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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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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今日的中秋宴,珷庆帝单独诏代王入京,而吴王、梁王依旧在封地。一个月前,代王妃诞下嫡子,珷庆帝大喜,遂诏谕代王携妻带子入京。周家、代王,无疑是这场宴席的主角。
代王,皇三子,顾昭平,是周贤妃的嫡长子。而周贤妃是家中的二女儿,其上有兄长周启华,其下还有两个妹妹,兄长在去岁得封镇南侯,周胜便是周启华的小儿子。周家也算是世代将门了,为珷庆帝立下了汗马功劳。
代王的嫡子在皇室族谱中排‘立’字辈,珷庆帝特赐‘嗣’字,便是顾立嗣。入宗室玉牒,封安阳郡王,代王急忙领着妻儿叩谢皇恩。
万秀宫正殿之上,珷庆帝与皇后端坐上首。自下,宗室皇族居右,大臣携家眷居左。顾昭璇是最小的皇子排在了末位,他的前面是太子殿下、长公主,除去今日入京的代王殿下。如今这内廷里,便是这三人参加宫宴,其余的兄弟姊妹或是年岁尚小,或是却藩在外,三人的身后是一众宗亲子弟。长公主顾昭琼、太子顾昭璟,二人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可在这中秋宴上,一片和煦。
丝竹声声,舞伶翩跹,珍馐美馔,酒香悠悠。
难得君臣欢聚,酒过三巡后,众人也就没那么拘谨了。一边有宗亲子弟,一边有世家里闺阁里的少女,少不了活泼逗趣。
姚竹心趁着爹爹不注意,溜到了岑溪的这一方案几后,无他,岑溪的案几不是正对着十七殿下吗。在姚竹心没有过来之前,顾昭璇不时的对上岑溪的视线。前者带着戒备,满是陌生;后者带着探究和欲说还休;如今又多了一道炽热。
能在内廷安然‘活’到现在的顾昭璇,自是有着警觉与敏锐,心思百转,不然如何深得帝心,任人眼红妒羡,我自淡然。可是岑溪的出现,不由的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相比较顾昭璇的戒备,岑溪已然明了,眼前的‘顾念’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念’了。可还是不甘心啊,许是这一份不甘让她再次来到这一世,再次来到顾昭璇身边。
当对面两道目光堪堪投了过来,顾昭璇没由来的升起一片烦躁,饮下一口桂花酿,想着如何找个由头离开。倒是一旁的长公主不由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弟弟啊,真是不懂风情,那坐在他对面的姚、岑两家的姑娘,在世家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都是配得上王妃之尊的。
大殿中间,一曲‘美人怜’方一结束,众人不由的回味其中。代王顾昭平适时自案几后走出,献上美玉一枚,听到美玉,顾昭璇不由神情一振,直起了身。眼睛盯着那一方装着美玉的锦盒,大监刘福自代王手里接过,打开后确认无碍便呈给了珷庆帝。
顾昭璇的那些小动作,珷庆帝自是看在了眼里,自锦盒里拿出美玉装作细细把玩,余光看着顾昭璇的眼睛似乎都粘在这美玉上了,小十七可是爱玉成痴。
“小十七,上来!”珷庆帝心情大好,顾昭璇急忙起身,跑到了珷庆帝跟前,珷庆帝自是恕他无礼,将玉递给了他,“这可是你一直在找的玉?”顾昭璇接过细细打量了一番,“不是,不过,父皇赏的孩儿不嫌弃!”
瞧瞧,天子赏的东西,还敢说‘嫌弃’二字,众人不由暗惊。珷庆帝佯装不喜,转瞬之间,弯起手指刮过顾昭璇鼻尖“得了便宜还卖乖!”“孩儿谢父皇赏赐!”顾昭璇一脸的明媚。
“像!”“像极了!”在一众大臣中传开,这十七皇子笑起来的样子可是同年少时的珷庆帝一模一样。宴会还在继续,顾昭璇回到自己的案几后,细细的把玩着手里的美玉。
岑溪问一旁的姚竹心:“十七殿下是不是很喜欢玉石啊?”
姚竹心:“是啊,十七殿下爱玉成痴”
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的岑佑凑了过来:“我听说,槿昭宫里还有专门的藏玉阁,搜罗了不少的好玉!但是十七殿下好像是在找玉。”
姚竹心、岑溪:“找玉?”
岑佑:“对,好像是在找一块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玉。陛下疼爱十七殿下,还问起过那玉是怎样的纹路,要全天下的玉器匠人为他雕琢呢!”
姚竹心:“那后来呢?”
岑佑:“十七殿下说是要自己去找,如果看到了,他一定一眼就知道!”
岑仲:“咳咳咳,阿佑!”岑仲适时开口提醒岑佑,少言。这皇子的事情,又岂是他们可以妄议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岑溪不由的想起在永济寺得到的那块同心玉,那玉如今还放在她的妆盒里,那她是否可以拿上那玉来找顾昭璇确认呢?可是,爹爹是外臣,平日里根本无法来到这内廷,更不要说她这个外臣之女了,那她何时能再次见到顾昭璇呢?这时候,珷庆帝起身同皇后一道邀众人去秋月居赏月,众人自是无敢不从。
秋月居,岑溪自是熟悉。有一处隐秘而不易察觉,就在西南角,上一世,岑溪、周胜、顾昭璇三人找到了一株难得的丹桂,整个秋月居全是金桂、银桂,唯独那一株丹桂!那时周胜还嚷嚷着要在那丹桂下面埋一坛好酒。
趁着众人没注意到她,岑溪便在四下里找寻那一株丹桂。当找到那一株丹桂时,岑溪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可是,今世今日的顾念会来吗?左顾右盼之际,手腕处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下一刻,后背重重的靠在凉亭的石柱上。
眼前是顾昭璇清晰的脸,而胸前却被顾昭璇的手臂狠狠抵住,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岑溪措手不及,差点被吓的叫了出来。胸口起伏间稳住心神,却感受到柔软处被顾昭璇禁锢着,不由的脸红。
顾昭璇:“你如何知道本宫的小字?还对秋月居这么了解?”
