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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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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有点乱。
我控制不住地想,那个什么少君,他到底是谁,他在哪,有没有隐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暗暗地,默默地,凝视着……
哦,我不能再接着想下去了!
淮聆抱着前爪,用赏玩的目光注视我。
我拉扯住理智问:“你既然如此怀疑,为什么不详细查一查?”
淮聆的胡须动了动:“我是戴罪之身,不能自由出入天庭,那位仙阶挺高,如果他真换个身份,跟我师父来个历劫、参悟、缘有缘无什么的,以我当下的处境难以查出。”
我平静了一下,再道:“罪仙冒犯,请水君解释一下你与那什么魔帝的关系。水君是否通魔,罪仙并不介意,但小天君万不可被邪魔侵扰。”
淮聆冷笑:“你这棍子连真魔都没见过,竟然一脸清高如此问我?当年本君诛灭的邪魔,单是有名有姓的大魔或小头目,你薅光了叶子都数不过来!其中曲折,细说你也不能明白。简单言之,当时天庭本有机会招安魔族。那魔帝之母就是仙。和谈之时,突然出了事故,天庭众仙多以为是魔帝诈降设套,请旨诛灭。我却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只有师父赞同我的看法,且他老人家还英明地猜出大约是魔族中有人觊觎幻始的位置,借天庭的手除之。若幻始死了,局面反而会更加不利。”
我道:“所以你就放走了幻始?”
淮聆道:“是。可也没什么用。魔族那边还是执意行邪道的魔得了势,最终靠天庭诛灭镇压才平复。”
一旁的老龟突然开口插话:“殿下与天君当日被罚,是因私纵魔帝,不遵天旨之过,并非通魔。否则,便不会只有这些责罚了。天庭明察秋毫,我家殿下嫉恶如仇,最恨邪门歪道,只是太过较真,既不肯冤枉无辜,也不愿放纵真正邪佞,鲁莽逾矩,触犯天。天君亦因此被牵连。请青竹君放心。”
我松了一口气,向老龟拱手:“多谢,如此罪仙便能安心了。”
淮聆从鼻孔中喷出一朵不屑的云雾,又把脑袋搁在前爪上。
我嘴里说了安心,回到小屋后,仍继续冷静了一阵儿。
子疏的过往,我既有些好奇,又怕听到,因为知道得越多,越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淮聆与我讲这些,目的非常直接——他不想让李希吾教尚清。可我觉得,疑罪从无。不能出于些微的近似,便肯定李希吾是某位少君。即使他是,只要他眼下没有不良之意,只要他能让尚清学到更多东西,那他就是当下尚清最合适的老师。
于是我只当什么都没听说过,待今日李希吾来教尚清时,和往常一样恭敬相迎。
尚清起身行礼,李希吾微笑颔首,随后入座,先翻阅尚清的功课,再出题考问,尚清对答如流。李希吾肃然的面容浮起一丝欣悦,随即开讲今日的章节。尚清凝神聆听,间或提笔记录,
我侍立在门旁,只感受到俨俨学风,浩浩正气。被淮聆忽悠起来的一星半点小猜疑须臾烟消云散,并生出无限羞惭,恨不得一头扎到李希吾的面前请罪,分明是我求他来教尚清,却屡屡起疑,实在不是东西。
于是午膳时,我格外恭敬地捧了新酿的酒给贤纯君暖上,李希吾却道:“多谢,只是下午还要与尚清习字,不宜饮酒。”
我立刻道:“好,好。”将酒撤下。
李希吾又问:“可否向根管事求一盏茶?”
他吃饭有个怪癖,喜欢饮茶,又爱拿茶泡饭。也可能因他此时不用凡俗饮食,只是做样子吃一点,难忍俗腻,便饮茶解之。
我知道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然仍是道:“老奴今日备了一道素净汤饭,恐滋味与茶不融,冒昧请先生先尝一尝,若不合味,老奴再敬茶?”
