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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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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一软,差点就连人带包从树上直接滚下来。
操,一棵是水杉,一棵还是水杉,爬那棵不都一样?!
你说我都是奔三的年纪了,又不是青春期的小伙子爬上爬下像是翻自家的床一样没压力,这种关键性的问题就不能早点说么?!我对着眼前粗糙的水杉皮怒目而视,心里就琢磨着,怎么闷油瓶刚才那个表情越看越像是在暗笑,八成是刚才我没给面子拉他的手,他立马就调转枪头来个打击报复,好让我难堪。
嘿,不简单啊,以前只觉得你闷得人很没意思,没想到骨子里头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险恶一面。
怪不得爷爷总要说人心难测。
认真想想……确实,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闷油瓶在想什么。表面上看,他就像一个符号一样简单,简单到让人无法接近——因为普通人无法深究他,他也拒绝别人进入他的世界。如果总像现在这样被我轻易地推测出来,我对他的感觉可能也就没那么复杂了。
我甚至有种感觉,每了解‘张起灵’这个人的身世多一点,就会离我认识的闷油瓶越远。
如果硬要给这感觉找个形容词,那就是害怕。
倒不是怕某天有个人突然跑来跟我说,嗨,你知道吗,其实张起灵是个粽子;这点心理承受能力我还有,大不了每年给他上坟的时候多带几条小鸡内裤,多带点防水连帽衫给他换着穿,反正自从确认了那张二十年前的旧照片上的张姓男青年和闷油瓶是同一个人后,我就确信他绝不可能和我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即使现在不是粽子,也一定比我早变成粽子。
……我害怕的是随时会失去一个人的那种不安感。
其实从上铁皮火车开始,我就莫名的烦躁,直到闷油瓶和盘托出这趟旅途的始末,烦躁才终于爆发成了不安。他主动来找我,实在太反常。就好像辛苦追了一个人很久,有一天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笑着对你说,好了,别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是个好人。
他娘的,太搞了,这不就是失恋的感觉。
等我觉得自己扒拉着树皮的双手开始发麻的时候,闷油瓶已经默不作声地爬上对面的那颗水杉,我实在腾不出手给自己成天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的脑袋来一大耳刮子,只能委屈水杉的糙皮给我撞两下清醒清醒,然后就万般无奈地从树上按原路缓缓退下,姿势自然是跟撅着屁股似的壁虎一样难看。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快!”
“啧,上吊也让人喘口气啊。我他娘的又不是猴。”
两脚刚落地,闷油瓶就低喝了一声,摆明了就是算好时机不让我喘气。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我虽极不情愿地却还是再次重复上树的动作慢慢往上挪,不知道是体力耗的差不多了还是心情沉重所致,这回的速度慢了很多,好几次还差点滑手。
“吴邪。”
一仰头,闷油瓶已经半蹲在分枝上,大概是看我动作实在太娘们太慢,他又和之前一样伸出手,想要拉我一把的架势。
我心说,得,敢情是怎么样都得拉,拉就拉吧,反正深山老林的也没人看见。
想着我就侧过下巴万分艰难地死死贴紧树干,这样才能保持平衡抽出手给闷油瓶。谁料我帕金森综合症般颤抖的手还没搭上他的手指,这厮就仿佛一只饥渴了很久的野兽似的猛地抓过来将我一把提上去直扯进怀里。
整个左边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刮擦过树皮,顿时就扑上来一阵刺痛。我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嘴巴就被闷油瓶那只精瘦宽大的手死死捂住,我下意识地挣了两下,才发现自己原来连人带包被他整个搂住了。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压的侧枝和树叶咿呀呻吟,我脑子一团乱,紧张地动都不敢动。
良久,他才幽幽来了一句。
