殿下接到烟袅姑娘的传音简后,便察觉到不对,即刻命人下山,寻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寻到此处。
这一路上,他们也察觉到了紫云城上空天象之异常,有如此实力能够改天幻象之人,烟袅姑娘怕是……
封川跟随青年向林深之处走去,很快便察觉到不对,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灵息。
“这灵息,有些不同…”封川抬眸看着前方夜幕中的倾斜消弭的阵法,阵法已是强弩之末,附着于上面的点点光晕如碎落星辰的余影,极为淡薄。
“本元之息。”青年启唇。
封川瞳孔微缩,而后看向青年的背影:“殿下,烟袅姑娘她……”
青年脚步一顿,血唇勾了下,如墨的眸子尽显凉薄:“怕是快死透了。”
他说完,又向着阵法中走去。
封川眼里划过一抹茫然之色,很快又释然,殿下与烟袅姑娘相识短暂,纵是起了几分心念,到底也不过萍水相逢,确实不至于伤春悲秋。
以殿下的作风,能来为烟袅姑娘收尸已是仁慈。
一行人进入法阵中,眼前的景象可说的上狼藉,倒塌的树木,泥土翻腾,被雨水冲刷流淌的血液……
隐卫从树底拖出两个气息断绝的尸体,皆不是烟袅。
一个被剜了心脏的女童,一个白发尽枯的老者。
老者的尸体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爪痕,稀疏的白发里亦是血肉模糊。
封川半蹲下身用手拨开老者衣衫,衣衫下竟是树皮一般纹路的肌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蒋砚辞:“殿下,此人是灵族!”
青年掀起眼眸,盯着老者身上的纹路许久:“是婆萨树,不必管了,他的元神已然逃脱。”
众人看向老者的尸体,婆萨树是域外圣树,一体双根,化形后分为雌雄两体,两体共享修为,一体命绝后可摒弃本体融于另一个灵体中,相当于一人有两条性命。
封川翻过老者尸首,双指探向其脊柱之处,一时震惊不已。
“殿下,此人修为竟接近天阶,极有可能是将紫云城改天幻象之人,烟袅姑娘就算是以命相搏,杀死一个近天阶的灵族也太夸张了……”封川转过头,身后哪还有青年的身影。
他看向众人:“殿下呢?”
有隐卫指了指成片倒塌的树木后——
狐狸原本蓬松又雪白的毛发被雨水打湿粘粘在一块,身上沾染着泥土和的血迹,锋利的爪尖断成了半截,血肉模糊。
体内的内丹已然四分五裂,烟袅眼前一片漆黑,内里的剧痛之感也体会不到了,她张嘴啃了一口地面的泥土,果然,味觉也消失了。
唯有耳边模糊的雨落之声昭示着她暂时还没有失去听感,待到五感全失,代表着本元彻底耗尽,她也就不在人世了。
烟袅叹了口气,等死的滋味真难受,若不是她连爪子都提不起来,定要给自己个痛快。
许是身体的缘故,连系统也无法出现了,烟袅躺在雨泼中,无聊且无力的等待死亡降临。
“找到你了。”
烟袅耳尖动了动,那声音落入她耳朵里很是模糊,无法听清。
“丑死了。”
烟袅脑袋上的长耳向后一撇,这一次倒是听了个清楚,她气得呼哧呼哧几下,她才不丑,她是族中最好看的狐狸!
半夜上山,多半是附近的猎户。
烟袅没想到,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连狐狸尸体都留不下。
算了,她的皮毛可是极好的,到时给别人做个裘衣,也算是死的有价值。
“像落水狗。”
那模糊的声音再一次传入烟袅耳中,烟袅只觉被他气得连痛觉都恢复了,身体疼得不行。
这损嘴的猎户,她诅咒他卖她时被人坑的倾家荡产!
一道金色光柱自地面直冲天际,狂风落叶与倾盆而落的雨滴骤然定格,夜幕下,飘零在林中微不可见的点点灵晕缓慢地向一个方向汇聚。
被强大威压冲击倒地的众隐卫爬起身,其中有近一年才入隐卫的新人,他们怔然地看着眼前违背自然规律的一幕,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世人皆说神宫太子是天生的修道圣体,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而他们所见到的太子殿下,三步要坐轿,十步要云舟,动辄咳血晕厥,脾性更是比沧穹台多数贵人更要骄纵跋扈难伺候,以至于他们已经忘记了他也是个修士。
是一个……化神期,仅差半境登顶,成为世间第一个神尊境的修士。
“太子要留的人,阎王来了也带不走。”
赵擎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话,此刻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比起心潮澎湃神色激动的众人,封川脸色煞白,惊惧地头皮发麻:“殿下,你!”
疯了,真是疯了!
他不知蒋砚辞体内的毒已经蔓延到何种地步,就凭他一年以来从未动用过灵力,便也知晓此毒的凶险。
封川快步跑到青年身边,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语气铿锵:“殿下,你就这么在意烟姑娘?她与您不过萍水相逢,你何至于为了她……”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青年的神情,他语气没有波澜:“我不在意她,我更在意我自己,她若死了,我就更无聊了,难得出现一个想要去在意的人。”
封川视线落在他微颤的脊背上,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蒋砚辞,那时他没有军权,虽是帝子,在沧穹台的地位却是还不如帝城中的名门子弟。
他不喜舞刀弄剑,那些人就非要把他推入军营看他笑话。
他喜欢养花,花被连根拔起,细心爱护的宠物,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小狗,第二日其尸体被吊死在殿门前。
膳中嗖菜,枕下藏针,雪天里没有暖炉,鞘中的剑总被折断。
女君厌弃,兄弟欺凌,神官忽视,他所厌倦的愈发猖狂,他所喜爱的被悉数剥夺,若非他绝顶的根骨天资令他从那晦暗之地逃离,立下赫赫军功,此刻怕是早已被食肉挫骨。
如今他手握重权,身处高位,无论何种行事再无人敢置喙半分,可供他在意的人或物,却再找不到半个。
甚至于中了无解之毒,他都毫不在乎。
封川想,或许殿下并没有说谎,他在意的并非是谁的命,而是因对方而提起的兴致与悸动。
封川看到青年将披风罩在狐狸的身上,轻柔地将狐狸抱入怀中,本就苍白的脸色泛着灰败之意,因融雪之毒而灼艳的唇却微微勾起,就像终于修复好了心爱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