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蝴蝶公子》请君南下

76、毕业

　　再和周云何面对面地相见，是在毕业典礼的时候。

　　当女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在南大里寻找拍摄地点，有的带着好闺蜜、有的拉着四年长跑的男友，他们一个个身穿体面的毕业制服，告别青春的最终章。

　　那场典礼，当台上响起薛艺嘉的名字的时候，她近乎愣了半秒，缓过神后在众目睽睽下走上了台。大屏幕播放她的特写，化了淡妆的她披着自来卷长发，有种知性优雅的美。

　　忽然，台下有人带头鼓掌欢呼，紧接着此起彼伏几声呼唤，她被淹没其中，浑然忘却了身在何处。

　　典礼之后，许多人都忙碌着拍照留念。她不例外，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后，拿出一只存钱买的小相机。方方正正银色一个，手掌心大小。

　　“呀嘉嘉，咱们三个要照个相啊。”乔麦第一个拉着程可凑了过来，“王粤！快点帮我们拍照！”四年，唯一不变的是乔麦和她的男友，那位留着非主流寸头的王粤这会儿纹了新纹身，遮在长袖底下。

　　乔麦站在正中央，左右手分别搂着薛艺嘉和程可，笑得活泼俏皮：“庆祝我们终于脱离苦海哈哈！”

　　薛艺嘉在旁边，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只不过，在王粤倒数“三二一”的同时，她看到了悠然走来的周云何和林辰，时间重叠在她初入校门的那天，他们也是同样的站位，阳光同样耀眼，她走近才能发现，其中有一名少年身上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啦好啦。”那边，乔麦已经跑过去看相片了，程可故意视而不见林辰，也过去瞅了一眼相机。

　　“唉，薛艺嘉，你还是比我们白呀。”程可感叹着朝她挤了挤眼。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露出了清淡的笑容。随后，她把相机讨了回去，看都没看方才的相片，就鼓起勇气走到了周云何面前：“我们……”

　　她抬眸，瞧见周云何的眼里划过了一丝浅浅的光亮。“我们也照张照片吧。”她说，然后请求般把相机塞给了林辰。

　　“啧啧啧……”乔麦在一旁看热闹，皱着鼻子和王粤聊他们分手的遗憾。

　　“你少管别人啦。”薛艺嘉听到王粤这样对乔麦说，接着拽走了想看热闹的麦子。少了所谓的观众，薛艺嘉紧绷的弦才算松了几分。

　　“就我们两个？”周云何的话把她的注意力拽了回去。

　　她望着他明知故问的样子，瞧见他的左手抓住了那银色的相机，愣是不松开。林辰在旁边看不下去了，甩开他说：“行了老周，人家都主动找你了，你快点。”

　　闻言，薛艺嘉心里一惊。“主动找——”她诧异地去看周云何，却被少年狡猾地躲开。

　　“快点。”他故作烦躁地道，然后环视一番嘈杂的人群忽然说，“换个地方吧，太吵了。”不等回应，他已经一个人走了起来。

　　薛艺嘉在后面和林辰相视。“是，人太多了，我照相技术不好。”林辰谦虚地为她解围。

　　她笑了笑，小碎步跑着跟了过去。她站在周云何身边，三个人并排而行，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大一那些数不清的黄昏。

　　“听说你落榜了啊。”片晌，周云何幽幽吐出几字，眼睛快速朝她看了下。

　　“啊……非要在这样的日子提这些事。”她别扭地吐槽他。

　　“之后呢，打算怎么办。”他平静的外表下似乎压抑着许多情绪，这一点薛艺嘉没注意到，她最近老是处于恍惚的状态，感觉时间的流逝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别说了。”林辰小声道，可周云何不想善罢甘休，直接在那条临近林荫小道的路旁停了下来。“薛艺嘉，别告诉我你准备放弃了。”他厉声厉色地道。

　　薛艺嘉的思绪被刷地拽回，蹙眉看了过去：“周云何，你到底要说什么？”她的悲伤变作一种倒刺生长出来。

　　“我就是问问。”他道。

　　“你难道是在说，我那时候那么努力，甚至为此事提出分手，到头来都是白费，都只是自作多情……”她越说越小声，语调里渐渐有些哭腔。那刻，自尊心碎了一地，这是她的想法，她放不下的是过去，却无法再说服自己重蹈覆辙。

　　——白色蚕丝外的世界对她而言，终于成为了一种过于危险的奢望。

　　“……”周云何十分沉默，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然后沉重地闭了下眼，“我太幼稚了，说了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别哭啊，不然妆要花了。”

　　她感到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只得咬紧嘴唇来用痛意掩盖忧伤。“拍照吧。”她看向林辰，随后整理了一下礼服，站到了林荫小路的右侧。

　　周云何吞了下口水，同样站了过去。

　　相框内，少年的个子依旧比少女高不少，他收起了眼里的张扬，右手微抬，似有若无地揽住了少女的左肩。

　　“毕业快乐。”阳光好耀眼，薛艺嘉听见周云何对自己低喃，在快门按下的瞬间。

　　她笑着，他也是。

　　然后，照片定格。

　　然后，两不相见。

　　——

　　回到宿舍收拾东西是隔天下午的事情。这次和哪次都不同，薛艺嘉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唯一剩下的是唏嘘。在春来秋去间，岁月如梭，让她无从说起。

