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疫起（二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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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像是漏了个窟窿。
宋闵冒雨赶到山下时，犹如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眸光阴森，五仁咽了口唾沫，默默往外挪了几步。
“问过当时在陵山的工匠和徭役，只瞧见宋县令和林县尉上了山，没见下来。”衙役抱着风雨中摇晃的伞柄，雨水灌进嘴里，呛了口，“咳——他们也就在山底下等了半炷香，后来雨势渐大，陆陆续续就走光了。”
“林县尉在睢县当差十几年，在山里见到下雨肯定会及时下山。”
“对啊，闵兄弟，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县令他们早就下山了，只是见雨太大，暂时借宿到谁家了……”
跟着过来的衙役们七嘴八舌说着。
云生默默觑了眼宋闵，所有人手里都撑着把伞，只有他两手空落落，雨水顺着优越眉骨往下成股地流，薄唇抿的发白，整个人透出难言的焦躁。
她默默将伞檐下压，让自己脸上的吃瓜表情藏了藏。
谁能想到，古代也有包养出真爱的戏码！居然还让自己撞见了！
“他们从哪一侧上的山？”宋闵不多言，甫一问到便提步便走，靴子踏过泥泞的水，脚印转瞬即被淹没。
五仁踉跄两步，还要跟上，宋闵似有所觉回头，一个眼神就将他定在原地：“你在山下等他。”
陵山在多山之地的岭南并不起眼，可当五仁站在山下抬头仰望，只觉这山高耸入云刺破天际，雨从破口中倾斜而出。
“往年这个时节没见下这么大雨啊……”有人小声抱怨，“撑伞都不顶用。”
“要不，咱们也上去找找？”
“……”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五仁默了瞬，道：“诸位心中有牵挂，不必勉强，有身体欠佳者也可自行离去。”
话说完，一时间雨水哗啦，无人动步。
他看向一旁捋湿透辫子的云生，低声说：“云姑娘，你先回吧，山里寒气重，对姑娘家不好。”
云生有一头极漂亮的乌发，平日里喜欢扎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身后，现在湿漉漉的，坠的头皮疼，她正悄悄反手摸到后背往上托，突然被点了名，一双杏眼倏地瞪大：“我？我吗？”
“不用不用，我身上穿了防水的鹿皮，比你们抗冷。”她回神道，“再者，以前我也是做过志愿者，受过培训的，懂一些基本医疗常识，还是留下比较好。”
五仁没听懂“志愿者”是什么，但大概猜到她的意思，感激地躬身作揖。
他年岁不大，十五六的模样，青春期体型抽条，少年人特有的干瘦，像只穿了衣服的高瘦猴子，即便努力装作沉稳，可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如同镜子般将他的不安展现出来。云生莫名想起小区隔壁学校里的学生，青春洋溢，与古代吃人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
她感到一阵落差极大的割裂，这样的割裂感自五年前她昏迷醒来在大梁便时常出现。
云生望向高山，想起山里的那人，心乱如麻。
“林县尉。”发冠被树枝碰落，乌发湿漉垂在脸侧，让宋愈眉眼隐于晦暗，林呈仰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宋愈沙哑颤抖的尾音和青筋暴起的手背：“抓紧——”
脚下恐怖的失重感让林呈喉咙发紧：“宋愈，宋愈！”
如果他能看见宋愈的脸，会发现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雨滴混着冷汗沿鼻尖滴落，掠过林呈惨白惊恐的脸，砸向深不见底的裂缝，无声无息迸裂。
“……别叫了。”宋愈死死拽着山壁一棵老松突起的根部，整个人半伏在地，半边身子因承受着成年男子的全部重量，岌岌可危地悬出半空。
眼下的角度很难发力，宋愈一旦力竭松手，两人都有可能坠落深崖，死无全尸。
林呈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强迫自己冷静。
一时间，耳边只余山风和雨声。
“宋愈，”良久，他再次开口，视线越过他落到一旁松针上掉落的如天边红霞般绚丽的赤红花朵，眼中飞快闪过什么，“你，你放手吧，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
“本就是我连累你。”
水渠的大致路径图已经绘制完成，谁料下山的路被滑落的泥石阻断，他们只好转道另寻小路，也是在那条幽长崎岖的山道上，林呈瞧见了那簇开在崖边松树下的人参花。
几乎瞬间，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跳动。
