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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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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可疑”二字,阿鲁双目圆睁,视线扫过人群,掠过那个不及他胸口高的孩童。
长云猛撞他肩头:“快去!”
阿鲁会意,利落地挤出人群,朝着客栈飞奔而去。
他慌慌张冲上客栈二楼,正撞见师父立在星溶房门外。
苍河见他赶来,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鬼使神差解释道:“我正要下楼。”
阿鲁愣了愣,一时没转过弯来。
房内的星溶听见门外动静,推开房门,就见苍河与阿鲁在门外面面相觑。
阿鲁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正事,急声道:“师弟说情况可疑,让我速请师父!”
“何处可疑?”星溶连忙追问。
阿鲁指向窗外:“不远处有杂耍班子,师弟似察觉异样,特让我来请师父。”
星溶望向苍河,只见他微微蹙眉,大步向楼下走去,边走边道:“自入镇起我便感知到妖气,这气息古怪却又熟悉,不知从何而来。”
星溶快步跟上:“师父为何会觉得熟悉?”
苍河眼中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并未作答,只温声道:“星溶,跟紧我。”
星溶察觉他神色紧张,却不好追问,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他迅疾的步伐。
三人来到杂耍处,阿鲁引着苍河与星溶来到长云先前站立的位置,却已不见长云踪影。
阿鲁慌张四顾,怎么也寻不见长云。
“师兄去哪儿了?”星溶心头涌起不祥预感。
阿鲁急得跺脚:“方才还在此处的!”
苍河扫视四周,目光落在那班杂耍艺人身上。虽觉他们形貌可疑,不似本镇人士,但运起灵力探查,却未感知到妖气。
问题不在这些人身上。
可他分明感受到周遭萦绕着那股奇异又熟悉的力量。脑海中骤然翻涌起几个破碎画面,令他胸闷难当,额角青筋暴起。
星溶察觉他神色不对,慌忙问道:“师父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苍河轻轻摇头,示意无碍,但突如其来的窒闷让他不得不张口急喘。
星溶扶着他退出人群,轻拍他后背,试图让他舒缓些。
过了片刻,苍河才稍稍缓过气来。
他问阿鲁:“当时长云身边可还有其他可疑之人?”
阿鲁回想道:“并无特别之人。除了一些成人,还有一两个孩童,瞧着都无异常。”
“孩童?”
苍河心头掠过不祥预感,脑海中又闪现几个刺痛神经的画面。
他猛地攥住星溶的手臂,强忍着头颅中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每根神经、每处血脉都在暴涨撕裂,这痛不欲生的熟悉感骤然袭来,纵是修为高深如他也难以承受。
额角青筋再度暴起,整张面孔涨得通红,骇人至极。
星溶慌乱地握紧他的手,连声问道:“师父,您到底怎么了?告诉星溶,要如何帮您?”
阿鲁见师父面色骇人,急忙上前搀扶:“师父,您与师妹先回客栈歇息,我去寻长云师弟。”
苍河摇头,痛得说不出话。他知那妖物必定就在附近,否则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应。
可那人不是早已魂飞魄散了?为何自己仍会受其牵制?
星溶见师父痛楚难当却仍强撑,对阿鲁道:“师兄先去寻长云师兄,我扶师父稍作歇息。”
她头一回见苍河这般痛苦模样,心中揪痛难当。
阿鲁点头,转身离去寻人。
星溶站到苍河面前,微微俯身:“师父,我背您回去。”
苍河望着她单薄的身形,苦笑道:“是你太小瞧为师,还是太高估自己?”
星溶拍了拍肩头:“徒儿力气大得很,不忍见师父受苦。”
这话让痛楚中的他竟绽开温柔笑意,心头如春风拂过。
他将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紧握她的小手,嗓音因痛楚低哑:“你扶着我便好,歇息片刻便无碍了。”
星溶搀扶着他,他大半个身子倚靠过来,确实让她有些吃力。
他身上的温度与淡淡馨香萦绕在她鼻尖,令她愈发忧心,这一刻真怕他有何闪失。
过了一会,街上杂耍停了,人群陆陆续续散去。
苍河立在先前阿鲁所指之位,阖目凝神感知四周气息。
方才那股熟悉的力量似已淡去,难以捕捉。他循着残存感应辨明方向,顺着长街往前寻去。
星溶紧随其后,紧张得不敢作声。
他们穿过长街,拐进一条窄巷。巷弄甚是狭窄,两侧是泛着青苔的陈旧高墙。
行不多时,窄巷尽头忽现两条岔路,一东一西。
二人在岔路口停步。苍河望着两条小道,眉头深锁。
那股莫名力量突然消失无踪,再难感知。
星溶见师父驻足,也不敢多问,静立一旁等候。
两条岔路,不知该往何处。
此时,苍河幻出一片白羽递给她:“收好此物,若遇险情轻吹一下,我即刻便到。”
星溶接过白羽,小心收好。
师父既出此言,必是感知到危险。
二人静立片刻,苍河带着星溶往西边小道行去。未走多远,一座破旧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院子围着半人高的篱笆墙,不消踮脚便能将内里景象尽收眼底。
星溶朝里望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方才在街上杂耍的那几个汉子正在院中磨刀。她下意识攥紧了腰间佩剑。
这时院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发现了他们,朝同伴努了努嘴。那几人顺着他目光望向院门外,见到苍河与星溶,立刻露出戒备神色,纷纷亮出随身兵刃。
苍河推开那扇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牵着星溶坦然走入。
双方相对而立,互相打量着。
苍河率先开口:“几位可是来自豹族?”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迈步而出,挑眉道:“正是。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苍河客气地颔首一礼,语气温润:“并无要事。在下有位挚友亦是豹族人,去年一别后再未得见。今日见到诸位倍感亲切,故来叨扰。盼诸位回豹族时,能为在下捎封信与故人。”
那汉子神色凝重起来,面露疑色。
苍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上。
汉子并未接手,只道:“豹族地广人稠,要往何处寻你那位朋友?”
