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桃花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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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几本书翻到末尾，谢楹生看到在末页上，都用略微大了些的字体写了一个“鬿”字，运笔流畅字形端正，可以看得出笔者在写下这些字无所顾虑的心境。
不过谢楹生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字，仅有的文化水平是流浪时收留他一些日子的老婆婆教会的，当然没不久那老者便因为病痛而升了天，这才让谢楹生没变成一个纯文盲，不过他是真的没有写过几个字，真的要写的话可能不如六岁小儿。
不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就更不能猜测这个字的含义了，谢楹生便只能倒在身后的榻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神游。
“谪仙族……”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着这个新接触到的词汇。
“我会是谪仙族人吗？”谢楹生仰面躺在榻上，向上伸出自己的手掌，五指张开着，此时的时间刚好是正午，橘黄的阳光从床边照射进屋内，轻轻落在谢楹生张开的手掌上。
少年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染成暖洋洋的橘黄。
他转过头，透过指缝看着天边的太阳。
恍然间，不知是什么莫名的情绪扑向了他，但他只是静静地，透过指缝望着太阳。
“如果我们真的是谪仙。”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让阳光可以打在他鼻尖上。
“谁又敢如此待我们呢。”
谢楹生的瞳仁是一种明亮的橙黄，并不鲜艳，笑起来看的人暖洋洋，心也痒痒，像是什么犬类动物的幼崽的瞳孔，总是湿漉漉的，里面的情绪也总是一眼就能看穿。
不过现在这双眸子里竟染上了一层捉摸不透的哀愁。
许尘春的出现，如同一颗流星划破夜空，点亮了他的漫漫长夜。但他不知道这颗流星会不会转瞬即逝，这个白昼会不会如细沙入手般捉不住便溜走。
他恍惚了。
好像昨天，他还在街头匍匐着寻找可以充饥的事物来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地上的灰尘粘在陈旧的伤口上，不断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疼痛好像已经不属于他……
今天，他躺在国师殿的软榻上，可以坐在桌边看书，在阳光下小憩。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带给他的感受甚至有些虚假和不真实。
会不会，只是大梦一场空。
会不会，自己依旧在街头，只是太冷了、太饿了，所以睡得太沉了。
会不会，许尘春其实从来都没有出现。
会不会，自己已经死去。
会不会。
谢楹生强烈的不安如同这正午正在燃烧着的太阳，愈烧愈烈。
伴随着一声叹息，一滴泪花悄悄在他颊边绽放。
“咔嗒——”
而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谢楹生一个激灵坐起来两把抹掉眼角泪花，吸了吸鼻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看向拎着个木盒子的许尘春，依旧是那个扮相，淡淡地站着，似乎在等谢楹生先开口。
“师父……我……”谢楹生调整着自己的鼻音，说了两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戴上遮面，慌里慌张从床上挪下来，许尘春却先动了脚。
他的身子依旧板正，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停在了谢楹生面前，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食指指节轻轻叩了一下谢楹生的额头：“学不乖？”
谢楹生还未从刚才的情绪中彻底抽离，整个人有些呆呆的，被敲了也不敢抬头和许尘春对视，害怕这人太眼尖察觉到自己眼角的红晕，只是垂着脑袋不语。
“问你呢。”
许尘春语气中隐隐地染上些笑意，摊开手掌在谢楹生颊边轻轻拍打了两下，似乎是惩罚意义。
谢楹生刚才还在想许尘春是不是不存在，现在这个人又在这里打他脸，一时有些委屈。
