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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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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王湘君在药厂供销科做了多年,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事都令人称道,可在论资排辈的国企里一没文凭二没后台,当上个科长就是尽头,老科长退休时信誓旦旦让他好好干等着接班,正当他满怀热情时,一个二十朗当的小伙子被安排到他们科当头,领导的说人家是大学生,将来是信息年代,什么都要有知识,企业得靠这些大学人才才能壮大。
许多人为王湘君打抱不平,退休的老科长请王湘君喝酒,连叹了几口气,王湘君心里也觉得越做越没意思,但他什么牢骚也没发,喝酒的第二天就向厂里提出辞职。
他辞职是在厂子改制之前,也是第一人,得到了大众的不理解,但更多的人说他是条汉子,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吗?
但人就是这样,原先看王湘君孤身一人,有个正式工作,人品好,不少人给他搓和对象,都被他辞了,现在他辞职前途未卜,热心他个人之事的人也少了,王湘君便也省了得罪人情的事,因为在他心里有个人始终放不下,那人就是梅清。
王义安从少管所出来后回到学校,成绩仍然没多大起色,高三落榜死活不肯复读,王湘君看他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可光长个不长心,怕他又被小混混缠上学坏,便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着做业务。
别看小王读书少根筋,做业务上却是一把好手,二十刚到就例练得有模有样了。
“小子,不错嘛!”王湘君拍了下儿子的宽阔却有些单薄的肩膀对他刚表现出的老练予以肯定。
“小事,这些人我是看透了,表面上说得再光鲜,不过是背里想要更多的实惠,比书本上的东西容易多了。”
“你还真不客气啊!做事可以,做人可不能这样,昨天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王湘君话锋一转,原来表扬是假,问事才是真。
“唉呀,我说爸,我的事你能不能少管点,我这年龄交个朋友还是正常的吧,到是你,这么些年了,赶紧给自己找个伴吧。”
“这事可不是开玩笑,得认真了,我们是男人,要负责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每年一次的全国药品交易会,总能结识不少新朋友,王湘君是会上老人了,熟人自然不少,今年的大会上他就遇到了宜宾一院的郑永和,当年他还没当上梅清所在医院的药剂科科长呢。
王湘君这些年主要在做南方的市场,宜宾一次也没有涉足。儿子王义安一出少管所他就想过到宜宾来找人,可毕竟是事多精力少,念头只是稍稍动过几次,没有实现过。耽搁了几年,现在遇上个双方都认识的熟人,王湘君也不好刻意问起梅清现在的情况了。
休息时间王湘君特意到郑永和下榻的宾馆闲聊,请他去喝茶。两个人扯了些对当前医药界现状的担忧,王湘君问起他现在医院药品供销的现状。
“还不是老样子,我们也是越来越难,你说一家医院得多大开销,药品只能加价15%,哪够啊!”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咱俩医药一条心不就行了。”
郑永和嘿嘿干笑了两声,“老王啊,你怎么不跑西南了呢?有你这样的人做事才叫人放心呢,如今这人呀,看不透,办不好事没说的,就是给办好了事,人家都有可以反过来咬你一口,难啊,真是难!”
“这不是工作需要吗?我常想去看望一下你们,毕竟我在宜宾做了那么多年,都快当成第二故乡了。”
“是哟,人是社会的人,都身不由已,你就说梅清吧,那还是我给你们作的介绍,人家现在还是一个人,不过怪可怜的,前不久住院,得了乳腺癌。”
“什么?”王湘君吃了一惊,“那她……孩子怎么办?”
“柳眉可懂事了,又要上课,还要天天来医院陪妈妈,这个老柳啊,真是做孽,也活该他吃官司。”
“发生什么事,你给我仔细说说。”
“柳福平把新厂迁到开发区后野心大了,以前也就做些冲剂,咱现在市场不是人血白蛋白特紧俏吗?他也不管条件有没有,技术成不成熟,也跟着生产,结果后来出家了,死人了,死者家属闹到了上面,一查查到他头上,厂子封了,他是法人代表,人家家属纠着他不放,上头为了息事宁人,把他关起来了。”
“那他的老婆孩子呢?”
“带着钱回娘家了,判了十年,才刚进去就吵着离婚了。所以你说咱男人呀,再外面彩旗飘飘也不能休了正房。那就是看着你的钱才跟你的!”
“那……梅清……有治吗?”
“在化疗了,本来人就瘦,现在更没人形了。”
王湘君沉默了,梅清一双忧郁的眸子闪现在眼前。
洁白的床单,雪白的墙面,梅清虚弱地躺在床上,刚做好化疗,她的脸也和她身外的世界一样苍白。
柳眉静静坐在床边写着作业。
“眉儿……”梅清伸出手,“你回家去吧。”
“不,妈妈,今晚我想陪你。”
“妈妈一个人呆这就行了,又不是动不了非得有人伺候,回家去吧。”
“可是……妈妈我不用睡很大的地方,睡你脚边就行。”
“眉儿……是不是晚上一个人睡,你害怕呀?”