李希吾微顿了一下,继而笑着颔首:“自然是好,劳烦根管事了。”
我遂端上汤饭,是我新研究的一道方子,用调配出的草汁蒸饭,再加清露另熬的菜汤,绝无油腥,只取清新之味,又拟出类似茶的幽香。盛出后放入新切好的脆嫩苣段芽碎。我特意选了一只粗陶笠碗搭配,格外田园素朴。
李希吾瞧见,果然双目亮了些。我陈放上几样小菜,转去摆放尚清的饭菜。
尚清的汤饭配料与李希吾的略不同。他喜欢柔和口味,所以我蒸的饭中微有些花香,汤中加了些鲜果汁液,滋味中多了一丝清甜,配以菜丁、荸荠碎和用藕粉等调和染成五彩颜色的小丸。用细白瓷的汤盏。搭一碟软糯花糕,几道温热的小菜,亦和李希吾的不一样。
我这里一一摆放,尚清端坐看着,又向李希吾桌上瞧了瞧:“今天的饭与以往不同,好香,多谢根叔。”
我笑:“谢少爷夸奖,先生面前,饮食需遵礼仪,请少爷勿多与老奴言谈。”
尚清嗯了一声,垂下视线。李希吾道:“亦无需太拘泥规矩,体度之外,自有宽余。餐膳同座,多是亲友相聚,共食相洽,言之一二,大合世间情谊,岂能全被森森条理框束。”
尚清抬起眼,又嗯了一声,双眼亮闪闪地道:“多谢先生,是否做学问时,也应如此?”
李希吾微笑:“正是。只是用膳时与你讲学问道理有些过了。好好吃饭吧。”舀了一勺汤饭入口,赞叹,“竟可做得这般风雅滋味,冬日食来,如在暖春。多谢根管事。”
我再躬身道:“老奴愧领谢先生赞赏,先生觉得合口就好。”
两棵海菜继续在席间服侍,我挟着托盘退出小厅,抬眼见淮聆盘卧在小厅上方,眯缝着眼瞅我。
我本已做好准备,听他质问或挖苦两句,没想到他只啧了一声,就耷拉下眼皮不多瞧我了。老龟在他身边撑着隐身的法罩,朝我点了一点头致意。我也略一颔首回礼,退入厨房。
李希吾下午又教尚清练了一会儿字即告辞离去,留得功课也比昨天略少。
我甚欣喜,尚清却追问:“先生觉得这些够么?学生可要多写一些?”
李希吾的眼神充满由衷的喜悦,温和道:“为师觉得,这些足够。做学问也不能一味求进图快,细细消化,令根基更扎实才好。不过你若有闲暇,也可再多看一看书。不必完全遵照我告知你的条目。”
尚清稚声道:“明白,这就是吃饭时先生所说的道理了。”
李希吾眼中的欣悦又多了几分。尚清恋恋不舍地送他到门前,我多送出几步,复道谢。李希吾道:“青竹君不必如此客气。若天下的学童都如小天君一般,做先生的真要比当神仙还开心了。不过算学和乐理我都不甚擅长,若青竹君想让小天君精习,我可荐几位高学。然小天君年岁尚幼,依李某愚见,不宜学得太繁杂,简而精之更佳。可一两年后再思添助。”
我道:“罪仙不懂这些,都听君上的。相送至此,是想冒昧一问,贤纯君年下有无其他安排?若能与贤纯君一同过年,小天君一定很开心。”
李希吾微微一怔,继而道:“多谢盛意。但过年时书院往往有些琐事需办,当下恐不能应允。”
我拱手:“罪仙这里先请着,若君上过年时有空,盼能记得罪仙这里随时恭候。”
李希吾再望了我一瞬,终于略一颔首:“承此厚待,若到时候无他事,李某即前来叨扰。”
返回院中时,我一瞥云上的淮聆,他仍一副悠然打瞌睡的模样趴卧着,倒是那老龟又向我点点头。
我回到院中,尚清竟没继续看书写字,而是与海菜及海绵精在院中布置击球游戏的道具。
这游戏也是李希吾教的,有些复杂,需将各种柱子和木块摆放在固定位置,计算击倒获取的点数跳格子,换到固定的位置再扔球。算分的方式也较难,我算起来都发晕。
此游戏可两人或数人同玩,也能自己玩耍。据说书院会特别安排学生玩,娱乐强身之余还能兼修算学,提升心智,甚至有点兵家的阵法计谋在其中。邤池小县当然没地方卖这样的玩意儿,我特意跑到渠阳才买到。尚清果然特别喜欢,可别的孩子都玩不来,连泥鳅玩了一次后都嚷着太晕了,不如去郊外打弹弓。幸亏有淮聆派来的一群海草,我也能用王根的老胳膊老腿勉强凑个数。
我上前一同摆放好阵形,尚清问:“根叔等下要去铺子么?”
