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怨[明]》赤英里

24、第 37-38 章

　　听圭目睹着火鸟在高天之上，被一拳从身后穿透了胸口心脏的画面。明明是由火焰构成的圣灵，他却能从那只火鸟仰颈展翅的停顿瞬间体会到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那只火鸟身上的火焰短暂地又明亮了一下，它像是要靠最后燃烧自身来抵御那只拳头里的水流给自身造成的伤害。

　　然而这种打算从一开始就是徒劳的，那只拳头靠一根细细水线连接到参水猿身上，而参水猿的一只脚又踩在它身后的水源地里。那只火鸟身上的火焰就算再盛大明亮，又怎么能和自然的江河比拟。

　　“熄灭了啊。”

　　刚刚那阵照亮夜空的火光终究是昙花一现，当月亮和星星重新成为光明的来源，听圭借着那点光亮看向李晖的脸。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制服对手后的轻松，反而双眉紧皱一副戒备的模样。

　　“你也该现出真身了吧。”

　　李晖手掌摊开，那片鸦羽就静静地躺在上面，而在下一瞬间，它突然无火自燃了起来。李晖后退一步，让出这片自燃的鸦羽给重新长出拳头的参水猿，而参水猿的大手一握，将那片着火的鸦羽握在了拳心。

　　于是震惊在场三人的事情发生了，那样一片小小的着火鸦羽，握在那样巨大的纯水拳头里，而它的火焰却没有熄灭。

　　这一幕是这样地违反所有的常识，却也是同样的美丽。

　　火焰在水团里燃烧着，借着变化不定的水面折射，那点小小火光被放大后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投下大小不一的红色光斑。

　　“看天上！”

　　随着惜风手指的方向，剩下两人才看见天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大量飘落，因为本身的颜色融入夜空，所以直到已经快要落地，进入了这一点点星火的范围时才被注意到——那是大量的黑色羽毛。

　　剩下在半空中没有束缚的羽毛，在落到三人头顶三丈高处多一些的时候也开始无火自燃，于是他们才看清他们眼前那一片地方都是这些羽毛的范围。

　　而且这些鸦羽燃烧的样子不是以羽毛本身作为燃料，而是火焰包围着完完整整的羽毛，分毫不曾侵入那些看起来易燃的部分。

　　“看看这场面，我们的对手真的只是天狗吗？”惜风的语气听上去很忐忑。

　　“看下去就知道了。”李晖眼神用力地盯着空中燃烧的这些羽毛，而参水猿身后的那片巨大水源地里，本来平静的水面开始无风起浪。

　　这些燃烧着的羽毛不同于之前出现的火星，它们燃烧后产生的热量已经不能被忽视了，很快的，新年里凛冽的夜晚开始变得微凉、温暖直到燥热，连四周本来因为临近水源而阴湿的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

　　听圭难得在冬天夜里看见那种靠近火炉时才会看见的扭曲画面，而即使被扭曲了，他依然能发现这些羽毛在自发地绕着一个点旋转。就像刚刚参水猿能在水里制造出一个漩涡一样，这些羽毛也能在空中慢慢制造出一个漩涡。

　　“退后！！”

　　李晖一挥手，他们三人一齐退出了羽毛的范围，而在他们退出的同时，一个细小的龙卷风在那处中心点开始出现，凡是飘落到那个龙卷风附近的燃烧鸦羽，一律被卷进风里，慢慢将纯粹的风卷燃成了红色的火龙卷。

　　“握住那片羽毛，别让它跑了！”意识到什么的李晖抬头命令参水猿，后者点头后在自己握住燃烧羽毛的一手之外又团团包裹了三圈的水流。

　　火龙卷迅速席卷了空中所有燃烧着的鸦羽，只除了参水猿握住的这一片。于是一场无声的角力开始，那片羽毛在水团里上下游走，试图突破包围飞向火龙卷，然而包围着它的水团无时无刻不在改变形状，让它无论怎么游都始终处于水团的正中央。

　　在尝试了一番依然未突破之后，火龙卷似乎放弃了这一片羽毛，它慢慢停下旋转，露出龙卷中心由羽毛组成的圣灵——

　　它当然还是一只火鸟。

　　但与之前是一团鸟形态的火焰的火鸟不同，这一次出现的是一只真正的鸟，一只巨大的乌鸦，它浑身羽毛漆黑，只不过有一圈巨大的火焰描绘着它的轮廓，而它的两只眼睛发出纯粹金色的光芒，如同夜空里升起了两只小小的太阳。

