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守护神》三千夕

14、初渐的故事11

　　初志远拉住初渐的书包：“渐渐，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想的话就留下来，明天我送你去上学。”

　　卫国明吼道：“渐渐不想，对不对？！”

　　初志远也吼起来：“你让孩子自己说！”

　　初渐单薄瘦小的身体瑟缩地站在那里，被紧紧压迫在两个成年人的阴影下。

　　苹果也和初渐一样眼泪婆娑：“我不想和妈妈一起回家……”

　　星澜无奈：“我们必须和妈妈回家。如果初渐不和妈妈回家，妈妈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你们看妈妈多可怜啊，她把初渐生下来多不容易，我们怎么可以做不懂事的孩子？”

　　琥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理解苹果为什么不想回家，她也能理解星澜为什么说必须和妈妈回家。

　　初志远在等初渐给他一个答案，只见初渐眼泪汪汪地抬起头，说：“我跟妈妈回家。”

　　卫国明就像听到胜利的号角一样，得意地看着初志远：“听到了吗？女儿说要跟我回家。你就自己滚回你那个冷冰冰的出租屋里去吧。”

　　初渐被卫国明拉着往家的方向走，她回头时，初志远也在摩托车上看着她，眼里有无奈、失落，初渐看到爸爸的表情也觉得很难过。

　　如果初渐选择和爸爸在一起，也许这些无奈和失落的眼神又会加倍出现在妈妈的眼睛里。

　　可是初渐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初渐，她没办法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爸爸，一半给妈妈。

　　夜很深，回家的路很远，卫国明背着初渐，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以后你爸爸来学校门口接你，你不准跟他走。”

　　“不对，以后不准再叫他爸爸。”

　　“也不能再叫那两个老不死爷爷奶奶！”

　　“你知道吗渐渐，”卫国明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去找你爸爸让他跟我复婚，是你爷爷……拦着我、羞辱我，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问我是不是嫁不出去，是不是离不开你爸爸……呜呜呜……”

　　“你二伯还叫了一群人去那里给你爸爸撑腰，真是当个派出所所长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可以这样欺负人！”

　　“你以后只有妈妈，只有外公外婆是你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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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渐的作业还没写完，听着卫国明的念叨，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定要今天晚上把她从爸爸那里抢走？

　　她难过地想，难道自己只是妈妈的一个玩具吗？因为玩具被自己讨厌的人抢走，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马上把自己的玩具抢回来？

　　初渐想从妈妈背上下来自己走，卫国明不让，依旧把她紧紧背在身上，嘴里念叨：“渐渐，你要记住，妈妈吃的这些苦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虽然初渐被妈妈背在背上，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肩膀好沉好沉。

　　初渐在卫国明的背上默默流泪，眼泪浸湿了她的背，却被卫国明误以为那是女儿和她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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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周末，周可和张菲都不在家，初渐只能去找自己的小跟班玩。

　　小跟班叫崔楠，也是小区院子里的孩子，一个头发短短的、上二年级的小女生，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叫她楠楠。

　　崔楠告诉初渐，她不喜欢短头发，但是她妈妈每天上班，来不及给她梳头，所以只能让她留短发。

　　有一次初渐也差点被卫国明剪短头发，卫国明说剪下来的头发可以拿去卖钱，初渐一阵哭闹才没让卫国明把头发剪了去。

　　初渐知道短头发是什么样子，因为初渐的大表姐卫如薇就被剪过一次头发。

　　初渐的寒暑假几乎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家里孩子多，一到放假就像赶鸭子一样把孩子们聚在一起，大的带着小的，小的跟着大的，可以给忙着工作挣钱的大人们省很多事。

　　初渐这个城里孩子每天就跟着表姐表弟们在田野里疯跑，有时候会去河边摘酸溜溜的野菜杆，带着辣椒粉去“野炊”。

　　有时候会跟着大人们去地里，大人们在锄地，孩子们则躺在野豌豆丛生的地方，用野豌豆花编花环。卫如薇手很巧，可以编出又圆又结实的花环。

　　有时候外婆会挑着一担子沉甸甸的韭菜回来，孩子们帮忙摘韭菜，每人能分到两块钱的帮工费。

　　有时候外婆会张罗着带孩子们提着塑料袋去地上捡铁钉、铁螺丝卖废铁，一斤废铁可以卖3毛钱。

　　卫如薇是外婆家所有孩子里最大的那一个，她每次都对外婆组织的摘韭菜、捡螺丝这些事不感兴趣，一旦察觉到外婆那些熟悉的“准备工作”就会找机会偷偷溜走，二表姐卫如蕊说：“大表姐是去找那些好看的男孩子玩去了。”