谢楹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委屈，就觉得心里酸酸的，像是心尖尖被小针扎了一下的酸胀感，明明在之前都好好的，一到这个人跟前就这么……矫情。
越想越气，越想鼻尖越红，谢楹生很小心地抽了口气，绝对不能让许尘春听出来自己的哭腔，只要一直低着头把情绪调整好就行！
许尘春发现眼前的徒弟问也不回答打也不躲，就会低着头当闷炮，有些失笑，托着谢楹生的脸向上抬，一把头抬起来就看见这个眼尾泛着红还在憋气不让自己抽泣出声的徒弟。
许尘春：“……嗤。”
谢楹生不语，只是一味地瞪着他。
“打疼你了？”许尘春被这个小孩瞪得更好笑了，捏住谢楹生双颊语气有些轻佻。
谢楹生只是摇头。
“哭什么？”许尘春大拇指指腹慢慢摩挲着他眼角的泪痣，擦去那一点泪花。
谢楹生又摇摇头。
“不说吗？”许尘春伸手拉开桌前椅子，摁着谢楹生的肩膀坐下。
谢楹生依旧摇头。
许尘春遮面下嘴角微扬：“这样哦，那我不问了。”
谢楹生呆滞了几秒钟，似乎没有想到许尘春会就这样作罢。
许尘春也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谢楹生。
“你不是会那个可以读心的法术吗？”
过了半晌谢楹生才闷闷地出了声，鼻音依旧有些明显。
“是吗？”许尘春说话间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所以，你刚才是在等我猜？”
被戳穿的谢楹生并不想承认。
“我会吗？我怎么不知道？”许尘春半蹲下身和坐着的谢楹生持平，伸手把遮面掀到头顶，露出他清冷又有些许慵懒的面容，眉梢略挑，和谢楹生对视。
谢楹生被许尘春问蒙了，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一时语塞。
“我记得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这种话吧。”许尘春直接不做掩饰，脸上戏谑的表情看着很欠打。
没有吗？
谢楹生在记忆中思索，许尘春好像确实一直以来都跟他讲得很模棱两可，没有很明确地告诉过自己他的技能。
但是八旬老太的那次怎么解释？
“你会。”谢楹生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不明不白地冒出来两个字。
“我会什么？”许尘春无辜地反问。
“你会，读心。”谢楹生轻轻吸了吸鼻子，“你可以在一定范围里精神交流。”
“精神交流是交流，不是读心。”许尘春慢条斯理地解释，“那是双向的，要是对方表示强烈反抗不愿意的话，离我再近也没有用。”
谢楹生再一次沉默了。
“嗯？”许尘春低下头把玩着谢楹生的手指。
“你真的不会吗？”谢楹生有些怀疑自己。
“你猜猜？”许尘春笑了一声，没抬头。
“……”
有人说过你很欠吗。
谢楹生默默在心里恶狠狠，见许尘春没有反应，松了口气。
“那上一次，老太那一次。”谢楹生声音放小了些，“你怎么解释。”
“就不能是偶然吗？”许尘春笑意更甚，手里动作不停，把谢楹生一个指节揉出淡红色。
“……”谢楹生满脸写着想打人。
“好吧，不逗你了。”许尘春眼看着徒弟要炸毛，捏紧了谢楹生的手，“可以读一点，而且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
“什么情况？”谢楹生抬眸和许尘春对视，对此感到好奇。
“一种情况，是我与那个人精气相通。这个时候可以听到对方内心的部分想法。”许尘春嘴角扬起，言谈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危险，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
谢楹生迟钝地反应了一小会。
精气相通……？
是指……什么？
许尘春丝毫不急，反而很感兴趣似的观察着谢楹生的反应。
谢楹生想了半天想不太明白，但看许尘春这个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转移话题：“那另外一种是什么？”
许尘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那种独属于他的目光注视了谢楹生一小会儿，见谢楹生依旧是一脸呆滞，便又开口：“另外一种啊，就是我特别无趣，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某一个人身上听，可能会听到一两句。”
谢楹生又开始理解。
片刻，谢楹生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天你躺在那，没睡着啊。”
许尘春又扑哧笑出声，被揭穿后更放肆了。
“是又如何呢。”
“……你好无聊。”
“好好说话。”许尘春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他紧握着谢楹生的手，捉着那白皙纤长的手指往唇边拉，做出一副要张口咬上的态势。
