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蝴蝶公子》请君南下

73、偶然和必然

　　球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坐在那个熟悉的看台，薛艺嘉撑着脑袋，望着场上的他，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他跳起来投三分的时候，发丝轻扬，衣角被掀起，露出他隐现的腹肌。

　　结果是他又赢了，他总是赢，赢过后和队友们欢呼，接着被涌上去的学生拥簇，她则始终看着他，直到他回眸，也看向了自己。那个瞬间，她才有勇气跑下去。

　　“老规矩，聚餐聚餐！”郑英大汗淋漓地叫道。

　　周云何无言，她瞧见他转头询问自己的眼神，刹那间心生愧疚。“去吧。”她在他身边小声说。

　　“妻管严，一看就是。”郑英拿他们开玩笑。

　　“嘉嘉你呢？”周云何没搭腔，而是回身问薛艺嘉，“是不是还要去复习期末和考研的东西？”

　　闻言，薛艺嘉的嘴里泛起苦涩，她突然坚决地摇了下头：“不用啊，我和你一起去，一起。”她挽起他的胳膊，瞧见他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欣慰。

　　“好。”他答应下来，“这就对了嘛，劳逸结合。”

　　球队里的几人要蹭周云何的车，她则名正言顺地坐在了副驾驶上，本该像个女主人的时刻，她却有些畏手畏脚。“安全带。”周云何倾身，头发挡住了她的视线。

　　少年抬起胳膊，微湿的皮肤蹭到了她，让她心中一痒。

　　“喔……”她晃神地道，“差点就忘了。”

　　车子启动后，薛艺嘉听见梁秦在后座一个劲儿地夸赞这辆车的配置，她心烦意乱，忽然却听见吵闹中闯入了他的声音：“听歌吗？”

　　“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云何操作一番，很快车内便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先是一段细密的雨声，随后周杰伦充满颗粒感的嗓音传来。

　　是那首《心雨》。

　　薛艺嘉的眉心轻皱，无意中抓紧了安全带，她看了过去，周云何依旧目视前方，波澜不惊地随着音乐微微点头。

　　她分不清是自己多虑了，还是他故意为之，因为这首歌和许言有关，是许言曾经给她听的第一首周杰伦的歌。

　　这段隐秘的过往，周云何知道吗？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放歌……

　　万千思绪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侵蚀着薛艺嘉，她渐渐坐立不安，仿佛回到了之前那个雨夜，她看见周云何脸上的血，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和怒气。

　　车子缓缓停下后，后座的几人迫不及待地开门往外走，薛艺嘉则一把抓住了周云何，轻声对他道：“等一下。”

　　周云何的身子一顿，没有感到意外，将拉住车把的手又轻轻松开了：“怎么了？”

　　她难以启齿，盯着音响久久想不出话来。“挺好听的。”最后，在车内暗下的灯光里，薛艺嘉望着他的眼睛，静静地道，“我很喜欢。”

　　“本来就是为你装的啊。”周云何不以为然地拍了拍音响。

　　“但以后，可不可以不放这首歌了？”她紧张地问。

　　“为什么，这不是你最爱听的歌吗？”周云何似问非问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迫切地灼烧着。

　　薛艺嘉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心刷地一寒，手指开始不受控地抖。“周云何……”她紧蹙眉头，“你是在试探我吗？”

　　少年在他们即将对视的瞬间挪开了眼睛，右手无措地抓着方向盘，紧了又紧。“如果我说是，你——”不让他把话说完，薛艺嘉转身夺门要出，却发现他早在之前就偷偷把车门重新锁上了。

　　旋即，她又想将把手上方的锁摁开，不料一股强烈的阻力袭来，让她无能为力。周云何死死摁住了那按键，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也许是错觉，但她似乎看到他的泪水，隐藏在黑漆漆的眸色中。

　　“那要……要如何，咱们相处的时候你才可以不去想这些？”她颤颤地问他，更像一种哀求。

　　他的睫毛轻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窗外的景色从初春又变回了寒冬，而在一片暗冷之中，他凄凄地吐出几字：“最后一次了。”

　　五个字，比积雪还沉重，不顾一切地压死了正在起舞的蓝蝴蝶。

　　寂静放大了狂怒的心跳，薛艺嘉吐不出一字，深深埋下头，等待着时间的审判。然而，周云何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轻松地笑了声，将车门解锁，淡淡地走了出去。

　　“下车吧？”他撑在车旁边，唯独下巴露在她的视线里，洋溢着一点僵硬的笑容。

　　“……”她咬着嘴唇，嗫嚅道，“把话说清楚。”

　　“嗯？”他没听清，又从车外把头探了进来，“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提及。”他重复一遍。

　　薛艺嘉觉得心扭曲成了一团，只能小声憋出一句：“谢、谢谢……”然后开门，将身体融入进渐橙渐粉的晚霞之中。

　　餐厅里做的就是一般的家常菜，坐在热热闹闹的桌边，她左手是周云何，右手是梁秦，而林辰因身体抱恙缺席，提前回了宿舍。

　　“少喝点酒。”薛艺嘉在旁边提醒周云何。

　　“知道。”周云何嘴上答应，可手还是不听地送着酒杯。他喝得两颊通红，眼里都是醉意，“你多吃点。”他一边含糊地说，一边一个劲儿地往她的盘子里夹肉。

　　“好了。”她几番劝阻都无用，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用筷子挡住了他。那刻，他们的眼神交锋，他的眸色暗了暗，自嘲地收回筷子，把那块瘦肉丢进了碗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有胃口。”她在意地说了句话，明白他还在闹别扭，瞬间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想到这里，薛艺嘉忽地起身，想以上厕所的借口离开，却被他在暗中抓住了腕子。