　　卫如薇长发及腰的时候，是所有女孩子最羡慕的样子。有时她就像电视广告里那样把长发披散在肩上，有时又扎成两条麻花辫，全看她那天的心情。

　　不仅女孩子们羡慕她的长发，大人也羡慕。

　　隔壁家的张二嫂看到卫如薇的长发，会向初渐的大舅妈投去羡慕的眼神：“哎哟你家大姑娘这头发可真好，又黑又亮，顺得跟绸缎似的！”

　　大舅妈谦虚地笑笑说：“嗐，哪有你家姑娘的好！”

　　隔壁的隔壁家刘奶奶看到卫如薇的长发也说：“这要是带去塘边集市上去，能卖出四五百的高价！”

　　一听那“四五百”，张二嫂的眼神更羡慕了。

　　大舅妈忙问刘奶奶：“真的？是哪一家？”

　　刘奶奶微仰着头，满是沟壑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好像……是靠马路那边，你到时候往前走，她们就在路边！手里拎着袋子，装的都是头发！”

　　没过两天，大舅妈就带着卫如薇去了刘奶奶说的塘边集市。卫如薇高高兴兴地去的，回来的时候箭步冲刺跑回家，一到家就紧紧把门关上不见人。

　　大舅妈紧跟着回来，进门说了几句，门里就传来卫如薇撕心裂肺的哭声。

　　听到哭声，外婆外公都跟了过去。一问才知道，卫如薇的长头发被她妈妈卖了钱。

　　初渐跟着过去，看到了大表姐卫如薇被剪头发后的样子。

　　那完全是男孩子的发型。

　　被剪短后的头发距离头皮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紧紧贴着头皮，头发的最下端只比耳朵长一点点，参差不齐，就像条鱼尾巴。

　　卫如薇的眼睛哭得像一对核桃，一边抽泣一边朝她妈妈赌气道：“你说话……说话不算话！走的时候，你……你说只剪到胸前那个位置的！我再也……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大舅妈急道：“头发又不是手脚，剪了还会长的嘛！”

　　“你看我现在还像个女孩子吗？！你让我收假回去怎么见同学？！”卫如薇哭得更大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懂事？就知道漂亮，漂亮能当饭吃啊？这次头发一卖，你和你弟弟两个人的书本费都够了，还可以给你买件新衣服！”

　　卫如薇哭道：“我不要什么新衣服！我就要我的头发！呜……”

　　“嘿你这孩子……”大舅妈气急，正想上前教训自己女儿，接着就被外公外婆拦住了。

　　外婆安慰卫如薇道：“薇薇啊，人家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你把头发剪了，说不定念书都能比你弟弟更厉害。”

　　卫如薇听了更生气了：“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我才不去学校了！”

　　外婆看劝不动她，也懒得搭理了，侧到一边对卫如蕊和初渐小声说：“你们俩可别学她，一点也不懂事，那么大的人了，不知道为父母着想。”

　　外公把大舅妈拉到一边问：“头发卖了多少钱？”

　　“没卖多少，就两百块钱。”大舅妈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裤兜。

　　“既然是用孩子头发卖的钱，至少拿一半钱给孩子，她心里也好受些。”

　　“爹，我们卖菜就挣那么点钱……”

　　大舅妈不情愿，初渐看到外公悄悄从兜里掏了五十块钱塞给大舅妈。

　　“那你就给她五十，就当我提前给她压岁钱了。”

　　大舅妈不好意思要这五十块钱，这才让步，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卫如薇。

　　“头发剪都剪了，你不喜欢，下次不剪就是了，卖头发的一百块钱你就拿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卫如薇把钱接过来，眼泪稍微止住了一些，身子侧到一边不再理人了。

　　折转回外婆家的堂屋，外婆同外公问道：“大儿子媳妇把薇薇头发卖了多少钱？”

　　“她说两百块嘛。”外公答。

　　外婆眼白一翻：“骗人的鬼话！我听街坊邻居说了，像薇薇这样贴着脖子剪的，至少卖五百块！那钱装她兜里指不定用到哪里去了。”

　　外公则没有当回事：“分都分家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初渐琢磨着其中的道理，却始终有个点没想明白，她悄悄问外婆：“婆婆，长头发真的可以卖那么多钱吗？”

　　外婆说：“肯定啊！你这头发要是养长到你薇薇姐那个长度，也可以卖那么多钱！”

　　初渐问：“那为什么不让表哥和表弟一起养长头发？这样大家的头发就都可以卖钱了呀！”

　　外婆表情马上就变了：“你表哥表弟都是男的怎么留长头发？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

　　初渐说：“养长头发卖钱给家里不是懂事的表现吗，为什么人家要笑话？”

　　外婆觉得和初渐讲不通，干脆说：“你这孩子什么也不懂。”

　　那时初渐就想，如果女孩子可以剪短头发像男孩子似的，男孩子怎么就不可以养长头发像女孩子一样呢？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