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怨[明]》赤英里

23、第 35-36 章

　　宗家人去帘子面前和千音打了一番手语，然后那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巫女就隔着帘子，给刚坐下的听圭和李晖行了个大礼，弄得听圭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抱歉，千音大人还是坚持要在帘子后面见贵客。”担任翻译的宗家人不好意思地打了声招呼，“她请李公子见谅，不过若是您有任何问题，无论是占卜还是祈福，千音大人都会尽力协助您的。”

　　“哦，不用不用。”听圭连忙摇手示意，“您不必介怀，我也只是好奇，并非想要打搅神所的安宁。”

　　千音听闻后打了一番手势，宗家人接着帮她翻译：“她说李公子多虑了，天照大御神是慈悲之神，就如同太阳普照大地，不会区分日本人与朝鲜人一样，即使是朝鲜人，在天照大御神的神社里也是能够受到祝福的。”

　　寺庙那边吧，太怠慢了搞得听圭有点不悦，到了神社这边，太殷勤了弄得听圭也很难办。但是人家都开口了，再拒绝反而不美，听圭也只能顺着开了口：“那我就祈个福吧。”

　　“李公子想求什么保佑呢，自身的功名，家族的兴旺还是其他什么？”宗家人对这套流程已经熟悉了，自己代替千音发问。

　　被这样问的听圭渐渐沉静下来，眼神隔着帘子落在千音身上，嘴唇一角因为刚刚略过脑海的那个讽刺的想法而勾起。

　　这样一来，这位原本看上去温文尔雅斯文公子的脸上，慢慢有了种运筹帷幄的味道。

　　“那就麻烦贵国的大神了，我想求个本国的国家安宁。”

　　听圭此话一出，整个神社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包括李晖在内的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但大家都很默契地将内心对这个祈福要求的翻涌想法限制在了自己的眼神里。

　　终究千音身为此地的主人还是率先动了，她像是寻常那样对着听圭又行了个全礼，然后起身拿起身边托盘内的神乐铃。

　　即使隔着帘子，听圭依旧能感受到千音跳这个神乐舞的时候，舞姿是多么庄严又优雅。

　　他突然想起了惜风的巫舞，他们两国的巫者祭祀天地鬼神的舞蹈，虽然在动作上大有区别，却又在整体感觉上殊途同归。

　　仔细一看的话，千音就连身型都和惜风很类似，只不过人家是身材高大的美人，惜风是没什么违和感的男扮女装而已。

　　而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千音的神乐舞上时，李晖也趁机开了阴阳眼四下扫视，包括千音本人在内可谓是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但用白虎神君的眼睛除了看见更多的神圣之感外，一切都很正常。

　　很快跳完舞的千音又恭恭敬敬地对着听圭行了个礼，并拜托宗家人替她将听圭送出神社，算是圆上了宗家贵客的好奇心。

　　送他们出门时，正巧碰上有两个看上去挺有身份的倭国人也来神社参拜，这俩人边走边在用倭国语在说些什么，而李晖又是本能地停步扫了他们一眼。

　　“怎么了？”听圭带着点希冀的眼神落到了李晖脸上。

　　“没什么。”可惜李晖依旧摇了摇头。

　　“所以最后你们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惜风看着回来时两张失望的脸，就知道这一次又是没有任何线索。

　　“寺庙和神社的两位负责人虽然看上去都有点玄学上的能耐，但都属于正常的范围，白虎神君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李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他成功地和白虎神君缔结连接之后，对一件蹊跷事情的本质和方向只有他不想看，从来没有看了半天没有头绪这种结果。

　　“怎么会这样，明明都知道有个阴阳师在作恶，却偏偏找不到他人在哪里。”惜风也是没法接受他们绕了一大圈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是个无用功的下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离开然后去汉阳报告吗？”听圭也不想他们一直陷入这种沮丧情绪，即使没有足够的证据，不管汉阳那边最后相不相信有倭国人在破坏朝鲜地脉，他都会堵上一切据理力争。

　　“不，我还有一种办法。”这句话李晖是握着拳头说的，显然他也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什么办法？”

　　“世间一切都分阴阳，五行也不例外，我之前连接白虎星君时，一直注重要用浩大堂皇的阳性之金，所以一直用的是庚金之气。”

　　李晖的神色慢慢变得严厉，即使这个表情和他的长相并不相配。

　　“但也不是所有的金气都要堂堂正正的，他们既然下阴损手段，那就别怪我也下损招了。”

