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春山》柒竹卿

30、杨亦卿心意

　　贺书晏闻言夺过档案袋，里面赫然是最新的电报，是蔡老最后的发言，最后却在回家途中骤然失踪的消息，是前日就发生的事了，可直至今日贺书晏竟然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连营长手底下有着通信军官，消息垄断也正常，可情报方面，贺书晏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竟然一丁点信息都未得到，实在太不正常！尤其关乎蔡老这么重要的事，留在西郊营那边的探子怕是已经出了问题。

　　贺书晏详细看着蔡老在城门上的演讲稿，言辞有些激烈，但并没有说错什么，可正是如此，才是动了别人的蛋糕，欲必除之而后快了。回去路上就遭受了枪击，之后就下落不明了，最近也是好久没传来蔡老的消息了，蔡家兄妹也没发信给贺书晏，若是也遭遇了不测……贺书晏不敢往下想了。

　　若消息是假的，连营长不会冒险想要以布防官的位置来威胁贺书晏。

　　连述没道理编个假消息骗人。

　　猛地站起身，揪住连营长的衣领，狠声吼道：“你从哪得带来的消息，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是不是！”

　　连述嘴角还是挂着笑，“诶，六爷太急了不是，消息也传给六爷了，至于具体这人在哪嘛，就看什么时候我能坐上您的这位置了。”

　　随即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转身说道：“给六爷三日时间好好思索，若是三日后还见不到什么消息传来，那就别怪我做点什么了。”

　　徐昌走进来，贺书晏急忙吩咐：“徐昌，快去查一下蔡老的消息，连述那狗东西搞背后阴人那一套，快去找到蔡家兄妹，还有那边的探子的消息，你亲自带人过去。”

　　“蔡老怕是就在连述手里，他才明目张胆要这个位置。”

　　贺书晏满是懊恼，一切还得等徐昌回来再说，他得先去把城郊外的精锐调走，得做好万全的准备，立马给卜南城的萧少宸写了信，快马加鞭送去，自己抓起大衣去了城郊。

　　天气越来越热了，空气中似也弥漫着潮热的躁动，树上新旧叶交替，落到地上厚厚一层金黄的落叶。

　　等到回去已然是月上柳梢头，屋里贵妃榻上邵念安正捧着书，身边灯火明亮，使人不禁心头一软。

　　他的念安留着灯火，在等他回家。

　　一日的劳累在此刻消散殆尽，轻声走进门，嬉笑着：“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没有我抱着就睡不着了？”

　　邵念安用书轻轻拍了下，温声道：“饿不饿，给你留了宵夜，我去给你热热。”

　　“我一点都不饿，别忙活了。”

　　“手这么凉，以后回来晚了就自己先睡，这样我会心疼。”贺书晏暖着手说，“念安，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邵念安看着有些低落的贺书晏，“什么事啊，看你这样子像是明日就下岗了似的。”

　　不得不说，咱们邵少爷脑瓜子太灵了，都能未卜先知了。

　　“念安，假若我不做这布防官了，你会嫌弃我吗，会不会觉得我太没本事了，你会不会因此就…”

　　不要我了。

　　只是后半句话在邵念安的眼神威慑下没吐出来。

　　邵念安抽出手，站在贺书晏面前，双手抱在胸前，“发生什么事了，如实招来，别说让我踢你去书房睡的话。”

　　“再说了，又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布防官我才答应你的，说的什么胡话！”

　　贺书晏凑近，低下头将今日的事情如实解释给邵念安听，听得邵念安发起火来。

　　“这姓连的怎么这么不要脸，这种事都做的出来，真是阴沟里的耗子。”那生气的小模样，嘴巴微撅着，脸蛋肉肉的，随着说话一鼓一鼓，脸颊上仅有一个的酒窝若隐若现，看着贺书晏想一口咬上去。

　　看着贺书晏许久没说话，邵念安瞧着凑过去搂着脖子说：“你若是不当这什么官了，那我就招你去做我的小助理，给我端茶倒水，事无巨细伺候我。”说着狡黠的笑起来。

　　贺书晏闻言笑得开怀，正当做点正事时，窗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六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萧少将派来的。”

　　两人相视一眼连忙站起身，贺书晏说道：“叫人在偏厅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今日下午我才给萧少宸写了信，这时候就派人来。

　　到了偏厅，只有一个人站着，戴着黑色斗篷。转过身来掀开帽檐才看清是那日被绑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杨亦卿？”

　　贺书晏疑惑发问：“你怎么来了，萧少宸呢？你一个人吗？”

　　看到贺书晏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有些失力坐在椅子上，邵念安见状端过去一杯热茶，杨亦卿喝了几小口，压下心底的惊惧，才缓缓说。

　　“卜南城大乱，在敌军打去湖州城的时候，郑溪父子不敌就大开城门迎敌军入城，已然投敌，是郑溪带着敌军攻城，萧少宸他，他将我绑着交给他的一队精锐，护送我到你这里。”

