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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灵狐有弦生幻音 ...


  •   “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水晶迭声惨叫着向下坠去,身子堪堪触及冰冷的海水时,一条青色长索从天而降,如灵蛇般轻巧卷上了她的小臂,白水晶急忙一把抓住,借力顺势荡起,半空中一个狼狈的鹞子翻身跃回到甲板上,一跤坐倒,气喘吁吁地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零姐,你要累死我了!”

      ——出海前几日,白水晶还算兴致勃勃,趴在船头大呼小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然而接连十余日,面对着视野所及内永远一成不变的茫茫海水,活泼好动的她已是闷得要长毛,百无聊赖之下,又死皮赖脸地去缠叶飘零要她指点剑法。
      叶飘零不置可否,放下墨影,随手抽了根细木棍,淡淡道:“行啊,一炷香内没被我打下海,就教你。”
      于是照影号的甲板上日日一片鸡飞狗跳,水手们无奈地看着白水晶被叶飘零逼得在缆绳和桅杆的空隙间上下翻飞狼狈逃窜,虽然被折腾得半死,但也多少缓解了海上航行的无聊时光。
      叶飘零轻轻掂着手中的细木棍,似笑非笑:“我当年可是一天练足五个时辰,手上脚上还要绑沙袋的。若像你这么懒,早被我师父打死了。”
      白水晶哀叫一声,索性摊开手脚直接躺在甲板上耍赖起来:“不行了,再来一次我还不如直接跳海算了!零姐你饶了我吧!”
      万水悄悄收回手中青索,有意无意地护在白水晶身前。十余日的航行下来,他原本白皙的面孔已被晒得微黑,也仍是掩不住此刻脸上不由自主泛起的窘迫红潮,磕磕巴巴地努力说道:“叶、叶姑娘,要不……今日、今日就、就、练到这里吧!”
      ——万柳堂为此次远航下了大手笔,除了为"照影号"配备了整船经验丰富的水手之外,还另有多名精锐同行。无绝和尚需坐镇万柳堂不能远离,万水年纪虽轻,小舅舅的辈分却摆在那里,自然是义不容辞地陪同小鱼儿一路返回浮生梦岛。
      他是万奇生的老来子,又是妾室所出,上头早早地就已经有两个惊采绝艳的长兄长姐,谁也没打算指望他顶门立户,他此生只需乖巧地承欢膝下便好。幼年的时光过得可谓无忧无虑,然而好景不长,他的兄姐接连离家出走,把万老爷子怄得几乎吐血,索性将一腔憋闷连同最后的希望一股脑儿地全扣在了万水的头上,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极其严格苛刻起来,逼着他日夜苦练,稍有不满便暴跳如雷、非打即骂,下手甚重,生生把万水吓成个惊弓之鸟,武功虽然练得不弱,却落下了个口吃的毛病,连带着性格也变得畏缩腼腆,唯独对白水晶很是死心塌地,只有为了她出头时才会忽然大胆起来。
      白水晶每每见到万水都免不了有几分尴尬,被他救回已是羞赧,此刻又见他公然跳出来为自己说话,脸上更是一下红到了耳根,小声哼哼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走开啦!”
      叶飘零仍是板着脸,唇角却已不易察觉地微微弯了弯。旁边的季语蝶抿嘴轻笑,走上来扶起了白水晶,轻声细语地关切询问。
      季府被毁,季语蝶凄凄惶惶,无处投奔,她不愿独个儿被留在万柳堂,便也跟了来。季语蝶原本秉性柔弱,然而在一连串变故之下也渐渐被逼得坚强起来,起初几日晕船吐得天昏地暗,咬牙苦撑许久才终于适应。好在船行海上,目之所及皆是天水辽阔,鸥游鱼跃,倒也稍稍纾解了她心中愁苦之意。

