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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我反身穿回房间。谢天谢地尚清仍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小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应是做了个好梦。

      我松了一口气,听见外面嗷嗷惨呼,不知那妖怪被淮聆打成了什么样。对淮聆的战力我还是放心的,也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但唯恐是调虎离山计,只得憋着好奇待在屋内。

      忽然,外面又洋溢开一股陌生的仙气,一个女子的声音婉转道:“请东川水君暂留此怪性命。”

      我设下的法障晕出淡淡绿光,与另一股浅粉色光芒遥遥呼应,是那突然出现的女仙张开了新的法障,将整座客栈都笼在其中。

      我忍不住探身出去张望,见淮聆悬浮在半空,三叉戟上挂着一坨形状诡异妖气扑鼻的黑影,与一素裳女仙遥遥对峙。

      女仙见我露头,敛身一礼:“渠阳土地系葭见过东川水君与青竹君,因公务繁忙,往日未致问候,望勿怪失礼。”

      我脱口道:“神君竟是女子?真真失敬。”又赶紧补充,“罪仙绝无他意,只是之前来到渠阳,未敢冒昧拜会,远远见土地殿中金身,乃长髯模样,故有误会,还请恕罪。”

      系葭盈盈一笑:“泥塑乃凡人见解尔,司职轮序,各任不同,岂争一俗相。”

      我拱手:“神君胸襟,令罪仙自惭汗颜。”

      淮聆晃了晃叉上的妖:“二位先不忙着扯别的,容我问一句,神女拦着我打这只怪,难道它是你养的?”

      我十分无奈,淮聆明明是条龙,怎么比个豪猪还多刺,舌头仿佛一根狼牙棒,张口就抡起。

      幸而系葭土地并未与他计较:“水君休要误会。本是小神疏于职守,竟令此妖物混入城中,惊扰天君与二位。小神是想查清其来历,上禀天庭。”

      淮聆一抖三叉戟,妖物啪叽跌落地面,冒出一股黑烟,忽又开始膨胀,伴着嘶嘶嚎叫,愈发奇异狰狞。

      系葭手中幻出一面明镜,轻叱一声:“定。”镜面晕射银光,笼住妖物。那妖挣扎片刻,蛰伏在地,渐渐露出一个浑身土的罐子,罐口堆塑一座楼阁模样。

      淮聆盯着罐子,三叉戟威胁地一晃:“出来。”

      罐子抖了抖,仍未有任何东西钻出。

      淮聆眯起眼,系葭拦阻:“水君暂勿动手,此妖已与罐子合为一体,恐怕它想出也出不来。”

      罐子瑟瑟再动了动,悄悄朝系葭挪移,淮聆一勾唇,一道电光砸下,恰恰击中罐子正前方地面,罐子扑通卧倒,骨碌碌在地上滚来滚去。

      淮聆瞥了我一眼:“这怂罐子是你亲戚?”

      与我何相干?我挺一挺腰,待要发声,系葭又道:“水君请勿误解。此罐名叫魂瓶,乃凡人随葬之物。罐中多储存五谷,想是这只小獾误入墓中,贪食罐中杂谷,吃饱了却无法出来,殒命此中,竟成妖灵。此瓶样式古旧,渠阳地界无年久大墓,应是白日里停靠在码头的船上有盗掘的明器,它在其中,或自己偷溜上岸,或被人捎带进城。惭愧小神及属下竟未能及时察觉。”

      淮聆瞅着依旧在打滚的罐子:“故事倒蛮说得过去,可这小小妖物,怎有如斯胆色,尾随我等。又有什么图谋?”

      系葭怜悯轻叹:“小神觉得,应是因它没有见识。水君亦能察得,这魂瓶分明新被挖出不久,凡人惯盗墓者,一般不盗此物,懂行的不会买回家摆放,古玩店亦不收。或就是哪个新做这缺德买卖的人挖出了它,带它至此。它不识水君及青竹君的仙阶,只贪图仙气,就大胆近前。否则,以它这般修为,但凡有一两分见识,怎敢如此行事。”

      我觉得这个剖析有几分在理,淮聆却冷笑:“它已成了几分气候,怎会乖乖由凡人摆布?”

      我插话:“可能它也想搭个顺风船,到远方看看风景。”

      罐子滚动了一下,淮聆锋利的眼刀将我一扫:“你倒是它的知音。”罐子本已开始向我滚来,听了这句话,立刻又定住。

      淮聆环起双臂:“如此,正好赏它个化粉成尘,当是超度。神女何必阻拦?”

      系葭再行一礼:“它既在小神所辖城中意图不轨,须按律先拿下审问,再行发落。且若小神推测未错,被带来的物件中可能还有妖灵,或潜藏城中,或已随船转往别处,需细查分明。望水君体谅。”

      淮聆盯着她看了片刻,再一挑唇角:“也罢,既在神女地界,此妖我权当相送,只希望此后能与我一个交待。”

      竟出我意料地大度。

      系葭颔首:“多谢水君。请水君放心,小神查明详细后,定会告知。”一挥袖落下一道银色丝网,将罐子兜束其中。

      我再出声:“罪仙另有一事想请教。神君可知,为何邤池县中当下没有土地在任?”

