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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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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眼神追踪着她的背影远去,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雪镜,真是个有趣的女子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看她的笑容、与她交谈、就一些事展开讨论,发表各自的看法,总是会令他的心情变得愉快一些呢——至少可以暂时忘掉那些令他不得不忧烦的事。
也许是因为她同样掌握着世界的部分法则吧?她甚至还触到了一些最高法则的边缘,而这,是连他也摸索了很久才略微领略到了一些的。虽然仍有力量高下之分,但在“质”上,她确实已与他处于同一层面了,是可以与他平等对视的存在。因为这样,他才可能注意到她。
更重要的则是她的性格,坦率,透明,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心的热情。何况她还是如此的美丽和赏心悦目,即使是他,也不可避免的对这样的女子产生了好感吧。
当然,也是因为她来自异界,完全不属于这里,更与妖、魔二界没什么牵扯与冲突,是完完全全的超脱于这场正在发生的战争、这个无比美丽却纷争不断的世界。也因此,她认识接近他是唯一的——至少是在现阶段,他知道的唯一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纯粹的,只是想认识,想成为朋友而接近他。也只有和雪镜,他才可以真的放松下来,只谈风月,不论国事。若换了其他任何人,不是不够资格令他付出友谊,便是同样身为掌控者,却动机不纯。即便是曾经的,也必然是以后的那些朋友,若在这个敏感时刻来见他,也绝对是为了——利益。
个人的利益、族群的利益、国家的利益,乃至一界的、天下的利益,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世人趋利,是天性也是必然。只要生存在这个以利益和欲望交错纵横而组合联系的社会之中,那么就谁也不能幸免。他忽的眼神一黯,忍不住自嘲:像自己,在见到雪镜的前一刻,不也正在为了本族的利益而绞尽脑汁地思虑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争逐交易与机谋么?
所以啊,雪镜在他心里的确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她的友谊,才更值得他这样的人珍惜——他的神情忽的凝住,纵使在浓雾的掩护下什么也看不清。然后他的思绪从渺远的地方转了回来,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的属下。“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清凌凌的,平静无波。
肖城微有诧异,但立刻在眼神里表示理解:这件事情太过重大,即使一向冷静果决的陛下,也一时无法决断的吧?他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低了低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那优美流畅的脖颈上。很白皙的皮肤,却没有任何苍白的味道,非常细腻忧郁,却又是很坚毅......这样矛盾的感觉令肖城忍不住呼吸一顿,接着默默一叹:虽然从未有这个荣幸地见陛下的真容,但是可以想见,必定是不差的吧?甚或还非常的好看......
曾有一次血族之王曼迪伽这样称呼这位强大无伦的帝王:地界第一美人。他是用调笑的语气说的,本不必当真,但他还加了这样四个字:众所周知。
这样来说的话,这真实性,就大可值得玩味了......
肖城恰好在旁侧,听见了。至于陛下当时的反应,现在想起来他都有一种窒息恐惧的感觉:就似一头被侮辱了的猎豹一样,陛下当即就是凌厉的一拳砸了过去,接着两位君王就打了起来。但他们的身形肖城看不清楚了——也没多看,虽然亲眼目睹两位强者的交手对他而言真是一种难得的机遇和诱惑,但他仍是立刻退了出去,并且当机立断的关上了门,下了自己所能下的最强的结界。
这倒不仅仅是出自对于魔帝陛下的忠诚,还因为——他想不退开都不行,两位掌控者交起手来,等级不够的谁还敢在旁边逗留?仅仅是那气场他都根本承受不起!更过分的是,他们显然是有所顾及和留手,根本没用到法术和法则的力量,只是用身体在战斗而已!
忽然想起了什么,肖城唇角一弯,有些忍俊不禁:那次陛下与血王打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衣衫都有点乱,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点破损。他还记得呢,经过的侍卫使用怎样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位君王的。
实在是很惹人遐想啊......尤其是,陛下不只是喜欢女人,也早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了。何况,血王也的确是英俊到了该遭天谴的地步。呵呵,虽然明知是不可能的,但是就算只是想想的话......也够刺激的了。
肖城忽然发觉,自己也许是因为最近都没什么大仗可以打有点无聊了吧,恶趣味的倾向是越来越有点严重了呢......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心心念念的,巧笑嫣然的面影。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思绪正在漫天飘的时候,他忽的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想什么?”
宛如一盆冰雪当头浇下,他顿然一凛,肃了表情回答:“陛下,请恕罪!”
他清楚自己在想的东西已被洞悉,陛下一向是这般敏锐。甚至根本不需要用到读心术一类的东西,他也可以轻易的洞察别人的内心。明白那是大忌,他正有些惶然,却听得蚩尤极短促的轻笑了一声,轻的根本听不出是否有恼怒的成分在。然后蚩尤极少见的拍了一下自己这位属下的肩膀,淡淡地说:“我不会怪你。”
自己如此信任肖城,也有他实在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一个因素在的吧。并不缺乏细腻和敏感,却又是单纯到了一根筋的青年,看他的表情基本上就可以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了。蚩尤眼角微弯了一下,却因为刚才听到的事情而让原本可能有点轻松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就这样把一个还未绽开的笑容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他只得心里发苦:实在是不好决定啊。
先是因为陛下的举动而不适应的怔了一下,肖城的心里便是一沉:不会怪他,这不仅仅是指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吧?也许,还包括了自己向他汇报了这一件事的行为。
蚩尤忽的吐了一口气,看着自己最信任的部下,缓缓地道:“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然后他停了一停,声音变得低沉。方才得一切情绪已然消失,代之以帝王的坚决与威势,“朕,决不会令你们失望。”
他不经意的用了一个专属于帝王的自称,朕。这个时候的他,才真正是那个纵横睥睨五界的魔帝——肖城一直崇敬,甘愿终生追随为之不惜粉身碎骨的魔帝。可是此刻,心情极其复杂的肖城却忽然想问这样一个问题:那么您呢?不是作为我族帝王,而是作为您自己的您,会不会失望?做那样的事,您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只是应命退下了。
陛下不喜欢,也不会回答诸如此类的问题,他知道。况且......自己究竟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敢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蚩尤看着属下离去,容颜逐渐清晰。他容色本是极平静的,此刻却颇为惨淡地望向另一个方向。他沉默的身影宛如雕像一般沉静肃立,连衣带都未曾因风而扬起半分。可是有哪个人手中的刻刀可以雕得出他本人神韵之十一?
良久,他的口唇微微一动,那唇形,依稀是“抱歉”。
可是那声音太过微弱,尚未出口,便消失在了并不很劲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