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江边旧事》佟佳二姐

3、爷爷的解释

　　小叔的到来，像一枚原子弹，炸开了我们平静的山村生活。奶奶躺在炕上病倒了，我爸也整天红着眼睛愤怒，想找爷爷吵架，但是看见爷爷内疚的脸，他对父亲一直以来的敬爱，出生以来恪守的传统孝道，又让我爸无处发泄这一腔的愤恨。我妈向来温顺，那段日子也更加沉默，只是低头干活，但是向来善良的她，是家里第一个对于刚刚出现的家庭新成员给予温暖照顾的人。我妈是封建传统家庭的农村儿媳，平时从不忤逆公婆丈夫，温顺到一直让我觉得有些窝囊，但是她自己内心恪守的道德标准和为人处事原则却是从未受过任何环境影响的，她自己可能都从未意识到。我妈对小叔，既是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周到，又是有对待家庭亲人的温暖。

　　我对于小叔的到来，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迷茫不知所措，但是内心一直是喜欢这个与众不同的新鲜的客人和亲人的。那时不知道，这个我喜欢的叔叔的存在，是将我的命运拉入深渊，也因此让爷爷几十年后抱恨而终。

　　几天之后，爷爷缓缓的讲出事情的原委。二十年前，爷爷在做新四军军医时，随军作战，在山东受伤，当地蒋家的土匪当家两姐妹救治了奄奄一息的爷爷，蒋家姐姐看中了当时四十多岁，高大儒雅性格爽朗的爷爷，要求和爷爷成亲，当时爷爷碍于蒋家的势力，以及对其救命之恩的报答，便和蒋家姐姐成亲并生了两个儿子。几年之后，蒋家各族系为权力和财产的斗争日渐激烈，生有两个儿子的爷爷也因此处于风口浪尖上，很受蒋家其他人的排斥并遭到数次暗杀，借由两个儿子姓氏的问题引起的矛盾，爷爷搬离了蒋家，到县城开药铺独自谋生。之后解放战争的胜利势如破竹，山东和东北都先后解放，爷爷也没有了回到东北被特务迫害的顾虑，并且当时蒋家家族势力也大大的受到山东解放的影响，无暇顾及已经搬离蒋家的爷爷，在这样的国内形势和家族形势的双重“解放”之下，爷爷才从山东逃回了东北。

　　在爷爷只身一人回到东北之后，这段故事也随着民国时代的褪去而深埋于爷爷的心里。我们听见过爷爷有时会莫名叹气，但没有人敢于去问这个家族大家长为何无故叹气，也没有人会联想这叹气的背后竟然会有这滔天骇浪般的故事。

　　小叔也在平静之后，断断续续说出他的二十年人生。小叔在记事之前就被山东海边的贫农家庭收养，养父家只有一个亲生女儿，现在生活殷实，养父母待他如亲生儿子。家里的堂兄为了打压养父家在大家庭里的地位，在去年过年的家族聚会上，揭露了小叔的身世。震惊的小叔年轻气盛坚持要寻找生父，苦苦说服养父之后，辗转寻父一路到东北，终于在佟佳江边，找到了他的父亲。小叔也想先找到哥哥再一起来东北认祖归宗，但是几经打探，无人知晓，哥哥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我们全家，尤其是奶奶和我爸，也接受了小叔这个新的家庭成员，无论是无奈，还是认命，还是发自内心的容纳，对于坚守封建家族思想的全家人，接纳流落在外的子嗣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个人的情绪并不重要，也没有必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