　　说完的李晖右手又直接变成了虎爪的形态，他的左手则开了一箱倭国人刚刚送来的丁银，将五块银锭扔到了虎爪上方。

　　于是惜风和听圭又目睹了一番李晖用白虎爪直接分离提纯金属的神奇操作。不得不说倭国的石见银成色真的没话说，那五块银锭只产出了一小团杂质金属，剩下的则变成了一团银色的液体。

　　然后那团液体像有生命和意识那样开始自行变化生长，它化出了头颅，长出了四肢，给自己披上了衣服又散开了长发，等到五官等各种细节一一出现，李晖的虎爪上悬浮着一位看上去是倭国女性的神像。

　　“失敬了。”

　　李晖嘴里说了一句，虎爪上又是白光一亮，但和李晖相处久了的惜风和听圭发现这阵光亮不如平常李晖用的那种看上去热烈刚强，而是充满着一种柔和细腻的感觉。

　　当那阵光亮附着到神像之上，液态的金属自行固化成了一尊散发着银白色柔光的雕像。

　　“用辛金制作的天照大神像。”

　　李晖向剩下俩人解释了一下他做的到底是什么，不得不说，今日发生在倭馆内的事情都很错乱，听圭一个朝鲜人请倭国的女神保佑自己国家平安，而现在李晖又替这位女神塑了一身银像。

　　“辛金身为阴金，本应置于阳金或阳水边提升灵性，比如供奉在靠近海边的釜山浦的神社里，则能提升神像的威能。”

　　“但若它不幸被己土埋没污染则会被压制，形成母慈子灭的格局，而若那个局本身生在水脉之旁，甚至可能将本来干净流动的壬水变成缓慢沉底的癸水，最终污染水源，使得所有饮此水源者，全身能量慢慢匮竭而亡。”

　　“若那个阴阳师本人真的在倭馆里，那么熟知地脉格局的他必然不会让这个局成型，那样这就是一招引蛇出洞，我们就能把他从倭馆里引出来，单独和他在野外对上一局。届时我们以有心算无心，定能把他留下。”

　　“若那个阴阳师不在，那么这个局就会成型，倭馆内就会开始出现大规模疫病的症状，到时候朝鲜为了安全必然会关闭整个倭馆，那也就无所谓会再有人躲在倭馆内算计朝鲜了，那么这招就变成是一招釜底抽薪。”

　　“这样无论哪一招成了，我们面临的问题就都能得到解决了。”

　　36.

　　“这样就成了？我们是不是只要在这里附近等着就行了？”

　　定下策略的三人离开了倭馆，由李晖重新勘测釜山浦附近的地脉流向后，找到了倭馆水源处的地脉。然后在这块常年被水源浸润，已经形成了己土环境的地脉中心，将那尊辛金属性的天照大神的银像埋了进去。

　　“瞭望的工作就由我们两个人来负责吧，这是属于你们阴阳家之间的斗法，我这种巫师帮不上什么忙，而听圭的儒家正气都不知道能不能正常用出来。到时候恐怕只有你一人负责战斗了，所以你必须始终养足精神，等待那个阴阳师找上门来。”

　　惜风和听圭趁李晖在水源旁边忙碌的同时，在一旁的隐蔽处临时搭了个野外休息的帐篷，并嘱咐李晖赶紧去休息。

　　“嗯，那拜托了。”李晖倒也不矫情，谢过之后就进了帐篷里休息，任由惜风和听圭轮流紧盯着那处埋神像的地点。

　　在平安无事地渡过了两天之后，第三天的夜里惜风发现了那一处的不寻常。空中零星地飘来了一些火星子一样的红色光点，它们在无光的夜里看上去格外地美丽。

　　但惜风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些东西，它的确美丽，却也可能致命，于是他立即悄悄地回到帐篷那里，摇醒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晖。

　　等李晖到达最佳埋伏位置时，听圭也跟着一起到了，他们三个人就在那里看着越来越多的火星子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萤火虫一样聚集在埋藏神像的地点的正上方。

　　而这种反常的现象恰巧可以证明，那位隐藏在倭馆内的阴阳师已经发现了地脉水源的问题，并且出手了。

　　李晖打了个手势示意惜风和听圭后退躲避，自己则用另一个手势对着水源处一招手，而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鼓包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的话，是水面凸起重新塑形，变成了半张猿猴的脸。

