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珷玞乱玉》夕澈

10、重逢

　　珷庆帝三年，八月十五，中秋。
　　今日，珷庆帝在万秀宫设宴，诏谕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入宫，君臣共赏秋月。

　　辰时，坤和宫。
　　皇后伺候着珷庆帝晨起更衣，隔着屏风，珷庆帝唤来了大监刘福，“小十七，可是出宫啦？”“回陛下，城门令来报确实看见十七殿下带着小厮出了宫，手里还拎着东西”刘福恭敬禀告。

　　珷庆帝：“定是要去那‘蓝山居’，每年中秋都是如此，唉！”
　　皇后：“小十七也就每年的中秋、岁末去‘蓝山居’看看他的外公，算是当孙儿的替他母亲德妃尽孝。”
　　珷庆帝：“朕倒是希望这沈家可别辜负了小十七的一片心意。”

　　逢年过节，这珷怀城倒是热闹，人群熙熙攘攘，顾昭璇和沈全两人，不得不下马步行。与以往一样，顾昭璇吩咐沈全去沽一壶上好的桂花酒。在等待的间隙，周胜远远的打马而来，见着顾昭璇后翻身下马。
　　双双见礼后，顾昭璇倒是觉得有些意外“我听说，今日代王兄也会来中秋宴，你不去城外迎一迎吗？”

　　周胜：“表哥又不是不识路，再说了，贤妃娘娘怕是早就安排人了吧，倒不如来找你。”
　　顾昭璇：“找我何事啊？”
　　周胜：“嘿，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中秋一过，我就要去军营了，到时候，就你一人在这宫里啦。”
　　顾昭璇：“瞎操心”
　　周胜：“我还不是怕你叫人欺负吗？其他人可入不了我周小爷的眼！”
　　顾昭璇：“周胜，你去了军营也要好好的，我等着你建功立业的好消息”
　　周胜：“你就瞧好吧！”

　　二人身后的一处阁楼上，姚竹心精挑细选着各种胭脂水粉，今天可以入宫参加中秋宴，可不得好好打扮。不经意抬头，看着阁楼下熟悉的两个身影，不正是那周小侯爷和十七殿下吗？姚竹心急忙将一旁的水儿拉到面前“你快看看，我的妆容还得体吗？”
　　水儿虽然疑惑可也不忘狗腿道：“得体啊，小姐最漂亮了！”
　　带着‘我最漂亮’的勇气，姚竹心匆匆转身下楼，水儿也跟了出去。姚竹心四处观望了一番，哪还有十七殿下的影子啊！

　　岑府，书房。
　　岑安：“今日是你们第一次随为父入宫，皇家内廷可不要忘了礼数，冲撞到贵人。”
　　岑仲、岑佑：“谨遵父亲教诲”
　　站在两兄弟旁边的岑溪，一时失语晃神，当得知中秋节珷庆帝要大宴群臣，她也可以入宫，不由的喜忧参半。“溪儿，溪儿，可是身体不适？”岑安轻唤道。岑溪回过神“父亲，女儿无事”。

　　蓝山居。
　　顾昭璇、周胜，沈全三人甫一下马，就有小厮来牵马。蓝山居的沈老爷带着一众下人，恭敬跪礼，“恭迎殿下！”“免礼平身！”顾昭璇虚扶沈鹤起身，复又微微一拜“见过外公。”

　　沈鹤原本是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后与秦氏喜结良缘，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其女便是已故的德妃娘娘沈姒，其子名唤沈钦，游手好闲，嗜赌成瘾。沈家欠债累累，若不是因为沈钦，沈姒也不会入宫为医女，说是被‘卖’进内廷也不为过。

　　入内廷，进南巷，得见天颜，一夜夫妻，孕育皇嗣，得封妃位。待到皇十七子顾昭璇十岁时，生母德妃暴病，殁于槿昭宫。
　　沈姒在世的年岁里，珷庆帝极爱幼子，沈家也是得益于此风光无限，作为德妃唯一的弟弟，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沈钦更是豪赌成性。终究被御史大夫参劾到了顾昭璇头上，在大珷倡导节俭之风时，沈钦是被‘枪打出头鸟’了。

　　最终，沈钦是被自己的皇侄儿带到了刑部，查实罪证后，受鞭笞之刑，流放岭南。算是珷庆帝开恩，免了杀头之罪。沈家的事，珷庆帝不再追究，顾昭璇也得了个‘大义灭亲’。

　　德妃沈姒离世以后，随着顾昭璇慢慢长大，内廷的宫人们，只觉得皇十七子愈发长得像当今的圣上，举手投足间与少年时的珷庆帝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凭着这副‘皮囊’，顾昭璇数次有惊无险的活到了现在。

　　中秋，月圆，人团圆。
　　每年的中秋，还有辞旧岁迎新年的时候，顾昭璇都会来蓝山居看看，今年也不例外。
　　对于沈老爷子而言，这位一年只见得到两次的孙儿，是十七殿下，是自己女儿唯一的孩子，也是把自己亲舅舅送到岭南的人。虽说隔代亲，可终究君是君，臣是臣。关系难免疏远。

　　就像现在，顾昭璇轻抿一口热茶，简单的聊了些家常，也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宫参加中秋宴了。沈老爷子一旁的秦氏，跟沈鹤不住的使眼色，顾昭璇是看见了却也装作不见。最后，还是沈鹤呐呐开口小心翼翼的说道“也不知道你舅舅现在怎样了？”