谢楹生顿时慌了，抽手却抽不回去，目光落在许尘春淡灰色的瞳仁和殷红的薄唇上，不自觉地吞了吞唾沫。
“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乖乖听话，不戴遮面？嗯？”
许尘春启唇质问，说话时依旧离谢楹生的指尖很近，谢楹生甚至能在手上感觉到许尘春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手背上。
“我…”
谢楹生飞速想着理由，好像是昨天夜里睡着睡着觉得不舒服就模糊着取下了，今早起来的时候许尘春也没有提醒他，看书的时候抱了些侥幸心理就没有戴……但也不能就这么给许尘春解释啊。
更何况许尘春现在也没有戴得很端正啊。。。
“或者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哭？”
给了他两个选择，怎么看都是第二个更好回答，谢楹生有一瞬间在怀疑许尘春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套话。
“不说？”
“我……看完那些书……太入迷了。”谢楹生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要触碰到许尘春的薄唇，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直冲脑门，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仅仅如此？”
“就是……想到以前……还在受苦的时候。”谢楹生觉得自己控制语言的东西有些紊乱，犹豫着要不要跟许尘春说实话，随即——
温湿的触感包裹了他的指尖，轻微的刺痛从那传来。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竖起，整个人如同触电般软绵绵的。
许尘春依旧含着他的指尖，张狂的眼抬眸看着他，眸子里充斥着挑衅和戏谑。
“想到我了？”许尘春放过了他的手指，开始问话。
“嗯。”
“想到我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嗯。”
“想到如果师父没有出现会怎么样？”
“……嗯。”
这熟悉的流程……不愧是解灵师开山祖师……
“就这样？”
“……嗯。”
虽然很不情愿，但谢楹生还是承认了。
许尘春满意地站起身，伸手揉乱了谢楹生的头发，戴好遮面：“这才乖。”
结束了这一次玩弄小孩的活动，许尘春把那个木盒子推到谢楹生面前。
“给你带的，宫里的一些点心。”
谢楹生心说您老人家可真好心，打开盒盖短暂地愣住了几秒。
三块小巧精致的桃花酥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这东西看着不像是吃的，像是女子梳妆打扮用来装饰自己的小玩意，随之扑面而来的还有甜而不腻的清香。
“小孩都爱吃甜的。”许尘春坐在了另外一把椅子上，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十七岁和七岁可以画等号。
谢楹生从没吃过这东西，看着就精致的不知如何下嘴，思考片刻后小心地拿起一块，咬下一片花瓣，细腻的口感和恰好的甜豆沙在口中化开，刺激着这个没有吃过糖的少年的味蕾。
鼻尖又有些酸楚，但谢楹生憋住了，只是埋头吃掉了第二个桃花酥，身后的许尘春似乎在闭目养神，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个徒弟好像又不是很安分，许尘春没动，只是开口：“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有。”
他听见谢楹生这么回答他。
“那就好。”
“师父喜欢吃甜的吗？”
“还好。”
许尘春听到椅子被推开，谢楹生两步走到了自己身边，他慵懒地抬起眼皮，透过遮面的两只眼睛看着杵在自己跟前的徒弟。
“做甚？”
谢楹生还没说话，许尘春就注意到他又有些泛红的鼻尖。
“这么好吃？好吃到会哭……”
许尘春直起身还没调侃完谢楹生，遮面被挪开，一块带着桃花香的小东西被送到了他嘴边，抵住了他的唇。
许尘春抬眸看着谢楹生。
“甜的。”
许尘春轻笑了一声，低头吃下那块小巧可爱的桃花酥，在谢楹生有些期待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很满足的表情。伸手捉住了刚才把桃花酥堵在自己嘴边的那只手，就在刚才，这只手还被自己小施惩戒。
许尘春轻柔地擦去谢楹生手上的碎屑，垂眸启唇：“跟这个比起来没有很甜。”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桃花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