　　“嘎啊——”这一次火鸟甫一出现又是一次引颈高鸣，同发不出声音的纯粹火焰不同，这只乌鸦如同寻常乌鸦一样发出了粗粝的鸣叫。

　　而当发出这种叫声的乌鸦的体型是正常乌鸦的几十倍大的时候，这种鸣叫声从让人觉得刺耳不喜直接上升到魔音穿脑。

　　在场相对在玄学方面精神力最弱的听圭直接抱着头蹲到地上，而惜风和李晖也没多好，他们各自按着额头皱着眉头硬是扛过了这一阵声波攻击。

　　而整体表现和李晖的精神直接挂钩的参水猿，就在他最痛苦的那一瞬间短暂地呆滞了片刻，而原本看似安静的那片羽毛在这一刻突然又躁动起来。

　　虽然李晖第一时间猜到了乌鸦攻击的真正意图，咬着牙重新维系起参水猿的操控，但一切为时已晚，那片羽毛终于突破了水团，以飞快的速度投向那只乌鸦的身体。

　　听圭在内心祈祷，就算多一片羽毛也不会给乌鸦带来太大的提升，然而却偏偏事与愿违。在最后那片羽毛归位后，空中的乌鸦身上的羽毛开始由黑转金，明明现在的时刻是在深夜，听圭却得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直视那只乌鸦。

　　“晖啊，我是不是眼花了，那只乌鸦的肚子下面，好像又长出了一只脚。”惜风用一手挡住眼睛，试图确认那只多出来的第三只爪子是不是他被强光照射下产生的幻觉。

　　“那是……三足……金乌？”熟读大明典籍的听圭，却用最糟糕的方式确认了惜风没有眼花。

　　“怎么会……怎么可能？不是天狗，而是八咫鸦？”到底还是李晖更熟悉倭国的阴阳道，知道大明的三足金乌到了那里后有了新的变体和名称。

　　“在倭国八咫鸦依然是代表着太阳化身的神鸟，它是天照大神的神使，所以说操控它的其实是那个巫女？”

　　“你是说在背后真正搞鬼的人是那个哑巴的千音？”

　　38.

　　同一时刻，倭馆，神社内——

　　深夜的神社里没有任何人影，只有后殿一角隐隐传来红色的光亮，仔细一听的话，还有浅浅低沉的念咒之声。

　　幸好此时此刻已是深夜，神社附近空无一人，要不然就会有人惊讶地发现念咒的这位正是号称哑巴的巫女千音。

　　此刻走出了帘子范围的千音依旧头上戴着纱帽遮住上半张脸，但的确如传言所说，哪怕只能看清下半张脸，也足以让人评价她长得倾国倾城。只是无论从她凌厉的下颌骨线还是薄薄的嘴唇都能看出，这位美人的个性恐怕也是相当冷清。

　　千音身前凭空悬浮着五张符咒，它们内部各用直线相连形成五芒星的形状，而外圈则是由弧线连成了一个圆。

　　每张符咒各写着金木水火土一种五行之属，各自发着白青黑红黄五种颜色的光芒。只是这五种光芒的强度极其不平衡，代表火的这团光芒闪耀如同红日，衬得剩下四种颜色的光芒就如萤火一样黯淡不显。

　　随着千音不停地念出咒语，五张符咒上各有一道光芒射向正中心，照亮了五芒星中心处悬浮着的一面黯淡铜镜，铜镜之上则不时浮现出一只三足金乌的身影。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晖宝？”念完咒语的千音手指铜镜，而那只铜镜里的金乌则开始绽放出太阳般的光辉。

　　釜山浦郊外水源处——

　　“她凭什么？”李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一切圣灵又不是能随心所欲就能现世的，倭国唤灵一向讲究凭依，能当八咫鸦凭依的只会是八咫镜，那种国之重宝怎么可能出现在倭馆的一个巫女手里？！”