      系葭微一怔:“青竹君竟也不知因由?”

      淮聆眼神一聚:“你知道?”

      系葭轻叹一声:“小神近年才到任,只知约是与多年前水患有关。那时渠阳被淹,百姓四逃。邤池土地以仙力救治灾民,仙元耗损,任未满即回归天庭。我等土地,一任为凡间五百年,天庭本是轮序调值,一时无合适者接任,故先让小神兼派属下巡卫。贤纯君来此后,亦会暂时看顾那方。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天庭只是暂未选定,在凡间便觉久矣。”

      这倒是和太虞道君所说一致。

      系葭又嫣然一笑:“渠阳与邤池十分临近,若青竹君和水君有吩咐,只管传讯与小神。”

      我拱手道谢。系葭还礼,又曰需得赶紧回去审问那个罐子里獾子精,便先告辞了。我道别目送她的身影没入夜色,淮聆回身:“喂喂,别再瞅了,已经走远了。你这般卡在窗沿上不尴尬?”

      我正色抽身回屋,淮聆跟了进来,关切地看了看床上的尚清,加了一道隔声障,温柔脸色顿时一变。

      “方才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他岂会真想知道我的看法,分明就是自己有了高明见解,迫不及待要宣讲,偏还让我做个引子。

      我如他所愿,泛泛道:“罪仙觉得系葭神君貌美和善,尽忠职守。”

      果然,淮聆立刻桀桀桀怪笑数声:“师父竟落在你这蠢材手上。若没有我,只怕早被妖怪炖了,正好你当柴火。她方才那番说辞,漏洞百出。一个不知何处的墓坑里刨出的妖怪,可巧今天就乘着船到了渠阳,可巧你带着我师父也在,可巧就被它发现鬼鬼祟祟尾随,如此这般竟是因为它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妖怪,仰慕着我等身上的仙气。更巧是刚被我拿住,正要审问时,这土地神女便来了。”

      我道:“你既然不相信,为什么由她带走那罐子?”

      淮聆语气愈发自得起来:“她赶到得如此及时,我打杀或扣下那小妖没多大用处,就由她带走,且看以后。若另有图谋,定有后续。”

      他又一瞥我:“你想说什么,尽可直言。”

      我捧场地道:“水君计较深远,罪仙佩服。只是罪仙此前陪伴天君来渠阳数次,若渠阳有谁意图谋害,那时下手,应比今次水君在时更方便一些。毕竟罪仙的法力武功难及水君一二。”

      淮聆挑眉:“你这话倒实在。是了,那天打你时我就发现了,你当下,应是只有神魂吧,所以才能进出老头躯壳如此顺畅。你的真身在何处?”

      我顿了一下,实话实说:“押在太虞道君那里。所以……罪仙才一直说,水君尽可放心。我这神魂之体,在凡间,和鬼差不多。对凡人,什么也做不了。”

      我虽侥幸成仙,但一直未脱化本相,原身仍是那根竹子,其实就是比地精稍强些的散仙罢了,算不上真仙。

      成仙后,身、魄、元神皆可分离,且只以元神与其他仙或精怪接触,其实跟在原身内没什么区别。将原身搁在哪里,只用神元活动,我以前也常常干,比如往卧房里一扔,或花圃灵气足的地里一戳,就到处去遛达了。

      拿淮聆要挟子疏与我做仙侣的那六十年,为了在子疏面前显示我治疗淮聆的诚意,我经常把原身竖在封存淮聆的山洞外,原身离我的竹魄近,医治的效果会更好,也算是我因私心对子疏扯谎说淮聆六十年都不能出这个山洞的一点补偿。

      但只有元神而无真身,唯独在凡人面前不同,对凡人来说,就仿佛幽冥鬼魂,若不特意显化,都不会被看见。更无法触碰。

      再毒的誓也比不上这个来得可靠。

      淮聆又盯着我看了一时,悠悠道:“你为了黏着我师父,还真豁得出去,对太虞也真放心。”

      我苦笑:“最要紧是天君这里稳妥,如此最可靠。诸位对我,也更能放心。”

      淮聆半眯起眼:“又作出这副可怜相。我已再三地提醒你了,没用。什么苦肉计,苦情戏都不可能再让你这哭丧棒巴上我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在天上是何等的性情,经历过怎样的事,还有与他有纠葛的这位那位,你可知道半分?与你又岂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什么?!

      我如被天雷劈中般弹起身。

      “你说什么?!什么有纠葛的这位那位?哪位?!哪个?!谁!!!”