岑溪:“民女只是听别人偶然提起过”
顾昭璇:“在这内廷,知道本宫小字的寥寥无几,更何一个外臣之女?”
岑溪:“顾念,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若我说,你的小字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这秋月居是你带我来过的,你记得吗?”
顾昭璇:“荒谬!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儿吗?在此之前,本宫从未见过你。”
岑溪百口莫辩,是啊,重生一世,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是绝不会相信的。眼前的顾念,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
心中一片酸涩“你不是她”岑溪涩然开口,轻轻的推开顾念。一个错身,便要离开的时候,手腕被顾念抓住,“欲擒故纵吗?”
岑溪的出现,让顾念嗅到了危险,自己的名字,乃至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也泄露了。不出意外,她很快就要参政议政了,被珷庆帝用来掣肘如日中天的周家。她暗地里是依附于长公主不错,长公主志在珷玞一统,登临极位。可若是她的身边没有长公主的‘棋子’,长公主也不会安心的,所以,岑溪,便是最好的人选。
入槿昭宫,成为詹事。此事,岑安跟岑溪提过,那时的岑溪并未应下,只说是要考虑一番。直到今日,来到了顾念的身旁,不由的心生动摇,若眼前的十七殿下不再是过去的十七殿下,那她被困囿于内廷,又有何意义?
月辉沾染上了桂香,萦绕在两人之间。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由的相视一眼,下一刻,顾昭璇拉着岑溪隐没在那株花开繁盛的丹桂树下。顾昭璇双手环抱在胸前,立在岑溪身前,定定的看着她。
上一世,南书房的一句‘你莫怕’、假山后的青涩相拥、梨树下的炽热情意、同心玉佩、‘我亦是女子’、‘我不悔’。
而此刻顾念安然无虞的站在岑溪的身前,静静的看着她,却又认不出她,岑溪只觉得百味杂陈。该欣喜还是失落呢?女子!?恍若惊雷一般在岑溪耳畔响起,今世的顾昭璇是否依旧同上一世一样,隐瞒了身份?上一世的以命相护,那么今世?岑溪暗自做了决定。
对方脸上的神色不要太‘精彩纷呈’了,顾念看了半天都读不懂。看不透猜不着啊!心似猫儿抓,不过细细看来,倒是有几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近处的凉亭里,出现两个身影,并未注意到丹桂树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声音传来,顾念眉头微皱,像是他十哥的声音,皇十子,顾昭琰,早就与东宫走在了一起,与昭璟太子最为交好。“殿下放心,就在春晖阁”......
春晖阁,那处距离长公主的锦澜宫倒是近,昭璇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顾昭琼、顾昭璟相争日盛,这顾昭琰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待到凉亭里的两人离开后,昭璇看着岑溪开口道“你去给卢长史带个话,就说‘春晖阁’三个字。”
岑溪不由的愣住,呐呐开口“那你呢?”“多嘴,不该问的别问!”顾昭璇一脸的不耐烦,岑溪只得悻悻离开。
顾昭璇心下思量着,偷听什么的,是他这个堂堂的皇子所不耻的!卢卓既为长公主府的长史,又与岑家交好,说来,岑溪也可以算是长公主的人,春晖阁应该没什么好事,那就让她们‘自己人’去处理。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
顾昭璇转身向另一边走去,皓月照亮了宫道,伴随着阵阵桂香。“十七殿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顾昭璇驻足看向来人。
姚竹心:“见过殿下”
顾昭璇:“免礼!”
姚竹心:“民女听说殿下在找玉,不知找到了吗?”
顾昭璇:“尚未”
姚竹心:“那殿下看看,可是这块?”手里的这块白玉是姚竹心央求父亲很久才拿到的,她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顾昭璇,能跟眼前的人多说几句话,已然是鼓足了勇气。
顾昭璇欣然接过,细细的查看,心念微动,在内廷呆久了,倒是会了些揣摩人心,“是块好玉,不过不是我找的那块”,顾昭璇抬眸看着姚竹心,看见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即起了试探的心思。
顾昭璇:“虽然不是,不过,这块玉也算是和我有缘,姚姑娘可否赠予我呢?”一边说着一边将白玉紧紧的握在手里,双手环胸,微微伏低身形,凑到姚竹心面前。这哪是在询问,明明是东西在我手里了我是不会还的。
顾昭璇好看的眉眼突然逼近,琥珀色的眸子澄净透亮,惹的姚竹心不由的屏住呼吸,心跳如雷,再浓稠的月光都遮挡不住透红的脸颊,呐呐开口“殿下拿去便是”。
顾昭璇站直了身形,果然如此,是姑娘家面对心悦之人的害羞与无措。拉开了距离,姚竹心不由的舒了一口气,可是紧攥着衣角的双手微湿。
顾昭璇:“那作为回礼,我便将父皇赐给我的这块玉送给你,可好?”
姚竹心:“啊?民女不敢”
顾昭璇:“我给你的你拿着便是”
言罢,顾昭璇自袖口拿出珷庆帝赐给她的那块玉,再将姚竹心的柔夷轻轻执起,将暖玉放在她的手心。热度自手心自手背传来,灼烫身心,所谓‘情’不知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