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5、第四章

　　真希望我有足够坚强英勇且大无畏，能义正辞严地拒绝他的提议。可是我真的怕死，也怕痛，一口一口地吐出腥黑的血早已令我胆寒。
　　然而这时候又似乎轮不到我说话了，我看着陵迦身后。
　　陵迦似乎也发觉了什么，他回头，看见白衣乌冠的那迦浮在水面上，银色长发无风自动，仿佛是肉眼可见的一腔怒火，在空中狂舞。
　　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沉得住气，他还笑得出来：“咦，回来得这么快？”
　　那迦却也还能幽默：“哦不，我只是突然想起你从前的不良记录，不大放心而已。”
　　陵迦打了几个干哈哈：“真是巧了，我刚刚发现身上原来正好有一颗对症的解毒丸。你想要的话赶快拿去给她吃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开心地笑了，“不过世上到底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看你是要留着你的小人鱼儿的尸体呢？还是将她送给我，换她一条命？”
　　高傲的海王哪里肯纡尊降贵去做他的选择题，于是一言不发地动起手来。两兄弟突然乒乒乓乓打成一团。我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皮，只见海面上一红一白两条人影你来我往，热闹得紧，大概全都忘记我这里还有一个快死的人了吧。
　　这一对兄弟许是从小打到大的，是以对对方拳脚来路熟悉得很，打了半天仿佛谁也没占到便宜。
　　陵迦突然叫停，跳出战圈：“我可不是打不过你。只不过先提醒你一下，打起架来我可能就一个不小心把药掉海里了。如果被哪条路过不长眼的鱼一口吞了，你可别指望我还有第二颗。”
　　那迦放下手，遥遥地望了我一眼，神色阴沉不定：“你这样胡闹到底为什么呢？想要龙之子的称号？还是碧落海的王位？想要拿去就是。”
　　陵迦不耐烦了，决定将火烧得再旺些，掏出那颗药站到水边，做出欲丢不丢的样子来：“你说的那些我没兴趣，一句话吧，要么死，要么活，别不死不活地吊着人家。”
　　“她是你的了。”那迦果然爽快起来。
　　“可是……”我努力抗议。但是人微言轻，我的话根本没人听，两兄弟讨论起细节来。
　　“你记住，她跟那些你可以任意摆布的人鱼不一样。别伤害她，否则的话你对她做过什么，我会叫你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陵迦只是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看得我心里发毛。
　　那迦喂我服下药，瞧着并无大碍了，最后深深地看我一眼，也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竟然有点依依不舍——开始见到他，我觉得这位王是那样冷漠高傲，难以取悦。可是只有他关心我的死活。虽然我不懂他为何一直维护于我，也不确定他对我怀抱什么样的情感，可是我深深觉得他离开前的那一眼，包含千言万语。
　　“等一下。”我叫起来。
　　那迦站住，回身看我。陵迦在一旁抱着双手，似笑非笑。我能说什么？“我……你还没告诉我从前的事。”
　　“你自己慢慢想罢。”他的嘴角含着一丝苦涩，“你有很多时间慢慢想，想不起来也不打紧。过去是过去，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我不要，我在心里轻轻地叫，我不要重新开始，我明明能感觉得到我和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我是全新的，可是这世界仍是旧世界，旧世界里的人和事，即使我忘记了它们依然存在。
　　那一袭白衣消失在粼粼波光之中，我怅然若失：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世事轮回，昨日重现。好像我和这个人，从来都在光阴流年里互相错过。我清醒时他不在，他明白时我昏懵。从前如此，现在如是。

　　“他对待你象对待公主。”陵迦打量着他的战利品，啧啧有声，“看你穿的这一身鲛绡，该多少个鲛人织多少年才得这么大一块料子。这东西在大陆上手帕大一块已是至宝。”
　　“鲛人？”
　　“人鱼的一种，干苦力活的低等种族，整天躲在深海不见天日的地方纺纱织布。”
　　“绯是哪一种人鱼？”
　　“她是美人鱼。她这种长得最漂亮，通常被选来做贵族们的侍从陪伴。她从小就跟着那迦，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人鱼，她们……很不错。还有一种是战人鱼，无论男女都是强悍的战士，擅使三叉戟。有些无知的渔民偶尔见到，会以为是海神现身呢。”
　　“绯是属于海王的人鱼？”我微震，所以，绯要毒杀我？是因为我的存在妨碍到她了吗？
　　“对。”陵迦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我，象要看穿我心思，“她现在俨然是皇宫的主管。不过你放心，人鱼身份卑微，最多做名妾侍，她成不了碧落的王后。”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陵迦已将我带到了他的巢。是其中之一，他再三强调。这是浮于海面的一个小岛，令人惊异的是，岛上竟然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首先是有码头，长长石条自沙滩搭向海中。我们沿着细致洁白的沙滩，穿过浓密幽绿的热带丛林，经过一座晃悠悠的绳桥，最后停在一座石头搭建的庙宇跟前。虽然久未修缮，有些破败意味，但仍然不失妙丽。
　　宗教的力量多么伟大，岛这么小，离陆地又远，可是却还是有僧侣不辞千里远道而来，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播种宗教的种子。
　　“我其实比较崇洋。”陵迦毫不脸红地说道，“我喜欢人类的生活方式。妖怪们不肯承认这一点，可是但凡有修为的妖怪，都喜欢变化成人形。这不是自欺欺人嘛？”
　　我们一跨入神庙的大门，幽暗处就游过来几个人头蛇躯的女侍，莺声燕语地问候海王好。
　　陵迦仍不脸红：“我跟那迦同一个老子，论实力我也不输给他，我当然也是龙之子海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