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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谪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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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谢楹生做了一个梦,不明不白的梦。
这似乎是个没有尽头的空间,一片漆黑,只有周身小范围的区域能看到一些白光,而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捆着,动弹不得。谢楹生吃力地观察着自己身上的东西,双手双腿都被捆着,只有身后的石台可以依靠。
谢楹生想呼救,但呼喊了几声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这里带给他一种清晰又昏沉的眩晕感,这很不好受,周围静得可怕,空气中似乎都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视线愈发模糊,胸腔那股莫名的挤压感也越发强烈。
“嗒。”
这一声脚步格外刺耳。
“嗒。嗒。”
来人脚步缓慢,步履稳健,清脆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洪亮。
谢楹生仰着头,瞳孔里那个黑色的声音逐渐清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许尘春。
谢楹生的头脑已经处于半缺氧状态,昏昏沉沉,见到熟悉的脸便下意识蹭过去寻求帮助,但手脚受限,他近乎是匍匐着扭过去的,可怜兮兮,如同犯了错还要恳求原谅的幼犬。
他伏在许尘春脚边,仰着头口里喊着师父,却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那对湿漉漉的瞳仁惹人怜悯。
他看到许尘春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攀上自己脖颈,捏着自己颊边。着冰凉的触感竟让谢楹生喘不过气的状态好了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许尘春手上贴。
“错了吗。”
他听到眼前的人这样说,语调像以往那样毫无起伏。
谢楹生想说话,但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这具躯壳的掌控权。
“啪。”
视线一阵震动,谢楹生将头偏向一边,许尘春不轻不重地掴了他一掌,有什么描述不上来的感受从被打的皮肤蔓延全身,总之不是坏的。
“嗯?”
“呜…”
谢楹生听见自己发出的第一声是一声可怜至极的呜咽,这一声顺着人脊椎直窜天灵盖,他自己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声里边儿含的东西可太多了:对许尘春问题的肯定、示弱、委屈,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满足和兴奋?
眼前的许尘春好像轻笑了一声,摩挲着谢楹生的脸颊,似是觉得自己刚才打得有些重,这样就算是安抚。
“一直这么乖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的许尘春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
谢楹生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胸脯起伏很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不敢回想刚才那个诡异的梦,盯着从窗户照进屋子的光束,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光束里有些细小的灰尘飞扬,他便盯着那些灰尘。
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谢楹生浑身僵硬,他完全忘了自己背后还躺了个人,且这个人就是个刚刚在那个梦里把他捆起来的坏蛋。
糟糕的是,这个坏蛋好像要醒了。
不,还有更糟糕的,这个坏蛋会读心术。
谢楹生脑子一团乱麻,想到这个又吓得什么都不敢想了,干脆揣着手闭眼装睡,也不知道许尘春这个窃取别人隐私的变态技能是怎么个释放方法,总不是每时每刻都可以听的吧,那要是处在人比较多的地方不吵死他?
身后的动静大了点,谢楹生猜测是许尘春坐起身的动作。
……
片刻的沉默,谢楹生闭着眼什么都不敢想,许尘春应该不是在看他吧。
一直到许尘春理好衣服站起身离开房间,谢楹生才下榻,看样子许尘春刚才应该是没有用那个该死的技能,否则按许尘春的做事风格,这会他应该在被欺负。
他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坐在屋子里发呆。
现在的谢楹生已经完全没了要离经叛道的想法,待在许尘春身边挺好的,但对于这个人,他实在知之甚少。
多年来的流浪使他有着一定的警惕,许尘春和他如今以师徒相称,但事实上他们二人对于彼此简直就是两张白纸,特别是许尘春之于谢楹生,毫无了解可言。这让谢楹生很被动,尽管他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局面。
“咔嗒——”
门被推开,许尘春依旧是那副扮相站在门口,不过已经吓不到谢楹生了。
“许生哥哥早。”
“嗯。”
“今天我们还要去那家人那里吗?”
“不用。”
“那我们干什么?”
“我在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暂时不能离开。”许尘春一边说着一边进屋,手里拿着几本陈旧的书,“我找了一些较为真实的书,不难理解,你应该可以看懂。”
他说着把那几本有些泛黄的书放在案上,又补了一句:“你识字吧?”
谢楹生点了点头:“认识的。”
许尘春抬手隔着纱揉了揉谢楹生的头,他袖间那股淡淡的沉香味萦绕在谢楹生鼻尖,他有些恍然,思绪不知怎的又即将飘向那个不着调的梦,明明梦里是没有嗅觉的,怎么会想起那个梦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楹生紧了紧喉咙。
“说不准,有可能白天会回来一次,也有可能到傍晚。”许尘春的声音平淡,是谢楹生所熟悉的,和梦里那个还是有些不同的,“你想让我回来陪你么?”
