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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生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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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轰轰烈烈的特殊年代的运动如火如荼,山村外的世界天翻地覆,城里知识分子的命运瞬息万变。农村没有城里那么多知识分子,但是村里停课闹革命的时代小闯将仍然群情激昂,不放过一丝阶级敌人的痕迹,仍然不分昼夜挖地三尺。村里的村民们也都草木皆兵,像我奶奶这种贫农出身的文盲妇女们也整日瑟瑟发抖,生怕祖上曾经发过小财,或者之前无意中扶起过跌倒的地主而被发现批斗。
当时高考已经取消,想上大学,只有工农兵推荐一条路。当时我家已经五个孩子,我后面还有四个弟弟。父亲身体不好,全家所有家务和农活的重担都压在我妈一个人身上,生活极度贫困。为了帮我妈分担生活的重担和补贴家用,早早辍学去生产队劳动,赚取一些微薄的工分。
虽然我没有继续上学,但是走出农村,去上大学,去城里生活的梦想在我的内心从没消失过。我在省城二姑家见到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让我向往无比,是我人生奋斗的目标。我白天在生产队干农活,即使艰苦的农活经常磨破了手脚,在水田劳动被烈日晒到手脚起大泡,溃烂流血流脓。腿被水蛭叮咬,吓得夜里都做噩梦。无论身体多么辛苦,精神多么崩溃,晚上我仍然坚持自学文化。受草原小姐妹,雷锋,王杰这些英雄的影响,我还会幻想着当英雄做模范,甚至在心里偷偷想过,要是村里着火该多好,我可以去当救火英雄。我平时时刻准备好去拦惊马,救落水儿童。总之就是一切可以当英雄典型,被保送大学的机会,我都想尽办法的想去尝试,无论牺牲健康还是吃更多的苦。终于在1970年的春天,我自以为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的运气,我的所有付出和努力终于被老天看见,收到各级领导认可,我入选了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名单。我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于是我更加积极的准备,也偷偷的憧憬着大学的生活。
那天傍晚,我从干完农活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在爸爸的好朋友大队书记赵大叔在我家,他一脸严肃的和爸爸小声说话,爸爸也从未有过的神情沉重。赵大叔临走和我打招呼时,沉沉的叹了口气。
吃完晚饭,向来很少和家人闲聊的爸爸忽然把我叫到院子里,沉默良久,爸爸说,山东那边有人写来举报信,告你爷爷在山东是剥削人民的逃亡恶霸地主,你爷爷马上就要挨斗了,你的保送大学的资格也被取消了。
我的心里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没有流泪,只是骨头里往外散发着凉气,四肢仿佛被冻僵麻木,虽然我还穿着棉袄棉裤,但是身体阵阵发抖,冷得要命。我茫然的往院子外面走,我妈哭着拉住我说大半夜去哪!赶快回家!我仿佛铁牛上身,挣脱我妈,嗫嚅着重复着说,我要去我爷家。
农村的晚上没有什么灯火,好在那晚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清冷的照在我身上,彷佛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几十年后的今天,有时候我连几个月前去过的旅游景点都要努力去回忆,偶尔也有上顿饭吃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是每当我和家人朋友们回忆起七零年的那个晚上,我似乎还能感到吹在我身上比冬天还凛冽的春风,还有陪伴我走了十几里路到爷爷家的圆月。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爷爷家。一进门就看见炕桌上摆着没有动过的晚饭,爷爷佝偻的坐在炕沿上,奶奶坐在炕里一遍遍的摸着小猫的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爷爷,从出生到现在,我见到的爷爷都是开朗健谈热情豁达,任何事情在爷爷面前都能迎刃而解或是一笑了之,七十几岁的他仍然高大挺拔,身姿也如四十岁的壮年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