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4、第三章

　　那迦脸色凝重，抓着我手臂：“几时开始你感觉身上不舒服？”
　　“我……”我顿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硬生生将一口涌上来的不适又吞了回去。此前星星点点的痛楚感觉时隐时现，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在意。直至刚刚才好像严重起来了，灼痛的感觉星火燎原般一路烧上来，一到心口处就是一阵剧痛，让人忍不住全身都痉挛。
　　旁边陵迦蹲下来，居然不嫌脏，用手指沾了一些污血，嗅了嗅：“她好像中毒了呢，嗯，这毒液气味真古怪，有点象水母又好像有芋螺，还有其它什么……”
　　海王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抬手翻看我的眼睛，又叫我伸出舌头，略略检查过后似乎也认同了陵迦的判断：“你可记得吃过什么，碰过什么？”
　　我茫然摇头。
　　陵迦在旁边忍不住了：“如果要毒杀一个人，又怎么会让她知道？”
　　“你说有人故意下毒要杀她？”那迦乌黑的眼眸里隐隐有风暴的影子，然而顿了顿，却摇头，“不可能，她一直浑浑噩噩，不曾跟人结过怨。”
　　“这可就未必了，有时候只是存在，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就是一种障碍呢。”
　　海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冷芒一闪，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我说：“别担心，我会带你去找解毒药。”
　　我回应他的是又一口黑色的血，勉强来得及扭转了头，啐在身侧黑色的岩石上。那迦铁青着脸，伸手替我拭去嘴边血迹，我在痛苦之时仍为这动作心漏跳了一拍。
　　陵迦在一旁闲闲抱着手道：“我看她中毒不浅呢，跑来跑去的受得了吗？搞不好等不到解药，就一命呜呼了。”
　　那迦忍耐地看着他：“你暂时留在这里照应，等我回来。”他扶我背靠着镜石坐着，离开之前又回头瞪陵迦一眼，好像要把他冻在我身外三尺的位置：“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就一直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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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哥哥，有时候真有点傻。”一看到那迦离开，陵迦就嘻嘻笑着坐到我身边。
　　原来他们是兄弟呢，怪不得长得这么象。我抱着自己，一边发抖一边忍不住想：跟老是一脸冰霜的兄长比起来，陵迦真是爱笑很多。不过，我也没有多害怕海王，你不可能害怕一个关心你的人。
　　我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你做什么？”
　　“我……我想我可以做点什么。”我嗫嚅。
　　“你能做什么？这种事情交给那迦来做就好了。他不正是喜欢照顾人嘛，大到整个碧落的水族，小到你这条人鱼。你想没有这种成就感他怎么活得下去。”
　　“是我自己的命，我不想等着别人来救。我总可以做点什么的。”
　　可是陵迦接下来说的话摧毁了我全部的意志。
　　他看着我象看着一个死人：“很可惜你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那迦，恐怕也要空手而回。”
　　他平静地说着让我全身冰凉的话：“如果一个人想要下毒杀人，它会不会把解毒药配好等人来找？而以海王之能，要找齐所有解毒的材料也并非不可能，可是已经毒发的你又能挺多久呢？”
　　我呆住，觉得四肢渐渐僵硬，莫非死之将至？
　　“你怕死吗？”
　　我看着陵迦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的眼神无喜无悲，好像只是在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我自然怕死，我今天才刚刚尝到生之滋味，有太多东西要看要接受，对于死我实在没有心理准备。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活下来，但你从此以后不要做那迦的人鱼，而是成为属于我的人鱼，如何？”
　　我没有听明白他前半句话的意思，但是后半句我却觉得有问题：“可是我不是海王的人鱼。”
　　“我知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之我要你成为我的。”
　　“不，我是说，我不属于谁呀。”
　　他似乎有点吃惊：“你明明是……”
　　“什么是属于？海王把我从泡沫里捡回来我就是属于他了吗？”我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问道，“还是，海里的一切都属于海王，那么你也是吗？你也属于海王吗？”
　　“属于就是——”陵迦笑得有点邪气，“你和某个人之间订立的一种盟约。一旦你属于某个人了，你就必须终身侍奉他，他叫你做一切事情你都必须要做，哪怕命令你去死。”
　　我觉得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跟人订这样的盟约？“我想我没有跟人有过这种约定。”我摇头，又有点想呕吐，只得抱紧双臂等待这次焚心裂肺的感觉过去。
　　“那么，”陵迦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里，“如果我，英明神武、风华绝代的龙之子——陵迦，给你生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奉我做你的主人，听从我一切吩咐呢？”
　　我瞪大眼睛，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枚蜡丸，他的意思是，他有可以解毒的药？那么，难道是他……
　　“不，我可不是你的敌人。”陵迦猜到我的想法，收起手中丸药，“只不过我是一个好奇的人。当我看到一个人四处收集各种毒物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看看能够让人起杀心的那个对象是什么样的？等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为什么这样一个平凡的人会让那迦当宝贝似的藏着掖着？所以我决定在满足我所有的好奇心之前，不能让你死。”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看来甚为得意：“你很高兴吧？要知道收集这么多对应的解毒材料很麻烦呢，不能多一样，亦不能少一样。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让别人这么恨你，以至于要大费周章选取这么多种类的毒，然后再一点点地放到你的饮食里头，让你慢慢毒入脏腑，等到发觉的时候就太迟了。”
　　“是谁要杀我？”
　　“一条非常美但也是非常可怕的人鱼。”陵迦撇撇嘴，“跟我那阴冷乖僻的大哥正好一对。她的名字叫做绯。你以后遇见她记得绕道走，我相信她会用尽一切手段除掉你。”
　　绯？我可并不认得一个名叫绯的人鱼呀！真是可怜的我，死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如何呢？”陵迦象托着什么宝贝一般托着他的药丸，兴致勃勃地对着我，“决定好了吗？是继续慢慢等死呢，还是弃暗投明，让我做你的主人？”
　　我苦笑：“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人肯属于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