“说话的声音放低点。”
闷油瓶的下巴就磕在我的头顶,随着他低低的声线一下下振动。跟他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凑那么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越来越乱,我胡乱地点了两下头,直想着先脱离这种尴尬的情况再说。
钳制一下被松开,我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颤巍巍地往后挪了挪。
“……什么情况?”丢脸丢大发了,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在抖。
“等下我一发信号,他们就会冲过去夹住最靠边的两个人。”闷油瓶倒是一脸气定神闲,根本没意思去想多余的事。他拉开一侧的树枝,几十米远开外的光地就赫然呈现在脚下,“那帮人一乱,我就上去擒王。”
我的心绪还在乱飞,思考回路免不了迟钝。但是我很快就明白过来闷油瓶他们要做的事,在天时地利都对我方极其不利的条件下,我们只能采取主动突袭先逮住对方的几只爪牙,有了人质在手才有可能跟瘦皮猴子他们谈条件。
这就意味着几分钟之后,我就可能要面对正式下斗前的一场恶战,没那个美国时间去想其他事。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的行为和心思比妖魔鬼怪的更难预料:起码粽子不会先装成个好人(怎么装也不像人)再偷偷跟踪你,更不会坐下来跟你谈判,看你是抵死不从还是想花钱留命。
我提醒自己,是时候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了,就算帮不上忙,也绝不能扯后腿。
“我能帮什么忙?”我问道。
“你别跟着冲出来,慢慢走出去就行。”闷油瓶道,“注意子弹。”
我一听到子弹,头皮就炸了。他娘的,玩真的?
“真要开打?”
闷油瓶没回答我,看来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太奇怪了。
我听到现在,总觉得这个反歼计划有个致命的漏洞。只是一时间也分析不出什么,我就看了眼水杉下的荒地,以瘦皮猴子为首的几个人依然保持着半个圈的状态死守在那里,有两个端着家伙的壮汉走远开了些,似是在四处搜索树林边缘。但他们总体没离开那块因为山体滑坡形成的低洼——这个行为也相当古怪,从我们突然起跑脱离他们的监控范围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几分钟了,这些家伙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一直守在原地不动,也不分散追寻我们?
仔细思量过后,我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判断出我们就躲在附近,而且必定找不到墓穴入口,所以才镇定地在这里守株待兔,因为我们迟早会因为断粮或者放弃寻找入口而下山。
至于第二个结论,我自认为过于大胆,但如果恰巧被我一击即中,那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刻的感觉难以形容,我有些兴奋而紧张地看向闷油瓶,却意外发现他也正向我这边看过来。
纠结着疑惑、兴奋、紧张的目光交汇了一会儿,闷油瓶淡淡开口道: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死守着那片地不动?”
此话一出,仿佛就宣告了我的预测是正确的。因为闷油瓶问我的口气和眼神,和我传递给他的信息是一样的。
这次我不再怀疑,对着他点点头,心领神会地笑道:
“入口就在他们脚下。”
to be continued……
这个假设一旦成立,不只可以解释瘦皮猴子那帮人为什么死守着荒地不放,更是指明了我们接下来的方向。他们想要守株待兔,却偏偏踩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雷。
闷油瓶伸出两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尖锐的哨音一下划破潜伏的寂静直逼荒地,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的树枝猛地一颤,水杉的叶片零散地弹飞起来,闷油瓶便冲了出去。树干上瞬时只剩下我一个。
这声发令枪一炸响,林子里顿时骚动连连。
