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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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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溶看了看夜霏凌,唇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既不答话,也不去碰那金簪。
苍河执起折扇,将桌上金簪轻轻拨回夜翡凌面前,淡然道:“仙门宫弟子不喜这等俗物,公主好意心领了。”
“哟!”夜翡见此,凌神色骤变,姣好面容掠过一丝戾气,语带讥讽地道:“多日不见,苍河哥哥真是愈发不挑拣了,什么徒儿都肯收。”
这话明着针对星溶,细品之下却连带着将长云与阿鲁也贬了进去。
阿鲁本就因方才受的轻慢压着火气,长云倒是面色如常,浑不在意。
苍河神色一凛,语气骤冷:“我收什么样的徒儿,不劳公主费心。”
夜翡凌见苍河突然不悦,立时换了笑脸:“苍河哥哥莫恼,翡凌并非存心。初见这位姑娘,还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小婢呢!原是想赠她些体面东西,这般精致的发簪,怕是她一辈子都未必见得着。”
她变脸极快,一番话夹枪带棒,对星溶的轻蔑毫不掩饰。
话音未落,长云忽地“噗哧”笑出声来。
夜翡凌杏眼圆睁:“你笑什么?”
长云敛了笑意,道:“并非笑公主,莫要误会。方才阿鲁师兄不慎碰着我腰际,实在痒得紧。”
夜翡凌蹙眉睨了阿鲁一眼,满脸嫌恶。阿鲁也是头回见识这般嚣张的女子,但为着除妖大计,只得强忍不快。
这时长云伸手至星溶面前,掌心缓缓展开,露出一颗用彩纸包裹的糖丸。
他冲星溶眯眼一笑:“女儿家还是更爱这个。”
星溶望着他掌中糖丸,满眼惊喜。她接过糖丸剥开含入口中,清甜草莓香顿时在唇齿间漫开。
她不解,长云为何总有这些稀奇糖果。
她向长云浅浅一笑,以示谢意。
夜翡凌盯着那彩纸,眉头紧锁,她自幼什么珍奇玩意没见过,这般鲜亮的彩纸倒是头回见。
气氛一时凝滞,众人皆默然不语。
苍河面色不豫,端茶轻啜。
恰在此时,店小二开始布菜,不多时便摆满一桌。
夜翡凌扫了眼菜色,无一合心意,刚拾起的筷子又搁下了。
长云头回见这般丰盛菜肴,执箸便用。
苍河却先夹了块糖醋鲤鱼,轻轻放入星溶碗中。
星溶默然吃着,心中郁结难舒。平生头遭受人这般折辱,滋味实在难言。但念及除妖重任,又思及归愉途势大,加之对方豹族公主的身份,眼下只得隐忍。
虽这顿饭吃得憋闷,好在师父待她体贴,添菜舀粥,无微不至,全然不顾夜翡凌的目光。
短短相处已可窥见,夜翡凌对苍河别有心思。
女子直觉最是敏锐,不只星溶这般觉得,连夜翡凌也察出星溶在苍河心中分量非同一般。区区一个仙门宫弟子,苍河何至于此?