陵山上药草虽多，却耐不住两县百姓的采摘，像这般生长旺盛的野生人参更是可遇不可求，放在平常，林呈十年俸禄都不一定能买到半根。云生的母亲常年多病，若能带回去，想来他与云生的亲事也能尘埃落定。
思及此，他不禁心头发热。
抛了几颗土块石头，确定松树附近没有蛇虫，土质也不会轻易散掉，他这才小心迈去，手刚伸到花梗，脚下却突然松动！
若非宋愈及时拉住他，此时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但眼下情形，并没有好多少。
林呈绝望闭了下眼，“宋愈，我无父无母，心里只牵挂了一个人，待你回到县衙，替我同厨房做活的云生云姑娘带句话——”
宋愈额角青筋暴起，沙哑呵斥：“你闭嘴。”
“——同她说，”林呈睁开眼，“从始至终是我不好，是我心中游移不定，迟迟不敢靠近……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们有缘无份，若有来生，我——”
枯枝突然当头砸落，悬挂在半空的身体随之下落半寸，林呈本想放开的手骤然顿住。
“你要干什么？！”待他看清头顶状况，失声惊呼：“宋愈，你别找死！”
宋愈恍若未觉，原本紧攥树根的手放开，另外一膝同时重重跪地，两手死死抓着林呈，身体后仰。
他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你若松手，我就得跟你一起死。”
他知林呈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定会投鼠忌器。果然，林呈不再挣扎了。
宋愈难得一笑：“再撑一撑，会有人来寻我。”
他说的格外笃定，即便雨大到能将山和人皆淹没，即便山路堵塞寸步难行，即便此时上山与送死无异，可他就是如此确信，甚至让惶然的林呈透过他冰冷的指骨都能感受到。
“再坚持一下。”宋愈如是说。
冰冷的雨水疯狂打在暴露在天际下的面庞，疼的眼睛都无法睁开。
好疼啊……宋闵……
……
某一刹那，周遭一切风雨与苦痛皆如潮水退去。
余光中，一身墨衣无常般悄无声息到了身旁，俯身越过宋愈死死抓着林呈的手，只单手便抓住林呈的腕骨，毫不费力便将其硬生生拽了上来。
宋愈胳膊上压力陡然一清，惯性让他仰面倒向湿滑柔软的松针层，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耳边响起林呈崩溃的哭喊。
……
“宋愈，宋愈！”
男声低哑，似是呛了冷风，不间断的唤名中夹杂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喘，不知唤了多久，躺在石台上的人才缓缓转醒。
一旁悠然吃零嘴的白衣人利落起身，靠近：“行了，别叫魂了。”
“明大夫……”林呈求助地望向他。
被称为明大夫的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声如洪钟，震的宋愈耳朵发疼。
他茫然睁眼，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识伸手在空中摸索。
明大夫瞅了眼，他嘴唇依旧一片青紫，脸色发青，昏暗洞穴透进的些许微光映得他仿佛古墓中死去多时的僵尸，“瞎了？”
林呈僵住，下意识看向宋愈，却见他面上没有丝毫惊讶慌张。
“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他平静回道。
明大夫拍掉手上碎渣，“你看着像是中毒，可脉象却平稳有力，什么老毛病这般奇特？”
宋愈：“身体经脉遍布全身，哪里出点小毛病也不稀奇，谈不上奇特。”
黑暗中，感知愈发敏锐，他察觉有人探向他的手腕，指腹粗粝长着一层薄茧。片刻后，明大夫道：
“越是平静的洋面，底下的暗潮便越是惊险，你的毛病我看不出，也治不了，但我隐约探出你的脉搏紊乱，不似长寿之兆。”
“多谢大夫，我已知晓。”他坐起身，眸子里的雾气渐渐淡了些，眼前出现一高一低两个轮廓。
山洞中一时静得可怕，林呈欲言又止，宋愈眼前越发明亮，额头痛意也如潮水消退，他瞧见了，只作看不见。
半晌，林呈突然递过一块布精细包裹的长条物什。
“什么？”
林呈不答，自顾自掀开——是一根老参。
那根生长在崖边，让他为此险些丧命的人参，原是要当作聘礼求娶心上人。
宋愈愣了：“给我做什么？”
转瞬，他反应过来：“收回去，老参虽名贵，可对我并无大用。”他想了想又道：“我只想拜托二位一件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要与旁人说起，尤其是我的亲眷。”
林呈停顿片刻，应下，只是那根上好的人参依然强硬塞到宋愈手中，不等他再说什么，磅礴的雨声里一人湿淋淋踏入洞口，即便不曾出声，宋愈的目光立刻追逐到那人身上。
随即，林呈敏锐察觉到宋愈紧绷的神色陡然一松。
这位新上任的县令让林呈感官很复杂，一方面他一心为民又果敢聪敏，令林呈敬佩不已，可另一方面，宋愈的性情让浸淫官场十几载的林呈都摸不着头脑，他似乎心中装着天大的事，压得他整个人都沉郁起来，某种程度上又很疯，做事异常迫切，像是个十足的功利者。
但在一些时刻，比如这个叫宋闵的人在的场合，那根绷在喉间紧到喘不过气的弦又会松弛些许，让人有种他的灵魂都变懒散的错觉。