“不怕,我就是,就是想多陪陪妈妈。”
“妈妈再有一天化疗就结束了,可以回家了,不怕就回家睡,乖!”梅清摸了摸柳眉的脸。
柳眉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晶莹的光,她赶紧转后脸,低下头假装收书包,小声地嗯了一声。
路灯昏黄,柳眉骑着自行车经过一个电话亭,她迟疑片刻,停下车走到电话亭边。
“姐姐,我妈妈病了,她会不会死?我好怕……”柳眉迷茫无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苏岩举着电话的手僵在半空中。
“眉儿,你在哪?”
“姐姐,你快来吧,我想你。”
“好好,姐姐明天就买票回去好不好,你别哭,阿姨不会有事的,她在身边吗?”
“妈妈在医院里,我打完电话就回家。”
“好眉儿,不哭,妈妈是医生,她懂得照顾自己,你不要担心,妈妈一定会好的,她舍不得眉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姐姐,你说回来,是真的吗?”
“真的,姐姐挂了电话就订机票,最快后天就能见到眉儿了。”
“嗯,那姐姐,你早点休息,我回家了。”
“好,路上小心点,”
“嗯。”
“苏岩,我没听错吧,你明天要回家?”叶盈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
“嗯。”苏岩盯着电话,双眉紧锁。
“别开玩笑了,你这两天有演出呢,都签了合同的。”
“你跟人家说下,我去不了,该赔多少赔多少。”苏岩仍然面无表情。
“你是说真的。”叶盈胡乱漱了口水,扯下毛巾擦了把脸,跑到苏岩面前。
“你帮我订张去成都的机票,越早越好。”苏岩把电话递到叶盈面前。
“你疯了,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我又不是歌星,出场费要几十万,你放心违约的那份不会加到你头上。”
“你……你就这么看我!”叶盈气得把电话一摔,“苏岩,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个财迷!”
叶盈恶狠狠的表情,苏岩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狠话来,谁知却是这么一句,本来柳眉一席话说得她忧心重重的,这么一来她即有些破涕为笑的意思了,语气带着调侃地“不是那最好,我还真赔不起你那份!”
“你……苏岩,你可记好了,这帐得记着,等你回来,我得加了倍的从你身上赚回来。”
“哟哟,刚才谁装清高呀,还别以为我是个财迷!我看你就是个财迷,还放长线钓大鱼的极品财迷!”
“你就说吧,啊,我说不过你,奇了怪了,读书那回你都不爱说话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会说了。”
“跟某人学的,总得有点进步才对得起岁月呀,你说是不是,叶经济人?”
“我跟你说,这会你是私事,订票的事自己订!”
“好,从今起,咱俩就公对公了,你刚才用的是我从英国带回的牙膏,那是我私人物品,下回别乱拿了!”
“行,苏岩,我还怕你走了不回了?是不是,咱走着瞧,看到底谁是谁的老板!”
“看来,你手里培养的那几个雏准备出笼了?”
“说得真难听,将来这都是出场费几十万的歌星,你懂吗?”
“五音都不准,还歌星!”
“我告诉你,将来讲得是个性歌手,现在欧美的路线就是将来咱这流行的,我都不整那港台腔的了,你看吧,这九七回归后,必是国语歌的天下,你就看好了吧。”
“都按你说得走了,你成乐坛教女了!”
“你不懂,你是钢琴呆子,会不会订机票呀,不会姐教你?”
苏岩两手一摊“乱光说不做,你来订吧,我还得想着收拾东西呢。”边说边踱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人,叫人办事都不带谢字的,记帐上,通通的记帐上。”叶盈嘀咕着走到电话机前。
这天是梅清的最后一次,在等待妈妈化疗期间,柳眉正在病房收拾准备回家的东西,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请问,这是梅清的病床吗?”
柳眉一回头,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一手拎一袋沉甸甸的东西立在门口。
“王叔叔!”柳眉认出了,来人是王湘君。
“你是……眉儿!”王湘君仔细打晾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那熟悉的眉眼和梅清神似,“都长这么高了,当年你还是个小不点呢。”王湘君说着便进了病房,将两手袋子重重的放在桌头柜上,东西太多几乎要从柜子上滑下来。
“放地上吧,王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在这儿呢?”
“你忘了,你妈妈在这工作,到她的科室一问,不就清楚了。”
“那到是!”兴奋在柳眉眼里转瞬间即逝,取而代之的还是忧伤。
王湘君有一丝心痛,正值花季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怨的童年,为何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她不应有的成熟和悲伤呢!
“王叔叔,你来看妈妈还买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完全是成人式的客套,王湘君又一阵心酸,有种冲动好想将这孩子揽在怀里,好好的安慰她。
“王叔叔又要回宜宾工作了,所以特地来看下眉儿和妈妈呀。”
“哦,妈妈去做化疗了,再过二十分钟就回来了,王叔叔,你喝茶吧。”
“好,我们坐在这等你妈妈,你陪我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