　　在过去的两天里，李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因为白虎神君属性被克制的原因，李晖这一次完全放弃了将自己的精神力投入到和白虎神君的连接之上，而是通过白虎神君的权柄，再次召唤出天水星君参水猿后，将所有的精神力用来壮大现世的参水猿的实力。

　　加上李晖刻意将战斗地点选在一处活水旁边，所以参水猿从两天前被他召唤现世开始，就隐入这处活水中沟通四周的水脉，借着天地自然的阳性之水壬水来壮大自身。

　　到了今天，参水猿差不多能控制自身方圆百丈内的所有水源了，也使得它的身型和能力也远非那一日在大丘府附近、李晖急匆匆招出来的那只小水猴子可比。

　　在火星渐渐汇集之时，李晖操控的参水猿也在慢慢地控制水流，水势以它为中心开始向着他的方向流动，渐渐在那处水源中形成了一个漩涡。

　　因为知道李晖的隐藏手段，惜风和听圭观战的视线在水源和火星上来回切换，而那两只圣灵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只火鸟在离地高约十丈的半空中展翅显形，它的翼展看上去有两丈左右，对于近距离观察的惜风和听圭来说，这简直是令人震撼的大小。

　　它几乎在显形的同时就对着空中做了个无声鸣叫的姿势，接着下一步以一个俯冲的姿态，直接冲向掩埋神像的位置。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火鸟火光掩盖之下的夜幕深处，漩涡中的参水猿也已经露出了全身。

　　这一次它的大小足有一丈半，长相也已经完全是巨猿的模样，他四肢撑着水面如履平地一样从远处迅速接近，几乎在火鸟的鸟喙接触地面的同时，在它身后跳离水面来到半空。

　　“噗”地一声巨响，火鸟是在参水猿几乎扑到它身上的最后一刻之前反应过来的。它一个翻身横滚让开身位，让参水猿从天而降的全力一击一拳拍到了地上，于是原地发出了一阵类似从高处倒了盆水到地面的声响。

　　参水猿的拳头也因为那一击未中而破碎散开，但与普通的水一倒下去就覆水难收的情况不同，随着参水猿的猿臂一收，那些四散而开的水又开始逆流，重新组成了拳头的样子。

　　而参水猿借着收臂积攒的拳势，一拳对着已经将身体急速拉高到几十丈高空的火鸟轰去。

　　本已接回去的拳头再次脱离猿臂，只不过这一次它保留着完整的拳头形态，像枚水炮弹一样地朝着火鸟飞去。

　　火鸟没有继续选择逃跑，而是张开鸟喙做了个吸气的动作，随着它的鸟腹鼓起又平复，一枚大小不亚于参水猿拳头的火弹被火鸟喷了出来，迎着那个拳头的方向直飞而去。

　　听圭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这场顶级斗法，这才领悟到在道之路上，他离李晖的距离到底有多么遥远。帮不上忙的他只能暗自下定决心，继续精进自身的能力，以后他在李晖身边，一定不能像今天这样，只能做个看客。

　　这样想着的听圭眼看着水火在空中相遇，在属性相克之下，火弹重新化作无数火星四散落下，像是放了一场美丽的烟花。破开了火弹的拳头却还剩三分之二，继续沿着刚刚的去势朝着火鸟飞去。

　　而火鸟只能选择飞离闪避，可是这一次巨猿的拳头却十分地灵活，无论火鸟如何选择刁钻的角度，在空中翻腾飞舞，那只拳头始终在背后牢牢地咬着它，并且逐渐追进互相间的距离。

　　惜风看了一眼天上的追击，又看了一眼参水猿的动作，现在他失去拳头的那只猿臂像一根棒子一样遥指着火鸟，火鸟往哪里飞，猿臂就往哪里指，而拳头就往哪里跟。

　　等惜风再定睛仔细看去，发现有一根极细的水流连着猿臂一路向空中延伸，直到消失在远处的夜空里。而那只看似脱离了猿臂的拳头，就是靠着这根极细的水流与参水猿的本体连接，靠着水无常形组成了一条通天的手臂。

　　这根手臂的角度控制却依然在猿臂的肩膀关节这里，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超长延伸的距离下，参水猿的肩膀只需移动几厘，远处的拳头就能移动几十丈的距离。而火鸟速度虽然快，那几十丈的距离却得由它自己老老实实地飞。

　　于是在双方又周旋了片刻之后，那只拳头终于追上了逃亡中的火鸟。而在惜风身前一直沉默着用精神操控参水猿的李晖，此刻终于说出了战斗开始后的第一个字——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