我道:“今日不必,铺子里有余先生几位帮忙照应。”
尚清放假,我需多在家陪伴,淮聆那边将几只不用巡逻鱼蟹派来帮我看店。如此他觉得一则我离了他不能成事,他师父到底还是得靠他;二来抵消我治他的人情。我这边得了实际便宜,也可看作是他看在他师父面上对我这个前师爹的一份孝心,双方都很满意。
尚清开心地笑了,抱起球:“那根叔一起打一局吧。”
我当然应道:“好。只是老奴腿脚不便,行动有些慢,且糊涂不太会算分,请少爷多担待。”
海带精与海绵精也来凑趣,开了个四人局。玩了近一个时辰,尚清额头渗出了汗,笑声又欢快了不少。
我既欣慰又有些惭愧,我确实太不会带孩子,想了各种方法让尚清学习之余多活动活动,都比不上李希吾的几句教诲和这套游戏。
入夜,待尚清睡下,我踱步到院中,又不禁出神,云上飘来淮聆的一声轻笑:“怎么,你想看看我有没有被你今天的作为激怒?”
噫,他怎的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扒拉。
我淡淡道:“水君多虑了,罪仙只是在赏玩星光。对了,水君体未痊愈,可要罪仙再给你上些药?”
我等着淮聆哼唧一声不必,便可回屋睡觉。没想到他尾巴一拍:“行吧,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
行吧,算我嘴欠。
我到屋中取了药,安放下王根,飞到云上。老龟从我手中接过药丸,喂淮聆吃下。我检查伤处,深些的伤口痕迹仍在,钉伤更未完全愈合。
我舀出药膏,涂抹在伤处,再洒药粉揉搓,淮聆闭着眼,十分配合地或抬爪或翻面,待我涂到侧腹处,他抬着的左前爪微微摆了摆,又举高了些,示意我在另一处也搓一搓,一副享受的姿态。
我未与他计较,只送上几句劝告:“凡间空气浑浊,雨露风雪都有杂垢。水君伤没好,不宜一直待在这里。不如多静养几日,越快彻底康复,对水君自己或天君都越好。”
淮聆合着眼不语。我也没指望他真能听进去,擦手收拾药罐。淮聆的胡须一动:“我昨夜只是诚心告诉你点东西,更早料到我讲东你必定奔西。就随你便吧。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劝起本君时,也挺懂事的,怎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我收好药罐,站起身:“为了……我自己,我的一点私图,一丝不甘心。我又坑了天君,十恶不赦,罪无可恕。这样说,水君满意否?”