      叶飘零不再理会白水晶几人,施施然走向船尾,只见殷果孤零零地坐在一处角落里,正全神贯注地跟手里的流云箫较劲。
      殷果与小鱼儿意外地投契,听她滔滔不绝地显摆起浮生梦岛上的种种风光景致、珍禽异兽,与中土大不相同,不由得心驰神往。他幼时因容貌残缺而自卑,常年自锁于沉鹰谷中不愿出门,一朝痊愈,兴奋得便如脱笼的小鸟,恨不得把天涯海角都跑上一遍才好,说什么也不肯再回沉鹰谷去。叶飘零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带他同行。
      船上左右无事,叶飘零遵守承诺,便开始教殷果吹箫。虽然殷果聪明认真,但吹奏乐器毕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本事,初学者难免手忙脚乱一番,吹起来要么是嘶嘶漏气,要么就是用力过猛骤然飙出几个尖锐刺耳的高音。满船人没过几日便被他来来回回同一段旋律的魔音穿脑折磨得受不了,只要他一开始练习,周身三丈内立成不毛之地,所有长了耳朵的活物都要痛苦地落荒而逃,即使是他亲爹也不例外。
      叶飘零倒是安之若素,站在旁边听了许久,淡定地从殷果手中接过流云箫,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不要心急。”顿了顿,仿佛忆起某些久远的往事,眼底微微带了一点缅怀的笑意:“你已经比你的娘亲强上许多了——”有些忍俊不禁似的:“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缠着我要学吹箫,结果憋了三天一个音都没吹响,哭得可惨了。”
      殷果原本垂着头有些沮丧,被叶飘零一哄又开心起来,笑道:“原来娘亲比我还笨呀!”
      叶飘零摸摸殷果的头,声音不自觉地轻柔起来:“你娘亲可不笨,她跳起舞来好看极了,性格也好,又活泼又温柔,还很会撒娇呢!”忍不住笑了笑,在殷果脸上轻轻捏了一把:“——不然怎么会令你那个眼高于顶又臭脾气的爹一见倾心,还弄出了你这个小鬼头在世上。”
      殷果眼里冒出好奇的光彩来,追问道:“我爹年轻时候脾气很臭吗?不会吧?我小时候调皮捣蛋,他从来都没有凶过我呢。”
      叶飘零难得的起了谈兴,黑眸闪闪发亮,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你那点调皮捣蛋算什么,你爹年轻时候皮得多了!带着你娘满山疯跑!”她伸手在空中虚比了两下:“有一次他们——”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含笑道:“在说什么,这样开心?”
      叶飘零的话音戛然而止,飞快转身,只见殷缘站在几步开外,闲闲袖手,眉眼带笑地看过来。
      他有双很大的眼睛,殷果便是遗传了他——形状漂亮,黑多白少,葡萄似的,沉静时如月下镜湖,眼波清幽温润。眼尾已微微有了细纹,然而笑得弯起来时,眸光里依然会透出很少年气的明亮纯真,几乎是妩媚的,而挺秀的眉骨和鼻梁,又很好地压住了这点媚,瘦长的脸颊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明显带着属于成年男子的硬朗和坚毅,不致让人觉得稚嫩或阴柔。
      叶飘零没来由的觉得脸上微微有点发烫,想是背后揭人老底被抓了个正着,不免有些尴尬,略显心虚地转开了目光,殷果却正听得兴致高昂,抓着叶飘零的胳膊使劲地晃:“有一次怎么啦?怎么了嘛?飘姨,你接着说呀!”
      叶飘零轻轻挣开了他,笑了笑,朝殷缘的方向指了指:“让你爹自己给你讲吧,我累了。”说完,不待殷果瞪大了眼睛抗议,转身便走,脚步极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殷果很有些不乐意地嘟起了嘴,埋怨地盯了父亲一眼,殷缘挑了挑眉,表情颇为无奈地摊摊手:“你飘姨疼你,可不大待见我,这些年是多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招惹了她。”
      殷果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蓦地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的。”
      殷缘没有听清,愕然道:“什么?”
      然而殷果闭紧了嘴巴,微微扭过头去,再不肯出声。

      ——那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在七岁时的某个夜晚。
      那晚月色很好,飘姨到沉鹰谷来看他,父亲那日不知为了何事心情很糟,径直拉着飘姨到娘亲的坟茔前去喝酒。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对饮。
      他半夜睡不着,悄悄跑去,躲在树后偷偷地瞧。只见到好几个空酒坛子滚落在地,殷缘显然已经醉得不轻,跌坐在地上,眼神迷离,死死攥住了叶飘零的一只手,痛苦地低声唤道:“蕊儿……蕊儿……”
      叶飘零似乎努力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也就任由殷缘握着。她低下头来静静看着殷缘昏昏沉沉的脸,月光照在她眉间,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她眼睛里那浓浓沉沉的黑色似乎淡了许多,有一点温柔和忧伤的光不受控制地浅浅溢出,静静流转在容色间,使她望上去便如世上所有多愁善感的普通女子。良久,她仿佛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带着醉意喃喃道:“我不是蕊儿,也永远都不会是……你心里放不下她,我也放不下。殷缘,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可是我从此一辈子都不想你。”
      他年龄尚小,并不能理解飘姨话中的意思,只觉得大人喝酒真是无聊,瞧着瞧着,终于熬不住困意,头一歪睡着了。
      他甚至想不起第二天早上自己为什么会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而叶飘零早已经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再次离去。
      她仿佛是枝头偶尔落下的、一片极轻极薄的叶子,只不过悄然在他们面前打了个旋儿,便又不知随风悠悠飘向何处。
      后来飘姨仍会来沉鹰谷看他,早熟的他渐渐懂事,每每留神观察,却看不出她对殷缘的言行举止中有任何异常,有时候他几乎以为当年那一幕只是年纪幼小的他做的一个荒唐的梦。
      可仍是偶尔忍不住会想:如果那一夜飘姨没有离开,如果那一夜的最后她没有硬生生掰开父亲的手,如果她有心在沉鹰谷中多留些时日,也许……她本是很有机会的。
      ——可是她没有。她是个太过孤傲而决绝的女子,傲到甚至耻于趁虚而入,既然当年殷缘在第一眼的选择里没有选择她,那么她也永远不会去做他“其次”的选择,斩钉截铁,毫无转圜。