　　她的手抚摸着桌上的相机，却一直没敢看昨天照的任何一张照片，只是麻木地想把他们抛之脑后。

　　半晌后，她开始收拾贴在墙上的课表，因为不想让胶带破坏墙面，在撕的过程中，胳膊肘一不小心碰掉了左侧一直罗列的书籍和练习册。“噼里啪啦”几声，她慌忙去查看，却在队形最底部意外看到了那本被遗忘的《我们仨》。

　　书被摔得打开了，她将其捡了起来，不经意间发现，扉页上竟然密密麻麻写着一段话，是周云何的笔迹：

　　“武林外传里，白展堂曾对佟掌柜道：他们都说我对你是日久生情，其实我是一见钟情。

　　我就借用一下他的这句话。希望我们也可以像白展堂和佟湘玉那样，历经磨难后终成眷属。而现在的你就坐在我身边，眉头微皱着，绞尽脑汁写着数学题。

　　今天的天气不好，但微弱的光照在你身上，还是那么安宁。犹记初次带你来这个图书馆时，你眼中的喜悦，希望那光永存，带着这句珍重又有点俗气的——薛艺嘉，我爱你。”

　　读到这儿，泪水在不经意间已然流成了河。

　　忽然，门口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她猛地回头，一时眼花，不远处的人一头黑发，面色苍白，像个……被打入尘世的仙子。

　　李依。

　　“你……”薛艺嘉惊异不已，急忙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回来看一眼。”李依的声音平如止水，说罢就往屋里走了几步。

　　当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了一地金黄。

　　“你好吗？”薛艺嘉轻声问，有意无意地去看李依的胳膊。那里的伤疤依旧，淡是淡了，可痕迹在她的眼里仍是清晰。

　　“好啊。只是你，怎么哭了。”李依平淡地反问，双手摸过木色的床板，像抚摸过她们曾一同经历的岁月。时间顺着指缝溜走，变成那日的金光，洒了她们一身。

　　“我没事，有点伤感而已。”薛艺嘉轻描淡写地解释，完后动身坐到了床边。李依与她比肩而坐，她能嗅到那阵陈旧的芳香。

　　“我也好的。”她冲李依笑，笑得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李依仅是默默地看着她。

　　被那沉静又哀伤的眼神一望，委屈便无处躲藏。她笑着笑着，再度哭了。

　　“我和周云何分手了。”她垂眸，泪水滑过了脸颊。她在分手后便没哭过，这是第一次，却也不是单单为了他们，而是为了她身后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这样说起来又矫情又肉麻，可她控制不住。终究还是没能成为剧中的女主角，所以弄丢了本该捧在手心里的一切。

　　离开了校园，又将踏入另一个更残忍的新世界。她想，她会继续在南城奋斗下去，忙碌到过往的记忆再也追不上她的脚步，忙碌到迷失了自我，在混沌中过完余生。

　　她已然忘记从北迎来南城的初衷，是为了奋斗吗，还是为了躲避，赌那莫须有的气。太多事情和感情交织在一起，她有些乏了，便埋头在李依肩膀。

　　李依不语，听着她小声的啜泣叹了声。“分手了，那我还要吃你们的喜糖啊。”少顷，李依道。

　　薛艺嘉不曾回复，好像这时候的回复也并不重要了。

　　她们在宿舍里凝坐许久，久到管理员来查房，二话不说把她们赶了出去。

　　外面的夕阳美如画，橙色那般热烈，可不久便将遗失在天际。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那抹色彩慢慢消失，直到冰冷的夜晚降临。

　　“难受吗？”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李依出乎意料地问了句。

　　“难受。”薛艺嘉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没关系。”李依柔声道。

　　“我知道，但心还是好疼，感觉要窒息了一样。”

　　“很正常，伤口需要时间愈合。”

　　“是吗？”

　　“嗯。”

　　无言地走了一段，余晖即将散尽，一部分的天空变成了忧郁的暗蓝。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薛艺嘉蓦地转头，李依站在自己身边，还是初见的模样，好似被时光遗忘了。

　　“不知道。”李依总是喜欢打破别人的幻想，但薛艺嘉早就习以为常。

　　“会的，”她肯定地道，“至少我会跟你联系的。”

　　“嗯。”李依丝毫没有露出感动的神态，还是平静地回复着，“关系这东西最脆弱了，不联系就断了。所以，如果还想保持友谊，就联系我吧。”

　　闻言，薛艺嘉明媚地笑了：“我一定会的。你也要好好的，重新回学校学习。刚开始可能有些困难，也要重新认识新的人，但我相信你可以！”

　　“谢谢。”李依柔和地展颜。

　　公交车站前，薛艺嘉问：“有地方待对吧。”

　　李依点了点头，还保持着那个笑。

　　“抱一下吗？”薛艺嘉小心地凑到她跟前，轻轻地抬起双臂。

　　李依迎合了过去，两个女孩在车站前相拥。

　　薛艺嘉知道，自己会记住这个拥抱，记住自己的青春里曾出现过一个像李依一样，格格不入到可爱的女孩。她像祝福所有人一样，也希望她幸福。

　　公交车驶离。

　　玻璃窗后，李依眼中的风景开始流动，同样的，她眼中的薛艺嘉也化作了一抹即将消散的色彩。

　　就这样，李依凌乱地站在拥挤的乘客中，不作声地在心里道：“再见，薛艺嘉。”

　　“谢谢你。”

　　“谢谢你曾出现在那段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