      淮聆一挥手把我扫回座位,掸掸刚刚被我揪住的衣袖处,一勾嘴角:“跟谁满口你你我我的。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绝不会跟你说。急死你。”

      真是何等的恶毒!

      当然我并没有被急死,只是后半个夜,心里仿佛有一千座丹鼎在烧。

      但,待清晨到来,尚清起身,对我喊了一声“根叔”,我看着他天真的笑颜,清澈的双眼,胸怀中种种的猜疑、嫉妒、不甘突然都散了。

      是,知道了又怎样?

      那上清天君,我本就不认识。

      往昔无相干,将来不相识。

      淮聆知道他师父所有的以前、现今,来日。

      而我唯有当下,与眼前的尚清。

      尚清微微侧首,脸上浮起一丝担忧与疑惑:“根叔是否昨晚仍没有睡好?”

      我笑道:“老奴昨晚嘴馋,偷偷叫了宵夜吃,结果撑到了。已吃了消食丸。少爷放心,眼下去街上翻跟头都没问题。”

      尚清方才又露出笑容,又道:“那咱们早上喝面茶吧,根叔我想喝面茶。”

      面茶清淡易消化,适合脾胃不济者食用。

      我心中如被重重一拧,哑声应道:“好,听少爷的。”

      尚清与我到了大堂吃早点,淮聆竟又跟了过来,不待我或尚清招呼,就自己大摇大摆走到尚清位置对面下首处,问了声安好。待尚清礼貌回道甚好,东川先生也是来吃早点?他就点头一笑,十分自然地坐下。

      客栈大堂不好单配仆桌,故我也仍是在旁侧陪坐。小伙计端上早点,淮聆看了看尚清和我面前的碗:“少爷今天不喝粥?我看菜单上粥品甚多。”

      尚清嗯了一声:“今天想换换口味。”又抓起桌上醋瓶,向我碗中倒,“根叔你加一点这个,酸酸的,开胃。”

      我赶紧起身接过小瓶:“多谢少爷,老奴自己加即可,万不能逾越让少爷动手。”

      尚清又将蒸屉向我推:“根叔吃这个蒸糕,软软的。”

      我握着醋瓶再连声应,淮聆手腕一抖,手中木筷刺穿一只蒸饺,脸色仿佛将整条街的陈醋都吸进了腹中,再汇入眼珠,化做无数根小冷箭,从眼角嗖嗖地扎向我。

      我云淡风轻地滴了两滴醋在碗中,略一搅拌,再夹起一块蒸糕:“好香,配略酸的面茶食之滋味更美。入口即化。少爷真会搭配,老奴多谢少爷。”

      早饭后,我又带尚清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笔墨纸张。尚清嗅觉比别人灵敏,故墨锭与学画所用的各种颜料都要买好一些的,不会有刺鼻的味道。

      我们去的亦是李希吾同我说的一间铺子,果然笔墨纸张和颜料种类全,样式多,价格实惠。店主还拿了各样颜料给尚清试色,尚清涂得十分开心,连带我也喜悦。

      学堂里教画其实刚教到画一些简单的石头、鸡鸭、流水、小桥之类,着色也只红绿几种,但我仍是各样颜料都买了一些。并各种笔和字帖之类,又是一大提箱。

      淮聆依旧一脸别扭地守在门外,待我和尚清出了铺子,他便从我手中接过提箱,在箱上一按,却是用法力在箱中查试了一遍,方才提住大步先行。

      如此之后,我给尚清买的所有东西,他都要这般先过一过手。

      待用过午饭,要回邤池县,淮聆编了个无比糊弄的“还有事待办,需再待半日”的理由,在客栈与我和尚清别过。

      回程途中,我总觉得半空中托着淮聆的那朵云,都比平时乌些。我不禁纳闷,以往尚清也常递东西给我吃,为什么他今天格外在意?

      到家后,我本想再和淮聆聊聊,但一看他盘踞在云上,对着月光磨爪的身姿,我又觉得,算了吧……有时候,让一条龙独自静一静,也是一种关怀。

      次日,我送了尚清去学堂,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淮聆的龙气,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罩住学堂,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应该是……

      我赶紧先奔去铺子,藏好王根的身躯,刚要再往那个方向赶,就见两只大虾飞奔而来。

      “青竹君,不好了!我们殿下又去打人了!”

      “殿下不能再生事了。小的们拦不住,求青竹君帮帮忙……”

      我跟着大虾们乘风掠到城外,即见半空张开一个硕大的法罩。淮聆站在罩中,手持三叉戟,戟锋所指的,竟是李希吾。

      “……你这番说辞,诓得了那根傻棍子可诓不住我。天下哪来这么多巧合。说,你接近我师父,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远处,还躺着一只五花大绑,正在瑟瑟啜泣的小怪,看模样,很像昨晚淮聆捏着磨爪子的那块石头,只是略大了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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