      浮生梦岛方圆辽阔,地形狭长,北面有大片肥沃的平原,颇能自给自足,村镇林立,风物繁华,确然有几分世人憧憬中的安乐桃源模样。南部则是一水儿连绵不绝的崇山茂岭,层峦叠嶂,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一行人自南边登岛后,便马不停蹄地径自赶至叠翠岭幽月谷。盛夏时节,草木繁盛,满眼望去尽是无边无际的绿,起伏如浪,连绵不绝,果然不负“叠翠”之名。
      一条崎岖小路曲径通幽、蜿蜒直入群岭深处。路口立着一人多高的黑色巨石,石面平滑如镜,言简意赅地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勿扰”。笔画入石极深,飞扬凌厉,直欲破空而去。
      小鱼儿指了指那块巨石:“幽月谷三面环山,出入仅此一条小路。陈羽思入谷时为免人扰她清净,便一剑削平此石,以炎照为笔,在此立下了界碑。”
      众人分作两组,一组入谷,一组留守谷外接应。小鱼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板起脸来认真行事时居然很是有模有样,诸般吩咐号令井井有条,颇具威严,倒让众人刮目相看了一把。
      殷果拖着父亲的衣袖恋恋不舍,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父亲一天,到底有些忐忑。叶飘零抱剑站在一边,嘴唇动了动:“所以我就说你还是留——”
      殷家父子俩极有默契地一起转头瞪她,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上都是非常坚决没得商量的神情,异口同声道:“不行!”
      其实叶飘零和殷缘之前已经为此争执多次,其激烈程度屡屡令门外偷听的白水晶叹为观止,但是殷家父子意外地极其执拗,殷果甚至一反常态地几近撒泼打滚,叶飘零无可奈何,只得松口允许殷缘陪她入谷,但殷果必须留守谷外,等她们归来。

      季语蝶安静地站在一边,轻轻绞着手指,满脸担忧不舍。殷缘注意到了她,向她笑笑:“语蝶,你心思细,果儿这几日的衣食起居就拜托你多照看些。”
      季语蝶急忙用力点头:“我会好好照顾果儿,殷大哥……你、你也要多加小心,平安回来。”
      她越说声音越低,细若蚊呐,几不可闻,亏得殷缘耳力好,否则都听不全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忽然抬头,眼波清如秋水,盈盈欲滴,无限眷恋缠绵之意向他望来。
      殷缘心中微微一颤,他是过来人,季语蝶屡屡偷看他时含羞带怯的目光他岂会不懂。只是十年来隐居于沉鹰谷、止水般的生活早已令他不复少年心境,虽与季语蝶相处融洽,也怜惜她温柔娴静、孤苦无依,却不曾对她动过什么其它的念头。于是刻意转开了目光,只略略颔首:“放心。”
      白水晶贼兮兮地凑到季语蝶身边捅了捅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冲她笑。季语蝶脸一红,知道自己那点隐秘的心思瞒她不住,害羞地垂下头,偷偷瞟过去,却见殷缘已经走到了叶飘零身边,正微微俯身在她耳旁说话。叶飘零神色淡淡的,眼皮低垂并不看他,只不易察觉地轻轻偏了偏头,似乎简单回了句什么。
      这二人平素除开殷果之外的话题不是吵架就是冷场,性情气质天差地别,在外人看来,活似一对为了带娃而不得不勉强将就的怨偶,绝不会多做他想。然而当他们心平气和地单独相处时,却总会在不经意间地隐约流露出连他们本人都不曾意识到的、某种自成一方的依恋和默契来。