淮聆半撑起眼皮:“我不是要逼你说这些,只是你真明白才好……你本没必要往里掺合,大可抽身退步,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找上你,多好。唉……”
他将脑袋又搁回前爪上,尾巴再一拍,我拱手:“水君好生歇着,罪仙告辞了。”
返回小屋,身后传来两声门响,竟是那老龟站在门外,向我施礼。
“青竹君勿怪小老儿冒昧。我家殿下一向不大擅长言辞,其实并无他意。望青竹君勿因此嫌弃殿下。青竹君向来待殿下的情谊,吾王与龙宫都会记得。”
他从袖中捧出一只玉盒。
“这枚丹丸可补养神元。老夫知青竹君擅丹药,此乃龙宫的一份心意,望青竹君不弃收下。”
这真太抬举我了,我忙道谢还礼,收下玉盒。
老龟再深深地看看我:“我家殿下受天刑时伤到了神元,有些过往记不分明,遇事也常犯糊涂。相信待殿下彻底养好了,自会复与青竹君亲厚。老夫亦提前谢过青竹君的雅量。”又一抱拳,咻地不见,剩下我独自端着玉盒,矗立在屋中。
我打开盒子,内里居然是一颗大明珠,宝光炫目,我顿觉手腕一沉,思索着是不是择个良辰吉日,焚香敬拜后再服下。
犹豫了半晌,因最近确实亏耗过度,还是立刻吞了,刚下肚就感觉一股神圣的气息晕融入神魄,继而化出滚滚能量,我的每寸神魂都如被重新洗炼锻造。
我强忍着突破房顶,蹿上九霄的冲动,沉浸在浑身迸发出的光晕中调息。
七彩的光!我居然冒着七彩的光!!!
来自龙宫的宝丹果然不可思议!
我紧闭双眼,努力调归收纳,然而一直到过年,我身上都会时不时闪出一阵彩光。我此生从未如此璀璨过。幸亏这等神光凡人看不到,否则我真的没脸见人了,要找个理由遁去哪里窝藏一阵儿。
亮虽挺亮,这珠子的药效也确实好。我仿佛焕然新生,只觉精神奕奕,走路有风,炼丹格外快,每夜给淮聆上药也比平时精准。淮聆对我全新的拍搓力度十分满意,招一片薄云遮住眼,抬爪调整各种姿势,只偶尔轻飘飘来一句:“你怎还这么亮,不曾想一颗中品的灵珠你都不能消化。要不要我教你一套我们龙宫的心法,帮你催化?”
我淡然道:“多谢水君抬爱。罪仙一介山中野物,恐与水里的功法不甚相合,自己慢慢吸取便是了。”
淮聆嗤道:“随你,反正闪不到我师父的眼。”
新年眨眼即至,年三十,李希吾登门。我打开门迎他进院,尚清欢喜地从屋中奔出,喊了一声先生,再恭敬行礼。
李希吾看看院中:“根管事还未贴春联?”
我道:“没呢。因先生答应过来,老奴藏了个小算盘,想请先生来写,便不用去街上买了。”
李希吾微笑:“多谢根管事抬爱。”垂目慈爱注视尚清,“这样吧,我同你一道写。”
尚清欣欣然点头:“嗯,请先生指教。”
我陪着李希吾与尚清进厅,摆放桌案,取出早已备好的洒金红纸,研磨金墨。
李希吾先起上句,着尚清对出下联,再指导他书写。海菜们在案边侍奉,我自去厨房取茶点,这时天上飘下柳絮般的雪,先是稀疏的一团团降落,继而密密纷纷。厅内李希吾与尚清在案前运笔谈笑,仿佛一幅画卷,我远远站在廊下望着,不由露出微笑。
然在此时,门又响了。
我右眼皮连跳几下,直觉不对。今天的屋顶上没有淮聆,难道……
海绵精拉开门,恭敬闪往旁侧,我眼睁睁看着裹着大毛领锦袍的小淮少爷跨进门槛,老龟在他身后撑着一把大伞。
厅中的尚清与李希吾放下了笔,小淮少爷眨一眨眼,对我露出甜甜的笑:“根叔,尚清在吧。我来找他。”
我稳住手中的托盘:“在,在……淮少爷的病可养好了?大年三十顶着大风大雪跑来,莫着了凉。”
尚清已冒雪到了我身旁:“淮聆?你好了?”
