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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张月玲寻短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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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略显陈旧的大门,哭声和说话声隐约传来,柳韵揉揉耳朵,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江云鹤则听得更为清晰,是一个女子在哭,其他的人在劝。
迟迟没有等到人来开门,江云鹤又敲了三声,心想这回若还没人应就去找下一家了。
结果就听到脚步声和骂人声一同向着门边靠近:“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东西,强娶我女儿也就算了,这日子都还没到呢,你们就想大半夜把人抬走,我告诉你们,不行,我不同意,想把人抬走就从我老头子的身上踏过去。”
说着那人猛地拉开了门,却看到外头两个神仙似的人,跟落汤鸡似的依偎在一处,愣住了。
江云鹤赶紧拱手行礼:“老伯,晚辈苏从之,这是舍妹苏柳,晚辈和妹妹路过此地,遇见了土匪,身上财物都被土匪洗劫一空,侥幸才跑了出来。”
“老伯行行好,让晚辈和妹妹休息一晚,将来若有用得着的,晚辈定然结草衔环。”
那老头儿发现自己误会了人,脸上带了几分热情:“是这样呀,快进来,快进来,瞧这冻坏了吧,我去给你们烧热水去,擦擦身子就不冷了。”
江云鹤和柳韵便进了屋,看到厅里坐着一个老婆婆,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那姑娘长的很美,虽比不得柳韵,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但她眼睛红的厉害,很明显是哭了很久。
这一家人兴致不高,但对他们还算热情,见他们的惨样,都忙着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给找换洗衣服的找换洗衣服。
柳韵和江云鹤不好意思,上去帮忙,却都被赶了下来,理由是:“你们从贼窝里逃出来已经很累了,赶紧歇会儿,这些活儿不需要你们干。”
忽的,柳韵胳膊上一热,原来是那姑娘塞了个汤婆子到她怀里,她脸上泪痕未干,但心许是怕柳韵不自在,勉强笑了笑:“妹妹,快抱着,抱着它就不冷了。”
柳韵感激的一笑,和那姑娘聊了起来。
原来那姑娘名叫张月玲,之前那老头是她爹张泽通,在隔壁白石书院里当夫子,那老婆婆就是她娘王氏,做包子生意的。
那小孩是她弟弟,小明叫二宝,今年八岁了。
她还有个大哥叫张德昌,是白石书院里的学子,今天不在家。
柳韵始终没敢问张月玲是为什么哭,怕交浅言深,戳了人痛处。
很快热水就烧开了,柳韵和江云鹤去洗了身,换了张家人的衣服,又饱饱的吃了一顿。
一切收拾完已经不早了,张家人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就去休息了。
江云鹤担心柳韵泡了水又淋了雨夜间会发热,去灶房里给她煮姜汤驱寒。
他幼年在宫中呆的久,见过不少折磨人的手段,其中有不少宫女太监被主子罚了,在雪地里跪一跪,夜间起了热,不过几日光景,人就没了。
这位柳小姐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估计头回受这种苦,也不知道她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江云鹤想了想,从贴身的锦囊里取了个小瓷瓶。
这是路老医仙特制的驱寒的灵药,一共就炼了十枚,全部都赠了给他。
他盛了一碗姜汤,又倒了一颗药丸在姜汤里,用勺子搅了搅,药丸很快融化,无色无味的,根本瞧不出来。
他端着姜汤去找柳韵。
柳韵看到姜汤,想起他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情形,心头就是一暖。
“还是你喝吧,在路上你都护着我,风都没怎么吹到我,倒是你,一定冻坏了吧。”
江云鹤笑笑:“我会武,身子好,不怕那些的。”
柳韵有些急:“你那花拳绣腿的能顶什么事,这出门在外的,要是染了风寒可不太好,你快喝,我没事。”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关心他,江云鹤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你先喝,锅里还有,我再去盛一碗。”
柳韵这才放下心来,小口小口的把姜汤喝完,瞬间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见到柳韵将驱寒丹混着姜汤喝了下去,江云鹤也松了口气,收了碗准备休息,却听柳韵道:“你快去再盛一碗姜汤,我看着你喝。”
江云鹤无奈了,他很讨厌生姜的味道,闻一下都想吐,平日里孙厨子上菜前都会把调味的姜片挑出来。
可看柳韵满眼担心的样子,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皱着眉,把姜汤灌了下去。
柳韵看到他脸皱成了苦瓜,想笑他的,可她太困了,眼皮子一碰就睡着了。
柳韵是被吵醒的,她听到门口有个小孩哭着喊爹啊娘啊的,还说什么姐姐寻短见了,然后门口就乱了起来。
柳韵茫然的翻了个身,忽然反应过来小孩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谁寻短见了,是昨天那姑娘?