我七歪八扭地好不容易抱住树干维持平衡,心里却直打鼓,虽然以前围攻粽子的场面比现在紧张千百倍,而且以他们三人的身手,怎样也轮不到自己来担心——我舔了舔干涩的唇——但是,这趟他娘的是活生生的匪徒枪战啊!盗墓贼大战山贼,典型的黑吃黑大混战,等会儿还不知道是怎样的血光淋漓,我靠,整个就是野外版的古惑仔。
我也不能闲着,刚想顺着树干滑下去,突然又忆起闷油瓶的嘱咐。就琢磨那“慢慢走出去”的定义到底是指走的慢点;还是干脆等他们干完了再现身?所以说,有时候人太较真真的不是好习惯,处处都得死脑细胞。
还没来得及决定下一步,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这个极具特点的杀猪般的吼声定是胖子冲锋的号角,随之而来便是几个人混乱的叫喊。几秒钟之内,喊声、厮打声混杀成一片,我分不清楚胖子和潘子混在里面的声音是杀红了眼的吆喝还是惨叫,只得心惊肉跳地静静听着;偶尔会伴有一两下枪鸣,只是全是朝着天空去的。
枪声不多也不密,照这样看极有可能是胖子他们放枪示警,这也说明瘦皮猴子他们不过是纸老虎。不对,别他娘的是胖子那不牢靠的土枪走火,这玩笑可开不起。
我小心地匍匐在树上,尽量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等外面的搏斗声和喊声渐渐平息,才掰开树枝朝外看。那片荒地的景色再次在眼前出现时,心跳几乎到了嗓子口:
一眼就看见体型瞩目的胖子和潘子,两人一人一边卡住了两个穿背心的壮汉,掉落在黄土地上的那几块黑漆漆的点应该是他们的枪;本来围着瘦皮猴子的另外三个人此时退开了去,举着手没敢动;剩下的那个孤立无援的猴子山大王,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土匪小分队会被几个毛头小子倒打一耙,侧对着我看出去的方向傻站着。
局势孰优孰劣非常明显。我总算是放下心,横着挪了一步,再往外探了探头。
怪了,闷油瓶呢?
刚定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照理说,他冲出后的位置离我的视野范围不会很远,既然要擒王,就算不押着瘦皮猴子本人,也应该就在这附近。荒地就那么大一块地方,一眼就能看尽,但是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好几圈,就是不见那家伙的影子。
我不自觉地冒出一头冷汗,这种被抛弃的感觉似曾相识。
他娘的,该不是这位专业失踪级别队员的老毛病又犯了?
周围的形势已经趋于稳定;回马枪杀完了,瘦皮猴子也擒住了,下马威的效果应该也达到了。按照计划,接下来就是谈价探路。我估摸着自己是时候出场。打群架什么的我不在行,但是对多年倒卖古玩习得的讨价还价的伎俩我还是颇有自信,万一这瘦骨灵精的泼皮猴狮子大开口,到时候被宰的还是我这个惯例跟在后面付账的人肉提款机。
而且我实在放心不下闷油瓶,心想着兴许下去了就能看到他。
那就下吧,还犹豫什么。
我掂了掂背上的大包,一脚跨出侧干,双手抱着树干皮就踢踏着两腿一路下滑,谁知道心太急一个没抓稳,降到离地两三米的时候就直直地狠跌到地上,屁股顿时又一阵吃痛。我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扶着树干不稳地站起身,心想屁股你真他娘的遭罪了,照这么个摔法,再摔两次就得直接裂成菊花状。
顾不得痛,我起身后急忙抬头往前看,两方对峙的惊险场面此刻就在离我不足十米远的地方!
胖子夯着气,双手端着枪口死死抵着前面汉子的后腰;近看才发觉他和潘子身上都生出不少血痕瘀伤!看来这一仗打得并不像我听到的那么简单,要制服两个手持凶器身强力壮的汉子,必然是经过一番恶战!可这就跟股票一样,风险越大回报越大,一旦牵制住最强悍的两个人,那么这支队伍的士气必定分崩瓦解!
我看得热血沸腾,两手握拳,几乎是忘了自己还处于险境之中。这时猛地只见胖子突然向我这边转过头,充血的两眼瞪得比牛眼还大,咆哮道:
“小吴!你背后!!”
我愣住,只觉得全身一阵冷一阵热,前后没超出两秒钟,后脑猛地重重一震。我几乎没时间感受疼痛,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似的向前瘫倒;然而翻转下降的视线又被紧接而来的第二股力狠狠提起,有人卡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后一拖,蓦然间被堵死的呼吸和后脑钻心的钝痛搅拌着席卷而来,我像一个即将溺死的落水者一样扒拉住那条手臂拼命往上顶,可求生的本能在这时显得如此脆弱无力,我只能眼看着神色惊诧的胖子和潘子在视线中渐渐模糊,所有的感官都渐渐被窒息和痛楚占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