许是富贵娇女天生傲慢,那目中无人的姿态令在座诸人皆感不适。
星溶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膳毕,不知是星溶开罪了夜翡凌,还是夜翡凌当真嫌菜品粗陋,她竟开始刁难起店小二。
店小二被她骂得抬不起头,唯恐得罪这位贵女。
苍河身为仙君,夜翡凌却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面对她对店家的无礼,苍河竟只冷眼旁观,未加制止。
入夜安置时,夜翡凌执意留宿,非要住在紧邻苍河的厢房。
店家为难,苍河左右两间已安排给星溶与长云。夜翡凌得知后,定要星溶让出房间。
星溶本就憋着满腔火气,进房后“砰”地摔上房门,任谁叩门都不开。
后来夜翡凌又借故挤走长云,硬是住了进去。
天色虽晚,众人却各怀心事,难以入眠。
星溶自进房后未曾点灯,和衣躺在榻上,心绪烦乱。
若在往日,她从不介怀吃穿用度这些俗物。可自遇见苍河后,竟格外在意起衣着形容。
尤其当夜翡凌满脸鄙夷掷来那两支金簪时,那股难言的自卑与无力几乎令她窒息。
白日里苍河那番话令她感动落泪,生平头一回听人这般肯定,给了她莫大勇气。可一个豹族公主,便教她再生忧虑。
那莫名袭来的、生怕失去什么的恐慌,不知从何而起。
正辗转反侧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掠至榻前。
“怎么不点灯?”苍河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星溶不应不动,闭目假寐。
苍河在榻边坐下,取出一瓶伤药递到她面前,轻声道:“起来替为师上药。”
星溶依旧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细声道:“今夜不想替师父上药,可以吗?”
苍河收回药瓶,思忖着如何开口。
黑暗中传来星溶一声轻叹:“师父,你说这人世为何非要分个三六九等?为何命运这般不公?有人生来什么都有,有人穷尽一生都不及旁人十之一二,甚至终生如蝼蚁般苟活。您是仙人,有济世之能,您告诉星溶,这是为什么?”
仙门宫考核那日,苍河初见她时觉得她开朗自信,一直以为这一世的她无忧无虑。未料她心中竟藏着这般连他都想不明白、更无力改变的困惑。
他答不上来,因为他也曾为此苦恼,怨天道不公。后来索性浑浑噩噩度日,走一步算一步。
此刻她问出口,他忽然觉得这般糊涂活着,实在窝囊。
静默良久,他方开口:“你这般优秀,不该有此烦恼。美好的灵魂,胜过世间万物。”
美好的灵魂胜过万物……
这是星溶此生听过最动听的话。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坐起身,在黑暗中追寻他的面容。即便只看得到模糊轮廓,也能感受到那份温柔。
他耐心解释与夜翡凌的渊源:“我幼时曾被妖王掳去,身中剧毒,为妖魂所困。是夜翡凌替我除去妖魂咒,我方得解脱。此人高傲自大,性情多变。因着妖魂咒之事我们见过几面,平素并无往来。若非此次除妖,我也不会再见她。”
星溶听罢默然不语,黑暗中看不清她神情。
见她不应声,他以为解释得不够,正欲再言,却听她道:“师父,夜深了,我想歇息了。您请回吧。”
她又赶他走。
他坐在原处不动。
“待我升仙之后,定会好生报答师父。届时无论师父有何要求,星溶必当遵从。只盼到那时,师父仍觉得星溶的灵魂……还算美好。”黑暗中又传来她的声音。
虽近在咫尺,寥寥数语却似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他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我们明日便回仙门宫。”他突然道。
“可妖物未除……”
“这妖不除也罢,留给归愉途处置。”
星溶未再应答,翻身躺下。
苍河仍坐着不走。
星溶轻叹一声,终是坐起身:“师父将药给我,我为您上药。”
若不依他,他怕是真不肯走。
他将药瓶递过,褪去上衣。
房中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星溶不愿点灯,苍河也不想。
二人各怀心事。
星溶开启药瓶,蘸了药膏,凭感觉为他涂抹伤处。指尖触及他背脊肌肤,一点点将药膏推开,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觉着涂抹得差不多了,她收回手,盖好药瓶放在一旁。
知他定然还要赖着,又替他披上衣衫。
他穿好衣裳,这才起身,语气缓和许多:“你早些安歇,明早我带你回仙门宫。”
她轻声应了,目送他出门,方才躺下。
苍河刚出房门,便撞见夜翡凌立在廊下。
夜翡凌面覆寒霜,盯着苍河的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苍河微微蹙眉看她,冷冷开口:“若敢动她,休怪我忘恩负义。”
说罢头也不回步入自己房中。
夜翡凌紧握双拳,在星溶门前踱了几步,终是愤然回房,将房门摔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