　　来了，这是想让她把沈钦“捞”回来，顾昭璇暗忖着，若不是自己的这个舅舅啊，母亲怎会入宫？又怎会被人毒害！母亲一手的医术，若放在民间定会温饱无虞，说不定会嫁给心仪的人，一世安然。可是啊，在那吃人不眨眼的宫里，蹉跎半辈子。

　　顾昭璇：“沈钦若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岭南，自会安逸终老”
　　秦氏：“什么叫安逸终老，他可是你的舅舅啊！你的亲舅舅！”
　　顾昭璇：“那母亲就不是你们的亲女儿了吗？!沈钦有今天，是他自作自受！”
　　顾昭璇怒气冲冲的走出院门，翻身上马，等在院门外的沈全、周胜也急忙上马，跟了上去。回去的路上，顾昭璇神色阴沉，一言不发，周胜和沈全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多言。

　　申时，内廷宫门。
　　不少的大臣携妻女前来参加中秋宴，城门令仔细核查着来人的身份。入了宫门，便是真正进入内廷了。

　　走下马车，再次来到宫城门口，岑溪只觉得恍若隔世。前世，她是十七殿下的陪读，彼时的岑溪或是卢婉，周胜，顾昭璇三人可是将这内廷走了个遍，整整七年。直到顾昭璇却藩蜀地，周胜进了军营。彼时的她，不过是寄居在卢国公府的养女，一心想要追查岑家灭门的真相。如今，她是岑府的嫡女，父母、兄长一家安然。那么，这一世的顾昭璇呢？

　　“岑姑娘！”岑溪身后是一声脆生生的轻唤，一回头，不正是那日在永济寺遇到的姚竹心吗，“姚姑娘”岑溪微微揖礼。姚竹心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手挽上岑溪的手臂“好巧啊，咱俩又遇到了！”

　　话说在偌大的珷怀城里，一众的世家小姐中，岑溪与姚竹心也算得上城里头的名门闺秀了，姚竹心年长岑溪一岁，金钗豆蔻之年。

　　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上一世的挂念，牵扯至今。顾昭璇三人在申时赶了回来，中秋宴酉时便要开始，还好来得及。

　　在来之前，岑溪听父亲提起过十七殿下，名唤顾昭璇，是珷庆帝最为疼爱的小儿子，这倒是与上一世无异，也不知道现在的顾昭璇是否与她有着同样的际遇，自前世而来，又是否认得她。直到看见那一模一样的样貌，岑溪便再也移不开眼睛，顾念！百感交集。

　　顾昭璇翻身下马，众人纷纷恭敬行礼“见过十七殿下！”而呆呆立在一旁的岑溪，早已失了分寸，定定的看着顾昭璇。顾昭璇自是对上了岑溪的视线，不过呼吸之间，岑溪觉得恍若千年，顾昭璇不开口，众人自是不敢起身。

　　“放肆”沈全开口呵斥道，看着立在原地的岑溪。后者惊觉失了礼，急忙伏身恭敬行礼。在岑溪埋首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了地上，顾念还好好的出现在她眼前。

　　“免礼平身”，顾昭璇的声音一如从前的清浅，再次听到这一声，岑溪只觉得心口酸涩。“谢殿下！”众人应下后，纷纷起身。岑溪眼睛里面的东西，顾昭璇看见了却读不懂，可是心口却像是被什么牵扯住了，闷闷的。唉，定是今天被她的‘好外公’给气到了。顾昭璇抬脚向宫门走去，一众大臣自是知礼的跟在他的身后。

　　“顾念！”岑溪一声轻唤，就在两人要错身而过的时候，‘顾念’二字如同惊雷在顾昭璇耳畔响起，这也是岑溪埋藏在心底的一声呼唤，却又是恰到好处的音量，两人刚好都听得见。而顾昭璇却置若罔闻，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念’字是顾昭璇的小字，他母妃为他取的。在内廷，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特别是在他的母妃离世后，更是鲜少有人提及。那么，一个外臣之女，又是如何得知？

　　直到回到槿昭宫，周胜去了贤妃那里，顾昭璇问起了沈全，那女子是谁？沈全是个心思活络的，他知道主子今天心情不好又碰上一个不知礼数的大臣之女，凭借他对主子的了解，主子这是要找人出一口闷气。

　　沈全：“奴婢瞅着好像是岑家的女儿”。
　　顾昭璇：“她就是岑溪！”
　　沈全：“没错儿，是这名”。
　　顾昭璇：“好啊！好得很啊！”
　　沈全：“主子，您消消气儿”。

　　沈姒在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应对着内廷里的明枪暗箭，长公主也好，太子也罢，处处对槿昭宫‘精心照拂’。对于沈姒而言，每一天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而顾昭璇的女儿身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槿昭宫上下，除了崔氏、沈全、沈荷，没人知道顾昭璇真实的身份。

　　直到最后，德妃沈姒选择了长公主顾昭琼，也是为顾昭璇选择的路。长公主野心勃勃，志在天下，当皇权争斗尘埃落定。若是长公主胜，或许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顾念可以保住性命；若是太子胜，顾念便可以表明身份，自贬庶人，新帝即位，自是要显以‘仁德’二字。
　　可是，母亲啊，您可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皇权争斗哪一次不是你死我活，既以入局，我也想看看：珷玞一统，红妆盛世！女子亦能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