“……意外罢了，雨势太大便暂时栖身在山中，劳你牵挂……”
说起话来，好像又与他不熟。
林呈忍不住腹诽。
山洞潮湿，宋闵更是如同刚在水里游了一遭，可他变戏法似地从袖中掏出根没被水浸湿的火折子。
零星碎柴被聚拢点燃，火光驱散附骨寒意。
宋愈脸色稍好看了些，宋闵赤着膊烤火，不去看他，橘红摇曳的光透不进漆黑的眸子，他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
“欸——”明大夫急忙喊住，可宋闵的动作很快，火势瞬间大了一倍，他心疼道：“干柴就这么几根，你一下全烧了，后边就得受冻。”
宋闵面无表情：“烧不完。我出去再捡些便是。”
明大夫想说外面雨这么大，上哪捡干柴火，可被他用冰冷的目光一扫，又不敢吭声了，就着明亮的火光翻看起这次上山采来的草药。
宋愈半坐，眉心抵着单支起的膝盖，在暖洋洋中不知不觉陷入混沌，不知过了多久，他闭着眼，感知到身边人轻手轻脚起了身。
指节按了又按。
在那人即将走出山洞的刹那，睁眼侧头，望着布满旧伤的紧实腰背，目光分外复杂，他轻声：“别出去了，我不需要。”
宋闵没回头，脚下钉住，几息，他冷声回：“别自作多情，我是担心自己着凉。”
宋愈哑然。
林呈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他赤着上身走进雨中，心说这着凉不更快吗？可不等他出口，明大夫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顺道往一旁带了带，离宋愈两人远了些。
宋闵侧身，腰腹扭转间肌肉分明，他不可置信：“你怎么不说了？”
“……果然。”
“果然还是腻了……”
宋愈：“……”
他似乎说与不说都不行。宋愈选择沉默。
宋闵冷呵，斜望天际，雨水打湿腹肌，宋愈都忍不住发抖，他居然没一点感觉。
自艾过后，他就那样赤膊走了出去。
林呈挣开明大夫的铁掌，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他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宋愈：“……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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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消停了些，他们一行人互相搀扶着下了山。
陵山不远处有一亭，云生站在亭下远远便瞧见了他们，忙拽了几件蓑衣冲了出去，五仁紧随其后。
云生还未站定，空着的手里便被塞了个东西，她低头一看：“哪来的树根？”
林呈期待的神情僵在脸上，下一刻，人参又被塞了回来。
“我多大人了，玩这个？”云生将蓑衣披到他身上，转头看向另外三人，眼睛止不住往明大夫身后的年轻人脸上瞟：“明大夫，宋大哥，这位是？”
林呈脸黑了，若有似无侧了侧身，“还不见过宋县令。”
宋愈温和笑了笑，面庞在雨夜墨绿群山包裹下有种摄人心魄的冷白，云生扒开林呈，盯着他看的入神，不曾瞧见自己的大主顾异常难看的脸色。
宋愈大抵猜出这扎着辫子的少女的身份，也往后退了半步：“在下宋愈，见过云姑娘。”
云生一双杏眼瞪得更大，老天奶，声音也好听。
她目光迅速在宋闵和宋愈身上来回扫视，视线诡异。
宋愈：“……云姑娘，你的嘴角……”他欲言又止。
云生拼命往下压：“别管它，它有自己的想法吼吼吼——”
这体型差，这美受帅攻的搭配，这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好好磕！！
等等。
云生想起什么，唇角弧度瞬间凝滞。
雨小了很多，但天色已经暗了，林呈催着大家先回县衙，一路上，云生过分沉默。
到了城中，明大夫同县衙的人道了别，转身背着竹篓钻进巷子。
路过巷口时，宋愈不自觉往里面投去目光，明大夫敲门，里头走出一守药铺的药童神色紧张朝明大夫说着什么，手里捏着张发黄的纸往明大夫眼前递，隔得远看不清字迹，隐约像是张药方，不知怎得，瞥见这一幕的宋愈心头忽然一跳。
见他停住脚步，大家伙也跟着往巷子里瞧。
药童已经将明大夫迎了进去，只剩空荡荡的巷子和满地积水。
“怎么了？”宋闵以为他身体出现了不适，顾不得心中恼火，低声急问。
宋愈摇了摇头，可目光一时半会儿不曾挪开，片刻后，他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已经散尽，不远处群山中飞掠过一群漆黑的鸟群，心头那股不安愈发强烈，可又寻不到来处。
“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县衙。
小厨房早做好了饭菜，放在笼屉里热着，云生刚进去便被叫走帮忙，林呈原地踟蹰片刻，脚下调转，走向处理公务的屋子。
宋愈早等在那里，两人对了对彼此绘制的水渠轮廓，依着记忆更改错处，忙活到一半，被人叫着去饭厅，简单吃了两口，便不约而同放下碗筷，再次相伴去了书房。
五仁坐在宋闵旁边，眼睁睁看着他手中木筷弯了个弧度，小心咽下嘴里的米粒，问：“闵哥儿，你跟公子吵架了？”