谢楹生没料到许尘春会这么问,这宫人生地不熟的,他一直待在这个小房间里也会无趣,自然是想要师父陪,可是那也显得太矫情了些……
“没事,你忙你的便好,不用管我。”谢楹生终归是大孩子,不给师父添麻烦是应该的。
“无趣的话可以在宫里走走,不过最好不要和别人搭话,面具不要掉。”
“好。”
许尘春又走到门口,离开前再次开口:“会回来陪你,别走太远。”
*
谢楹生对着案上的几本书沉思,许尘春能把这书弄到宫里也是真不容易,在陈毅文的宫里,这书的内容应该是可以掉脑袋的。
他大致翻阅,发现这几本书似乎都是一人所写,谢楹生在内心感叹此人的精力之多,小楷端端正正密密麻麻,到底是什么人在干这些事?
他拿起其中一本,首页细细的墨线勾画出一个人物,身着黑袍,并未露出正脸,那人手上托着个遮面的物件,和许尘春谢楹生所用的不同,那是个半遮面,看着更加精致小巧。
而翻开所看到的第一句话便是:
“生而皮肤白皙,白丝如瀑,如同神明贬谪,故称谪仙一族。”
谢楹生感到惊奇,从小到大他所听到的对自己的称呼都是“白耗子”这一类,“谪仙族”这样有气派的名称也是有趣。
“神应无情无挂,故血亲克死,如不祥降临。”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不过还算自圆其说,不是瞎扯,谢楹生便继续读下去。
“族人心智、身体皆高于常人,更有甚者拥有难以想象之力,因人而异。”
是指有一部分族人会有一些难以想象的能力吗?像许尘春那样吗?
谢楹生姑且把许尘春划在“更有甚者”里边。
看了几页,谢楹生大概清楚了这本书所讲的内容。
笔者将谢楹生这一类人称为“谪仙族”,且在书中使用
“族人”这个词汇,谢楹生猜测笔者也是谪仙族,当然空想色彩也很多,比如说神仙下凡这个说法。书里还说仙界长公主和魔族一不知名小将私奔,诞下一女,生来白发美若天仙,去人界勾搭别人生下不知多少儿女,白发成为人人唾弃的人群。这个说法也很可笑,前言不搭后语东拼西凑出来的一个解释,谢楹生只能当看了个笑话。
不过也有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谪仙族的出现是从一百年以前开始的,当时只有寥寥几人,一年一年的数量变多了,但死掉的也开始变多,大多是因相貌漂亮而被掳了去凌虐至死,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几个。
许尘春和谢楹生已经是两个人了,以谢楹生从许尘春那里听到的话来看,应该是不止他们两个。
书上说,在十年前曾发生过唯一一次有文字记录谪仙族人的事,是当时的皇帝花重金从一宗门宗主手里买了一位谪仙族人,带回宫里做了男宠,交易现场有不少人围观,据见证者所言,那男子生得清冷,好像还是个瞎子,手脚的筋被挑断绑在马背上,鲜红的血顺着马背流了一地,引来的是帝君更加兴奋的眼神。
那天,帝君花重金抱得美人归,那男子进了宫就再也没有了下落,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交易掀起了买卖谪仙族人的热潮,书上说,当时的人们把着称为卖“白枕头”。
所谓的“白枕头”被买回去后所遭受的是非人的虐待和凌辱,而所有人都拥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借口——他们克死了自己的血亲,他们是不祥,他们该死。
书上还记录了一位谪仙族姑娘,被卖到烟花地后成了里面的头牌,休息时间甚至都没有一炷香,甚至因为此遭到了其他卖/身女的厌烦,因为她一人抢了所有的客人。
她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几个人绑在了榻上。
这名女子的死相也很惨烈,但她似乎也拥有什么能力,她死的那一夜,所有她接过的客都是发脓长疮,不断传来男人的哀号。当然,这件事的发生又使群众对谪仙族的厌恶程度更甚。
谢楹生莫名地有些心堵,尽管这些事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似乎是同族的血肉相连让他产生了这种情绪。
他将书合上,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他好像忽然理解了许尘春问的那句:“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
这一百年里发生了多少这样的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谪仙族人都逃不了被虐杀的命运。
不公平。
想到这里,谢楹生又开始好奇这本书笔者的身份。
是许尘春?应该不是。
里面有些幻想的内容不像是许尘春会想的,更像是个女人写的。
或许是谪仙族的一位女子。
而且是跟许尘春有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