想起昨天怀里热腾腾的汤婆子,和张月玲强打起的笑脸,柳韵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就飞速出了屋。
一开门就碰上江云鹤,他是外男,不好去张月玲的闺房,正扶着已经慌神的张泽通要陪他一起去请郎中。
顾不上打招呼,柳韵听着哭声寻去,上了楼,就到了张月玲的闺房。
闺房内,张月玲已经被放了下来,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王氏已经哭成了累人,抱着女儿不停晃着。
好在张月玲是哭了一夜,清早才想不开的,刚晕过去就被二宝发现,被王氏这么一晃就醒了,十分虚弱的喊了句:“娘。”
这一下,王氏是又哭又笑,用力抱着女儿好像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口中不停埋怨着:“月玲啊,你可吓死娘了,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你这是要丢下爹娘了呀,月玲呀,娘的月玲呀,娘知道你受苦了,可你也不能寻短见呀……”
张月玲的泪珠子又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心里像有刀子在搅一样,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道:“娘,是女儿不孝,可是,博铮哥代我好,他们杨家也对得起咱张家,我不能负了博铮哥,更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啊。”
王氏沉默了,屋中没有人说话,只有王氏和张月玲的抽噎声,久久未绝。
半晌,王氏突然朝着自己的脸打了一巴掌:“都怪娘,是娘对不起你,要是前些天娘不带你去观音庙上香,你也不会被那黄老爷的小儿子看到背影就断定你是美人,非要强娶你了。”
“都怪娘,都怪娘不好,娘本来是想你八月和那杨博铮成亲了,去拜一拜,叫你们夫妻更和美些,谁想到……谁想到……”
张月玲赶紧抱住王氏的胳膊:“这怎么能怪娘,娘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要怪就怪那黄老爷,还黄大善人呢,我呸……”
柳韵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耳里,对张月玲的遭遇也猜出了个大概。
不过,背影……
她问:“你确定那人没有瞧见你的真容?”
王氏和张月玲刚才只顾哭了,都没注意屋里还有柳韵这个大活人在,柳韵开口他们才发现。
张月玲连忙擦擦眼泪,又扯出那种极其勉强的笑:“妹妹,刚才我一时想不开……没吓到你吧?”
一般小姑娘看到人上吊,估计都要吓的睡不着觉了,柳韵却不害怕,温柔的握起张月玲的手:“我不怕的。”
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张月玲点头:“是啊,我那天都是带着面纱出的门,一直没有撩开过。”
这样就好办了,但保险起见,柳韵不动声色,把整件事情都问了个清楚。
原来十五年前,杨博铮他爹杨大庆和张月玲他爹张泽通都是白石书院的夫子,二人是莫逆之交,关系极好。
那时杨大庆的长子三岁,王氏的肚子大了,兄弟二人吃酒时,就约好,若王氏生的是个女儿,就给俩孩子凑成一对,俩家也好亲上加亲。
六个月后,王氏果真诞下了一位千金,给她起名叫张月玲。
谁料没过几年,杨家改行做起了生意,这生意一做就不可收拾,越做越大,杨家人也移居到了更为繁华的兖城。
此时的杨家与张家,一个富商一个百姓,不可同日而语。
虽说市农工商,商人最末,但富商和寒门出身的小小童生站在一处,谁都知道该多给谁几分薄面。
张泽通就想,这桩婚事若是不成也就罢了,他也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给女儿再说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便是。
可老友还是那个老友,并未嫌弃他家落魄,还对他们多有照福。
杨博铮也曾多次来他家探望,对月玲更是好,明显俩孩子暗生情愫了。
眼见着月玲到了及笄的年龄,杨家便派了媒人来,说定了八月时期是个好日子,宜嫁娶,给俩孩子办喜事。
亲事已定,王氏却日日担忧,虽然她相信杨家的人品,但还是生怕女儿这一远嫁,万一受了委屈,这山高路远的想回娘家都不行,就带着女儿去观音庙里拜拜,为的是图个安心。
谁知道这一拜就拜出事来,那黄老爷的小儿子黄扬瞧见了张月玲的背影,只见那女子身姿窈窕,腰肢盈盈一握,心想背影都这么好看不知人得美成什么模样,回家就和黄老爷说要娶她。
黄老爷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就是个吃喝嫖赌的无赖,谁让他有钱,也不指着这个小儿子继承家业,对他是能纵容就纵容。
但黄老爷也怕黄杨晚年无人照料,想着不管他怎么玩,正妻得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因此过往黄杨说要娶哪家的姑娘时,他都只同意把人抬进来做妾。
这回他又照例去查了那姑娘的家世,张夫子的千金,书香门第,受人敬仰,妥妥的良家女子,这不就是他小儿子的正妻人选。
唯一的缺点就是家里穷了点,但穷人好拿捏,关键是富商之家都知根知底的,他儿子都抬了二十多房小妾进门呢,也没人愿意把姑娘给他家呀。
于是他便派了媒婆到张家。
张泽通见到媒人,客客气气的解释自己女儿已经说了人家,谁知那媒人竟跟没听见一样,一直说黄老爷是大富户云云,迫不得已,张泽通把人轰了出去。
第二日,白石书院中就失踪了几个学子,其中包括张月玲的哥哥张德昌。
张泽通气坏了,去衙门报关,谁料知府老爷使用拖字诀,就是不办事。
后来有个衙役透露了点消息,说黄老爷上头有人,知府老爷得罪不起。
张泽通自然不想把女儿嫁过去,但失踪的学子他也不能不管,只好假意应承着黄家,实则是在想办法。
可惜这一来二去的,办法没想到,成亲的日子却到了。
后日那黄杨就来迎亲,张月玲不想连累大哥和其他无辜的学子,却也不想嫁给黄杨,才想不开寻了短见。
了解到事情的原委,柳韵气坏了,她要休书一封给爹爹,让他查查这黄老爷的靠山到底是何人?竟能如此枉顾王法。
不过这是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后日的成亲给应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