　　“留下。”他醉醺醺地道。

　　“我去厕所。”她说。

　　闻言，他缓缓掀起眼帘。“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去。”他字句锋利。

　　薛艺嘉吞了下口水，难堪之余又坐了回去。不一会儿，坐在一旁的梁秦转过了身，看见她心情不佳，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老周就是别别扭扭的，跟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系。”梁秦笑着说道，“唉！他啊，是那种完美什么……”

　　“完美主义吗？”

　　“嗯，但是，如果不能达到完美，他立刻就会有毁灭的心态。”梁秦初次一本正经地说话，让薛艺嘉不免惊讶。

　　“干什么。”梁秦嘿嘿地咧了咧嘴，“我是复述别人说过的而已。”

　　“谁说过的？曾璃吗？”她脱口而出。

　　梁秦的眼睛在听见那名字时亮了下，却始终不答，而是莫名其妙地岔开了话：“不过说到家啊，我想家了。”

　　薛艺嘉愣了愣，问道：“你家不就在南城吗？”

　　“不在啊。”他讪讪地摇着头，“当然也不在北迎。”

　　“我居然从来不知道。”她不好意思地举起玻璃杯，和他轻碰，“父母在别的地方工作吗？”

　　“嗯，父母都不在身边的时候，要学会保护自己。”他胡言乱语一番后饮尽酒水，接着站起来去够远处的酒瓶。

　　听见了最后几个字，薛艺嘉心弦一动，思绪却忽然调转，眼睛不自主地瞄向了左手边的那个他。周云何已经烂醉在了桌上，颓废的他判若两然，薛艺嘉感到内脏被搅了下，不由得伸出手去碰他鼻翼的黑痣。

　　蜻蜓点水般，然后掀起阵阵涟漪。他的睫毛颤了颤，突然向前一蹭，碰上了她带有温度的掌心。

　　聚会散场的时候，周云何站都站不稳，有人要过来搀扶，却都被他制止。“嘉嘉，你来。”他在她的耳边吐气。

　　其实不说薛艺嘉也会过去的，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用手揉了揉他干燥的发丝：“给你买点水？”

　　“不用。”他用手掏出了钱包，递给服务员一张卡，“来吧，我请，我有会员。”

　　望着那张金色的卡片，薛艺嘉及时挪开了眼神，感受少年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似乎在一点一点变重。

　　走出餐厅的时候，子夜蓝的天空中闪烁了一两颗稀星。她慢慢让他在长椅上落座，然后孤身一人跑到附近的便利店买水。店内的人不多，她很快便付了钱，刚要跑出去，脚步却徒然停住了。

　　她看见那张长椅前正站着个男人，身高一米九，穿着笔挺的西装，眉宇和周云何有九分相像。于是，薛艺嘉就伫立在原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周昱，不敢再向前。

　　她听不清他们父子俩的谈话，只能看见周昱的嘴唇动了一两次左右，随后，男人不经意的一个流目，扫到了夜幕下她渺小的身影。

　　那一刻，薛艺嘉的指尖抠紧了矿泉水瓶，就算被发现了，她还是没有动，直到男人冷冷地走了过来，身前袭来一股淡淡烟气，才恍然醒神。

　　周昱的脸曾经只出现在电视和新闻上，她从没见过真人，如此真实地摆在自己面前。她对这男人的印象，还出自很久以前许言家的事情，她隐隐约约知道，许家和周家曾有过利益纠纷，也不知现况如何。

　　“哦，是这样啊。”周昱自言自语道，严肃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还是太年轻。祝你好运。”他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薛艺嘉不知所措。

　　“什……什么。”她的话没说完，周昱早已离开，而长椅上的少年深深垂着头，两手握拳，直到皮肤开始发青发白。

　　“你还好吗……”良久过后，薛艺嘉移步上前，给他递去水瓶。

　　周云何不语，抬起头后自嘲道：“嘉嘉，我他妈的是不是很废物啊？”

　　“你说什么呢。”薛艺嘉着急地在他身旁落座，用力抱住了他的胳膊，“当然不会，你那么好，又体贴又帅气，虽然有时候有点幼稚吧，但我喜欢啊。”

　　“是吗。”他凄凄落落地收起笑容，眼里的挣扎十分深刻。

　　“你爸他……到底说了什么？”薛艺嘉试探性地问。

　　周云何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不希望把你搅合进来。”

　　闻言，薛艺嘉默默地想到了那日在车里，她偷听到的话。那个雨夜，金度开车载着她与周云何，路上的她被一个急刹车惹醒了，迷糊间听到金度和周云何说：“你爸最近和许家的合作刚谈成，你们又闹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我们觉得你爷们儿，但怎么收场？”

　　周云何沉默许久也没有给出答复。

　　“你爸那性子，怕不是也会波及到……”金度的欲言又止，后面三个字是个名字，她知道是她的名字。

　　随即，车内传来周云何用拳头砸座椅的闷响。

　　所以她知道，甚至确定未来他们会分开，可最后的日子里，她仍旧希望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