苍河从容应答:“将信送至豹王宫即可。”
听闻“豹王宫”三字,那人眼睛一亮,周遭几人也露出惊诧神情。
豹王宫那般神秘尊贵之地,竟有他的友人?
汉子犹豫着不敢接信,苍河继续道:“我那友人正是豹王宫公主,夜翡凌。”
此言一出,汉子眼中明显掠过惊愕,与身后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几人神色皆是一变,虽即刻恢复如常,但那瞬间的情绪波动未能逃过苍河的眼睛,这些人都很擅长掩饰情绪。
他震惊地接过信笺,又瞟了眼星溶,只上下扫视便似将她看了个透彻。
苍河紧盯他一举一动,捕捉每个细微神情,目光最终落在他鞋履上,随即又打量其他几人,一模一样的藏青缎面,做工精巧,分明是宫廷下人的统一装扮。
苍河俯身施了一礼,带着星溶退出院落。
二人走出小巷,星溶才放松紧绷的神经,问道:“师父,那几人是否可疑?”
苍河摇头:“他们是豹王宫的人。”
“豹族不是在西陆么?怎会在此出现?”星溶不解,总觉得那几人形迹可疑。
苍河边走边道:“豹族虽居西陆,但旗下有个组织势力极大,黑白两道通吃,以捕妖闻名。每擒一妖便为天下苍生积一份功德,这份功德也非白费。妖物可拿去祭海,镇守妖物的海神会以丰厚灵石作为回报。想来这个组织已得知陌峰镇妖物作乱,开始行动了。”
“照此说来,他们倒是造福百姓的好人?有他们在,此次除妖应当轻松许多。只是长云师兄突然失踪,不知是虚惊一场还是真遇险情。师父,不若我们先回客栈,看看师兄们可曾回来。”星溶仍惦记着长云,毕竟妖物当前,稍有不慎便可能遭遇不测。
苍河原本大步流星向前走着,闻言忽然驻足。
他停得突然,跟在他身后心神不属的星溶一头撞在他背上。
星溶尴尬地敛衽一礼。
苍河眼神已起了变化,她却未曾察觉,只听他问道:“星溶与长云相识多久了?”
星溶回想片刻,回道:“约莫一月有余,剑法考核时相识的。”
苍河惊讶:“才一月,感情便这般好?我听说你们早先都住在石门镇上。”
“是。剑法考核后,我便带长云去了石门镇,为他安排了客栈。”星溶如实相告。
“初见便肯为他安排客栈,为何对我这个师父反倒拘谨?因旁人几句闲言碎语便整日不理我,你与长云终日形影不离,怎不怕人说闲话?”苍河语气不豫,眼神也黯淡几分。
这般小事,他竟似十分在意,愁容满面仿佛遇上天大难题。
“……”星溶一时语塞,脑中闪过无数辩解的话,最终却一句也未能出口。
他该不会是误会她与长云了吧?
见她沉默,他面色比冬雪更寒。
在他迫人目光下,她鬼使神差地解释:“那时带他去石门镇安排客栈,只是为与他探讨仙规考核之事。”
苍河:“只为探讨考核?”
星溶连连点头。
苍河闻言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唇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继续举步前行时步履都轻快了许多,还特意放慢脚步等她。
二人回到客栈,却见长云与阿鲁正坐在堂中闲谈,身旁还坐着个身着紫锦华服、装扮精致的女子。
苍河与星溶脚步微顿。阿鲁率先发现他们,起身笑道:“师父,长云师弟已经回来了,并无大碍。”
苍河与星溶走至桌前,长云急忙起身行礼:“劳师父挂心,方才确实遇了些麻烦,幸得这位姑娘出手相助。”
长云说罢,目光转向身旁的紫衣女子。
那紫衣女子倏然起身,笑靥如花道:“苍河哥哥,别来无恙?”