　　说到此，杨亦卿哭出声来，眼睛肿得像核桃般，一路上怕是没少哭。

　　“念安，郑溪是看中卜南城刚经历大乱，想着轻易拿下卜南城去邀赏，临州城暂时乱不了，城外驻扎着我的精兵随你调遣，我带队去萧少宸那里，就算我的申请书交上去了，那狗东西的任命书也没那么快下来，尽管找借口拖着，等徐昌回来他知道怎么做。”

　　萧少宸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他得赶紧去。

　　嘱咐完就连夜赶去卜南城了。

　　只是杨亦卿哭得停不下来，满心满眼都是悔色，自己为什么这些时日都不给他一个好脸色，不是要疯了似得要逃离他吗？如今被他心甘情愿送出来了，怎么反倒要回去他身边了。

　　在卜南城再次见到萧少宸时，他恨不得想亲手杀了他，只会折辱他的王八蛋，他真是恨死他了。

　　在那些日子里，他原本以为萧少宸会一直锁着他，就像前几次一样，但没有，只是相见的第一天失控以外，之后就如同初见般，一直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态度转变得像是换了个人。

　　在阳光明媚的清晨，萧少宸端过来早饭，叫醒杨亦卿吃饭，“亦卿，该醒了，吃完再睡也行。”

　　杨亦卿听到萧少宸声音，一瞬间就清醒了，伸手看着束缚着的东西都不见了，有些疑惑看着萧少宸，但还是不想和他说话，只是眼神看着。

　　“愣着做什么，快吃早饭，本来胃就不好，不吃早饭更不行了，若还是很困，那就吃完再睡。”萧少宸声音轻柔，仿佛变了个人被人替换了。

　　直到热乎的肉丝粥喂到嘴边，愣愣张开嘴吃了一口，才回过神来，面颊微红，伸手端过来自己小口吃着。

　　见萧少宸看着自己吃东西，有些害羞，小声嘟嘟囔囔：“看我吃饭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萧少宸嘴角勾着笑，想伸手摸一摸头顶，思索片刻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亦卿，别离开我身边好不好？”萧少宸小声说着。

　　杨亦卿一顿，什么都没回答。

　　但也没离开，帮着人们重建屋舍，甚至开了间小私塾，给孩子们教书，萧少宸时常跟着人，准备些小惊喜，过了许久杨亦卿才总算是和他讲起话了。

　　萧少宸真心喜欢他，杨亦卿心里比谁都清楚，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直到郑溪带着敌军攻到城门口，一夜的苦战，郑溪的人暂时退了，不知晓下一波是什么时候。

　　经过苦战，城中人已经逃的逃，死的死，剩下一小些百姓，杨亦卿带着百姓在防空洞里，等到天亮了，萧少宸才带着满身血腥进来，一进来就有些体力不支倒在杨亦卿怀里，伤口汩汩往外渗血，杨亦卿看着萧少宸伤成这样，圆溜溜的杏眼顷刻间蓄满了泪水，很快糊了一脸，心底不知名的树芽飞速破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杨亦卿剪开大腿的布料，子弹陷在肉里，还在往外渗血，但周遭也没有麻药，只有萧少宸身上随身带着的一把匕首，生取子弹？

　　萧少宸喘着粗气：“没事，我忍得住，倒是你不要被吓到了。”

　　“若是亦卿的帕子给我咬着，那就…更好了，若是亦卿再…亲我一口，那更是……一点都不……疼了，就是死了，也……”

　　要不说萧少宸和贺书晏是拜把子兄弟呢，流氓劲儿都一样。

　　杨亦卿捂住萧少宸嘴，背过人在那皲裂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萧少宸没心没肺笑着，嘴里咬着帕子，闷着声，随着杨亦卿打的动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取出子弹，包扎好后，恢复了些血色，拉着杨亦卿的手，嘱咐道：“亦卿，我再也不会绑着你了，我这人太混账了，从前强迫你做许多你不愿意的事，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很爱你，只是我……算了。”紧接着又说：“亦卿，门外是我留给你的一队精锐，你带着这些百姓从督军府暗道去临州城，找贺书晏，他能护着你，若是贼寇除清，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天地广阔，你要活得自在开心。”

　　杨亦卿胡乱抹着满是泪水脸，“你做什么，我不要你说这些话，我不听，我不听！”

　　“快走，待会就该来不及了，郑溪叛国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守不住了，快走，你好好活着。”

　　“我不走，我不走，你不是不叫我离开你吗？！我不要走。”

　　萧少宸向外使了眼色，门外很快带来一截软绳，很快就绑了个结实，还在易磨破皮的地方加了防护。

　　杨亦卿大喊道：“萧少宸，你骗我，你不是说再也不强迫我了吗，我不要走，放开我！”

　　萧少宸捧着杨亦卿脑袋，重重吻下去，直到杨亦卿呜呜咽咽喊不出来才放开，额头相抵，轻声道：“杨亦卿，我爱你，或许未来忘了我更好，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

　　随即放开，让手下披上黑色斗篷，半拖半抱着走远，直至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