寻常这时候，他铁定要念叨两句，哄着公子多用些饭食，可这次居然一言不发，任由公子走了！
宋闵声音像淬了冰，恨恨道：“我什么身份？配对他指手画脚？”
五仁：……
他默默把脸埋到碗里，大口扒饭，心中腹诽：指手画脚的还少吗？他这个当书童的活快被他抢光了，再生气也只敢背地里闹两句，估计等会儿就得去小厨房揉面做羹汤。
正想着，身边凳子发出刺啦的摩擦，宋闵起身向外走去。
两天下来，县衙的衙役跟他也算相熟，见状停下吸溜，随口问了句：“宋兄弟，不吃了？”
宋闵头也不回一摆手：“吃不下，回去睡觉。”
衙役下意识瞄了眼，一愣：“哎！那不是厢房！”
身形高大的男人头也不回走进漆黑夜色，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衙役纠结了会儿，还是没挪屁股，反正这么大点地方，走错了也能拐回来。
可等到用饭的人走光了，余光里也不曾出现男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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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水道图纸彻底完善已经是半夜，宋、林二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关注屋内动静的人适时敲响屋门，得到应许，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
林呈在她进门的刹那肩颈不自觉绷紧：“云姑娘。”
云生避开他的目光，放下面碗：“先用膳吧，宋大人，这是您的。”
两碗面看起来并无不同，都是很简单的素面，宋愈道过谢，面入口的瞬间他手中筷子滞住，下意识看向大快朵颐的林呈，见他面色无异，心知只有自己这碗用的全是精面。
面的味道更是一绝，即便是白花花的面条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宋愈忍不住想起宋闵来，任谁都想象不到外表像是哪家贵公子的人居然如此擅长庖厨之事。他默默吃完整碗面，从胃到四肢都温热起来。
林呈吃的很快，放下面碗，神情更加冷峻。
宋愈识时务，寻了借口到院中赏乌漆嘛黑的天，出门时顺道将门开的幅度更大了些，让人能一眼瞧见里头的情状。
“林县尉还有什么吩咐？”
林呈方才在公事上口若悬河，可到了私事却像变成锯嘴葫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云生也在等，等他接下来的话，可她也心乱如麻，避开那人漆黑的眸子。
僵立许久，林呈突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在云生期盼的目光中，缓缓道：“云生，有件事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云生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告白，对方还是自己的好感对象，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林呈再次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下次做饭能不能少放盐？”
“…………”
“你想说对我说的是这个？！”
林呈神情依旧冷峻，像是在审问犯人，冷着脸点头。
云生拳头攥得咯吱响，那厢林呈居然还在喋喋不休：“云姑娘你口味重，但我们大家伙吃盐比较淡，我想说这事很久了，但一直怕伤到你，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厨房的盐遭不住这么霍霍……”
云生嘴角抽搐，心中怒火根本压抑不住，她大吼：“你这个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封建古代直男！居然说我口味重！你们吃过火锅吃过麻辣烫吗？！你们连辣椒都没见过！一群土鳖！你！更是土鳖中的土鳖！老娘要是还在现代，一天的工资用来买盐，都够腌了你的！！”
林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听懂她在骂自己，却不反驳，追问道：“你之后可以省点用盐吗？”
云生：“……你妈！”
少女气鼓鼓离开了。
院中的宋愈被径直无视，林呈缓缓走出屋子，目送她出了院子。
面对宋愈的疑惑，林呈表现出更大的疑惑：“我只是提了个建议。”
宋愈：“……”
他虽然不知道这人提了什么建议，但这般美好的时刻，居然用来提建议，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惋惜拍了拍林呈肩膀：“你年近而立却还未成婚，是有原因的。”
林呈问什么原因，宋愈却说别问了，问了你也改不掉。
这是实话。
林呈大概自己心中也有感觉，可他与云生朝夕相处四载，却未能近一步，说明他不愿或者不想为此做出改变。