苍河看着她满是惊讶。
紫衣女子依旧甜笑道:“前几日父王去天宫时,我还托他带信,盼苍河哥哥能来豹族一聚。许久不见,翡凌很是想念。”
豹族夜翡凌,这就是苍河方才提及的豹族公主。
星溶怔怔打量着这女子。但见她一张芙蓉粉面,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朱唇微启时自带娇嗔。肤若凝脂,身段窈窕,一望便知是娇养出的贵女。
乌黑云髻梳得别致,数支发簪皆嵌着莹莹绿宝石,璀璨夺目。
单是身上那袭紫锦缎衣,装饰便极尽繁复,华美非常。衣襟缀着珍珠,领口绣金丝凤凰,下摆几簇金丝海棠明艳动人。
苍河一撩衣摆在桌前坐下。
紫衣女子紧挨着他落座。
星溶愣在原地未动。苍河转过身,向她伸出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紫衣女子顺着苍河目光望向星溶,上下打量一番后,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星溶走至苍河身旁坐下,另一边坐着阿鲁。
长云起身与阿鲁换了位置,紧挨星溶。虽换得自然,苍河瞧着还是微微蹙眉。
静默片刻,苍河问长云:“方才发生何事?又如何与夜翡凌相遇?”
她果然是豹族公主夜翡凌。
长云尚未答话,夜翡凌已抢先道:“这位公子方才险些被小妖掳走,我路过恰巧撞见。见他身着仙门宫道服,便知是下山除妖的。聊了几句方知苍河哥哥竟是他师父,也住在这家客栈里。”
长云嘴倒是快。苍河深感无奈。
长云附和:“正是。”又问,“师父如何识得豹族公主?她似乎很厉害,尤其在捉妖一道上。”
苍河觉得有必要介绍一番,便道:“我与公主仅有数面之缘。这位确是豹族公主夜翡凌,也是归愉途的捉妖师。”
阿鲁闻言惊呼:“可是那名震八方、捉妖极厉害的归愉途?”
苍河颔首:“正是。”
阿鲁立刻起身,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伸向夜翡凌,憨笑道:“我叫阿鲁,仙门宫弟子。久仰捉妖师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夜翡凌上下扫了阿鲁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并未伸手。
阿鲁尴尬地干笑两声,悻悻坐下。
若说豹族公主或许知者不多,但一提归愉途的捉妖师,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星溶往日也听过些归愉途捉妖的传奇,大小妖物只要被他们盯上,从无失手。整个陆界各族对归愉途的捉妖师皆十分敬重。
只是未料到,豹族公主夜翡凌竟是其中一员。那么苍河方才所说的捉妖组织便是归愉途了。
方才还托那几位杂耍师傅转交信笺给夜翡凌,结果一转眼遇到了。当时她只当那是试探的借口,看来并非如此。
阿鲁吃了瘪略显尴尬,忙寻个话头道:“眼下已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诸位想用些什么?”
他说着望向苍河,盼他拿主意。
苍河转向星溶,低声问:“你想吃什么?”
星溶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好。”
一旁长云接话:“给师妹来道最拿手的菜。”
长云嗓门洪亮,店小二闻声忙小跑过来,躬身候着众人点菜。
夜翡凌抓出一大把灵石撒在桌上,扬高嗓音道:“将你们店里所有好吃的统统上一遍。伺候得好了,自有赏钱。”
店小二盯着那堆灵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慌忙招手请来掌柜。
掌柜跑来,见到满桌灵石,顿时眉开眼笑:“各位可有什么忌口的?小的这就去厨房好生安排。”
掌柜见多识广,单看苍河与夜翡凌气度便知这几人非同一般。
夜翡凌懒懒支着额角,一手把玩着发梢,神情淡漠,似是习惯了被人伺候,拿捏了好一会儿才道:“本姑娘不吃麻只吃辣。菜肉须得新鲜,果子糕点不可太甜。其他的……暂且这些。若做得难吃了,本姑娘可是要生气的。”
掌柜抹了把冷汗,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掌柜给店小二使个眼色,匆匆赶往厨房。
店小二弯腰向众人行了一礼,大手捧起桌上灵石,嘿嘿笑着退下了。
长云与阿鲁对视一眼,挑眉耸肩,心照不宣:豹族千金果然豪横,不好招惹。
夜翡凌将目光投向星溶,唇边勾起一抹讥诮,从发间拔下一支金簪,随手掷到星溶面前,语气耐人寻味:“你也是苍河哥哥的徒弟?这个赏你了。”
短短两句话,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将傲慢与不屑展现得淋漓尽致。
星溶盯着桌上那支上好的金簪,眸光骤然冷了下来,双手紧紧攥住衣襟。
“怎么?嫌少?再赏你一支。”夜翡凌见她不言不语,又从发间取下另一支金簪扔到她面前。
这赤裸裸的挑衅,任谁都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