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江边旧事》佟佳二姐

12、白云千载空悠悠

　　我一边整理爷爷的上诉资料，一边随着爷爷的口述，过完了他跌宕起伏的大半生。

　　爷爷坚持上诉，一方面是坚持自己从未剥削压迫过任何人，没有不劳而获过，另一方面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连累到儿女子孙的前程。只是这上诉之路漫长又艰难，他辗转联系到当年新四军的将军夫人，但是那时将军一家也和爷爷是一样的命运，而且他们在权力的中心，所遭受的更是惨烈，完全没有能力帮忙。爷爷在一次次的不甘，一次次的挣扎，一次次的失望中，身心疲惫的坚持着，但是病魔并没有因此放过爷爷，爷爷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在胃癌的疼痛折磨中坚持上诉度过的。爷爷是在1976年的春天与世长辞的，身份仍然是逃亡地主。

　　1976年10月，一切结束。一切悲欢离合渐渐烟消云散。我经过无数努力，终于在临近而立之年考到了城里公立医院，做了一名西医儿科医生。我们虽然是中医世家，但是传男不传女，所以我是完全凭借自己努力学习西医，通过考试。后来又努力进修，最后拿到硕士学位，得到了我前半生梦寐以求的，只是以晚婚晚育为人生的代价，而且早年在农村为进步为被认可过度劳作，从中年开始便早早被各种慢性疾病缠身。爸爸虽然无法恢复在公立医院的职位，不错的是，在改革开放之后，自己开了一家小诊所，慢慢的通过医术建立口碑，逐渐家里的生活也有了改善，再加上我上班补贴的家用，全家的日子也逐渐摆脱贫困，生活一点点好了起来。小叔和二叔也在山东和妻儿老小安居乐业，后来他们村子和日韩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小叔家也因做对外贸易的生意，渐渐发达，后来成为当地首富。九十年代时，因生意关系，也来过东北几次，我们全家都热情招待，倾尽所能的帮他做成生意。奶奶健康的活到九十多岁，裹着小脚享受改革开放后的新鲜的幸福生活，还帮我带过几天孩子，也看见了弟弟们的儿子——她的重孙们！她在有天晚上喝了一杯果酒之后，带着满足的醉意，在睡梦中离世，无疾而终。爷爷若在天有灵，想必也可以释怀了。

　　我们老家旁边蜿蜒而过的佟佳江也仍然静静流淌。它静静地看过满族子弟踌躇满志的随努尔哈赤开疆拓土，也曾温柔的迎接溥仪回归避难；它热烈流淌祝贺着走出白山黑土的儿女的梦想，也曾冰封万里慰藉着徘徊于群山的灵魂的不甘和委屈。前浪推着后浪，一波波的冲走故事，带来新的生活。如今我也年逾古稀，如若不凭着零散的记忆记录下爷爷的往事，大概后辈们就无人知晓，在我们这样一个平平静静普通无奇的家族，曾经有爷爷这样一段荡气回肠的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