小淮少爷点一点头,又垂下睫毛:“我想谢谢你前日去看我。今年过年我爹娘都不在家,只有桂伯陪我,我一个人寂寞,就来找你玩了。你不会嫌我冒昧吧。”
我瞧瞧仍稳稳撑着伞的老龟,佩服他的定力,也同样佩服我自己。
但当然,我这辈子最多的钦佩只能送给淮聆。不得不说,他这招虽然特别无耻,却真的好用。
尚清立刻摇头:“当然不会。你若不弃,就在我家过年吧,我们一起玩。李先生正教我写春联呢,你也一起来写?”
淮聆又抬起眼,甜甜一笑:“嗯。可我的字不好看,怕写坏了。”
尚清领着他向厅内走:“没事,我的字也不怎么好。有李先生在呢,请先生多教教我们……”
我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便借口换茶点,退去厨房。待再回到厅中,淮聆已经很家常地挨着尚清站了,捧着小手炉,换了另一件毛绒绒的小袍子裹在身上。仿佛在看案上的对联,实则斜挡住李希吾,不断将尚清往另一边推。
“这一幅是你写的?真好看。”
“嗯,过奖了。比不上先生写的字的半分好看。”
“我还是觉得你的好看。你的字我都能认得,那几张我看不出写得是什么。”
“可……先生为了教我,写得是楷字,你应该都学过的。”
“是吗?我觉得挺潦草的。抱歉,我确实笨。嗯,像这个字,这个字我就认不出。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念?”
我看不下去了。老龟体贴接过我手中的托盘:“老夫来吧。”
李希吾近日总看见我发光都很淡定,此刻却有些控制不住笑容,轻咳一声:“这些,应该尽够贴了。下着雪,你们就在屋中吧,我和根管事去即可。”
尚清却很想去:“我能帮忙拿浆糊。”
我弯腰:“外头冷,请少爷与淮少爷在厅中安坐。有老奴就够了。”
尚清有些失望地看向地面,轻轻嗯了一声,淮聆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那,我们一起玩牌戏呀~~”
这个“呀”字着实灵动,我险些没拿住手里的对联,赶紧一头扎到厅外。
李希吾与我一同走到大门前,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汗颜:“让贤纯君见笑了。”
为什么会如同替淮聆赔礼一般说了这句,我也不知道,或是身为前师爹的不由自主吧。
李希吾莞尔:“没事。然……”视线转向厅中,不禁笑意更深。我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揭下旧春联,将新的贴上门扉。
邻家有爆竹声响起,旧岁将去,新春已临。
李希吾用过午饭便回书院了,淮小少爷厚颜无耻地在这里赖着守岁。待初一天亮,吃了饺子,尚清去睡觉,我也只得另收拾出一间客房请淮少爷歇息。
经此一番,淮聆尝到了甜头,屡屡以淮少爷的模样来找尚清。他天天趴在屋脊上,将尚清的脾气喜好摸了个透彻,如今抛弃脸皮,撒娇卖乖,尚清确实与他玩得越来越融洽。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春过夏至,城郊的那座小宅已盖好,通晾完毕,刚好赶在入伏之前迁入消夏。
学堂歇暑假时,李希吾过来给尚清讲学,又更方便了一些。
这一日,李希吾试着给尚清讲了一段庄学,淮聆被公函召回东川水府那边处理事务了,我在廊下调制解暑的凉饮,用泉水镇好瓜果,忽见尚清隔一会儿便转目瞥向院中。
我诧异,他看的似乎是院墙。墙上有什么?那片药藤?我特意选了没什么气味的藤蔓栽种,或是仍有些异样的气息被他觉出?我正观察思虑,李希吾放下书卷,温声询问:“你因何事分神?”
尚清起身,歉然低头:“禀先生,学生觉得墙外好像有人想进来。”
我一惊,可我什么也没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