　　“也就是说我们眼前这只还不是真的什么太阳神鸟是吧？”惜风可不在乎这事背后的理论支撑，毕竟现在是在深夜里却太阳临空的状态，什么理论都没有解决事情本身来得重要。

　　“就凭它能长出第三只脚，它也有部分来自太阳的威能和权柄了。”听圭没有惜风这么乐观，“或许，它是那些被后羿射下来的金乌之一，算是曾经的太阳，没有真正的八咫乌那样神圣，所以可以用一般的御神镜当凭依？”

　　“但倭国并没有类似后羿射日的传说啊，这不是八咫鸦的话又是什么？”李晖一边控制参水猿从水源地里不停补充被太阳的光热蒸发的水分，一边质疑听圭的结论。

　　“它到底是什么很重要吗？”

　　惜风此刻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嘴上都已经起皮了的他，就像是三天三夜没喝过水了一样，再这么下去他估计自己就得中暑晕倒了，而他回头看了眼李晖和听圭的状态，那俩人看上去也没比自己好过多少。

　　“它有别的攻击方法吗，还是就打算这么悬停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天上直接晒死我们？”

　　“很重要，圣灵之间的属性相克是很复杂的一套东西，那是严格遵守天地间规律的一物降一物。如果对方像之前那样是只火焰构成的鸟，那它更像是去模仿南方朱雀神君，就是纯粹的五行属火。”

　　“那样的话，它在属性上就克制我的金属白虎神君，所以尽管我的白虎神君是拥有真□□的监兵神君，但对付起它来还是感觉束手束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参宿天水神将对付它的原因。水能克火，我的参水猿能克对方的火鸟。”

　　“但它现在露出金乌之身，虽然依然有火焰围绕它的身体，但它的本质属性已经更接近太阳的阳了。那么按照阴阳之属，我的参水猿虽然凭借水性而能属阴，但能克制太阳的只有太阴，那不是寻常江河之水可以模仿的东西。”

　　“又或者我们按照星宿之力来算，参宿只是星辰，而星辰之力如何与日月争辉，这样一来，无论从哪个属性来看，对方的三足金乌又倒过来克制我的参水猿了。”

　　“啧，真麻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离开这里，让它破坏我们留下的那个天照银像算了？”这些相生相克的理论听得惜风一个头两个大。

　　“反正已经知道是那个巫女作怪了，我们只要回去报告倭馆的守备，让官兵去抓那个千音就可以了。”

　　“那都是普通人，要怎么对付能召唤操控这种东西的巫女？”李晖抬头看着依旧烈日当空的金乌，仔细权衡着事情的利弊。

　　“这种圣灵之间的斗法，稍有失控就会反噬自身，我刚刚用水破火应该已经伤过对方一次了，只要我再击破它一次，无论它到底是不是八咫鸦，那个巫女都会遭受强烈的反噬，那样官兵们才能抓住失去抵抗力的她，让她交代所有的阴谋。”

　　“可问题是怎么击破？”惜风也点头同意了李晖的考量，毕竟他代入自己想想，如果他不倒下前别人就想抓他，他的确也有一大堆在普通人手底下瞒天过海的手段。

　　“它就这么停在天上不动，你刚刚那招飞天拳头也试过了，那点水根本不够。”

　　“或许……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后羿射日，只不过是朝鲜学过来后模仿的后羿射日。”在李晖和惜风冥思苦想的时候，听圭突然开了口。

　　“洪范有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初一曰五行，其四曰金，金曰从革。”在这种紧要关头，听圭突然开始背《尚书》，让惜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说……我可以借助白虎神君直接炼制一根射日箭出来？”

　　而李晖却听懂了听圭的建议，既然天道给金之一属变形的权柄，那就代表着任意形状的金天然受到天道护佑，若李晖坚信他塑造出来的金属形状代表着射日之箭，那么那种形状的东西就有着射日的可能。

　　“没错，为了尽可能的模拟后羿射日的场景，惜风你来召唤祖灵，朝鲜人自古擅长射术，只要你请来一位远古的神射手，晖请白虎神君铸造整副射日的弓箭，我再试着请天地加持其射日之属，那么那位神射手开弓后射出这支箭的场景，就是又一次的后羿射日。”

　　“就算我们这里请的不是真的后羿，但对方也不是真的太阳，那就有成功的可能性。”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