话题过后，气氛微妙沉默了许久，久到宋愈身体感到疲乏。
他刚想告辞，却听林呈开口道：“宋愈，人一旦有了牵挂，做事便会畏首畏尾。”
他依旧保持着望向院门的姿势，目光悠远，不等宋愈搭话，继续说道：“因为珍惜来之不易的官位，我对任为贤的大肆敛财之行视而不见，因为愧疚，我对睢县倾尽心血，又因为惜命，做事犹豫不决……我牵挂的事情太多了，若再加上一个云生，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让步。”
宋愈今天的无语比往年加起来都多：“林兄该去茶楼唱戏。”
林呈神色郁郁：“宋愈，你嘴真毒，但你比我强，你真敢豁出命来，所以我才说你也许有一日会成为圣人。”
宋愈却道：“林兄，你想的太多，我也是个俗人罢了，圣人割命饲民，我却自知不久于世，若我也能长命百岁，恐怕比你还要惜命。”
他突然自嘲笑了笑，“说起来，我也不该讥讽你，我做的事更没好到哪里去。”
林呈：“……你是在骂我们两个吗？”
宋愈惊诧：“不然呢？”
林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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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夫步履匆匆，年轻力壮的药童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昏暗夜色中，两人走过泥泞小路，越过农田，快到乡里才停下，眼前不大的院子里只零星种了两列菜，大概是因家中贫苦不曾喂养鸡鸭，此刻两间破落屋子暗着，一片死寂。
明大夫伸手拦下想要上前敲门的药童，示意他将口鼻捂紧，才亲自上前拍了拍裂开个碗大豁口的院门。
拍了大概有一刻钟，其中一间屋子才亮起微弱烛光。
明大夫微微松了口气，不等他这口气松到底，亮光的屋子中陡然响起女人尖锐的叫声——
“二子！二子！”
两人顿时心头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充斥心脏，明大夫顾不得礼仪，一脚踹飞木门，屋门随即被推开，形容枯槁的佝偻妇人疯了般四处翻找，嘴里不停念叨着儿子的小名。
不用明大夫交代，药童拔腿往另外一间屋子跑，片刻便折返。
“人不在那儿，院子里和周边都找了，在篱笆附近发现一串脚印，边缘挺清晰，估计雨停了才跑的，肯定还没跑远。”药童喘了口气，“师父，要去县衙报案吗？”
明大夫将杨家婶子制住，翻看眼皮下的瞳仁，不出所料，被人下药了，难怪拍门那么久都没人应。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立刻道：“去，立刻去。”
药童捂着口鼻往外跑，刚跑几步，突然顿住。
不远处，罗家的院子灯火通明，罗彪的妻子哭的撕心裂肺，将周边邻里都从睡梦中吵醒，七嘴八舌将罗家围得水泄不通，有人眼尖瞧见药童，忙呼喊：“小子，快过来，这有人病死了！”
有帮忙收敛的人刚凑近尸体，便忍不住惊呼：“他胳肢窝怎么长了个大包？！忒吓人了！胳膊都放不下来……”
药童一听，心跳登时停了半刻，倏地转身往杨家跑。
“哎，哎！怎么跑了？”
“罗彪到底生的什么病？走的这么急，留下他老母跟半大闺女，罗氏一个人也不知怎么活……”
“你还管他家，真晦气，胳膊下头长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说不定就是罗彪在外头胡搞染的脏病！”
“那小子怎么跑这么快，也不过来瞧瞧……”
正念叨着，就见药童依旧拿着块粗布死死捂着嘴，前头的明大夫也是如此，众人顿感奇怪，却还是迅速让了条路出来。
刚进屋，他便眼尖瞧见地上没来得及清理的呕吐物，里头明晃晃混着淡粉色的血，心顿时凉了半截。
从随身带的药箱中取出称秆，挑起罗彪的里衣，看向腋下。
“……”
见明大夫僵硬在原地，罗夫人哭着扑上来：“明大夫，我相公这是怎么了？他清早回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她哽咽地说不出话，周遭相熟的妇人们纷纷上前安慰。
明大夫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沉声厉呵：“……所有接触过罗彪和杨二的人，全部留在原地不准动！”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呵瞬间镇住在罗家的所有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明大夫丢下秤杆，转身朝正匆匆赶过来的里正大吼：
“速去县衙！告知县令——”
“县中出现疫病！”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疫起（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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