      众人沿路而行,渐入幽谷深处。树密叶浓,巨木参天,连日光都被遮蔽了大半。仅有些许野兽出没的羊肠小径可勉强辨认行走,除了风动枝叶或偶尔几声怪异的猿啼鸟鸣,再无其它声息。
      领先的小鱼儿骤然停步不前,回身怒道:“龙逍!你有完没完啊!从刚才就一直哼哼呀呀唱了一路了!什么鬼腔调,难听死了!被你吵得耳朵都疼!”
      龙逍是浮生梦岛诸多护卫之首,一路紧紧跟随在小鱼儿身后,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面容憨直,挨了骂,莫名其妙,当场愣住:“小姐……我、我根本没出过声啊!”
      小鱼儿瞪眼道:“那破锣嗓子除了你还有谁!我绝不会听错——”
      白水晶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脸色发白,抬手颤巍巍地指过去,恍恍惚惚地道:“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家在出殡……我听到好多的哭声……”
      立刻有人大力摇头,指向与她截然相反的另外一边:“不是!不是!明明是在接花轿办喜事,吹吹打打多热闹!喏!喏!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地笑,你们听到了没有?”
      龙逍耳中忽然清清楚楚地听到兵刃破空而来的锐利风声,不及细想,拔刀转身猛劈,差点将身后的一名闪避不及的万柳堂弟子直接砍作两半,幸而边上的殷缘反应极快,一把将那人拉开,才堪堪躲过一劫。
      龙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觉耳内有成千上万的喊杀声呼啸而来、震天动地,轰得他脑壳快要炸开,举着刀瞪眼四下乱看,怒喝道:“谁在捣鬼!谁!站出来!”
      又有几人跟着乱糟糟地叫起来,每个人耳中听到的场景竟是无一相同,有人仿佛置身闹市,耳中尽是叫卖喧嚣,有人如入青楼楚馆,周边都是莺歌燕舞,有人蓦地惊呼:“啊!啊!什么东西!走开!走开!”说着仿佛真的捅了马蜂窝一样,双手乱挥,拼命在空气中拍打。还有人浑身发抖、蹲地抱头尖叫,状似癫狂:“啊啊啊!不是我!我没有!你别说了!别说了!”
      一时间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反而更让人疑神疑鬼、无所适从。修为较高些的强撑着割下衣角用布片塞住耳朵,然而那种种幻音穿透力极强,直透入脑,徘徊不去,吵得人烦躁不堪,左顾右盼,支撑不到片刻,又大声呻吟起来。
      叶飘零细眉一挑,她常年与墨影为伴,心神远比常人凝定,忽觉左手被一把紧紧抓住,是殷缘。
      他脸色苍白异常,两眼直勾勾盯着她,嘴唇无声地微微开阖,依稀是在说“蕊儿……”
      叶飘零瞳孔微缩,翻掌狠狠回捏,掌心一股冰寒真气直送过去,立时激得殷缘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叶飘零见他眼神转清,立刻撒手,双脚一撑,提身纵起,“护花行”的轻功展开,仿佛摩云乘烟,扶摇直上,转瞬间已置身于最高的一棵树顶,凌空俯瞰,黑眸中寒光闪动,猛然合身扑出,手中墨影连鞘斩落,清叱道:“给我下来!”
      剑未出鞘,凛厉剑气已汹涌透出,有如实质,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不远处一棵高树剧烈晃动,断枝碎叶大片大片直坠下来,其中赫然夹杂着一团火红的影子。
      殷缘眼尖,飞身跃起,他的轻功造诣虽然比不上“护花行”的登峰造极,但也是同行诸人中的佼佼者,半空中轻轻巧巧地打了个转,翩若惊鸿,灵动曼妙,一把将那团红影抄在手里,稳稳落地。
      红影竟是头狐狸模样的小兽,个头不大,毛皮赤红如火,背上有两道排布整齐的雪白条纹,自后脑直延到尾根处,它被殷缘掐住颈后提在半空,很不甘心地摇头摆尾拼命扑腾,尖尖的长嘴张得老大,似乎在嘶叫,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叶飘零飞身直下,落在殷缘身边,抬手扯下束发的黑带,手法极快地缠上了它的尖嘴,三下五除二地绑了个结实,紧接着双手下移,几乎在同一瞬间便麻利地掰断了它的两条前腿。小狐狸疼得猛一打挺,当场翻着眼睛厥过去不动弹了。
      众人顿觉耳中一清,颅内种种怪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切断,齐齐戛然而止,仿佛一场混乱的大梦忽而醒来,纷纷精疲力尽地茫然四顾,不知所以。
      殷缘下意识地“哎”了一声,他将那小狐狸抓在手里时,见它虽然张牙舞爪凶巴巴,却实在生得软萌可爱,很有几分讨人喜欢。没想到叶飘零一上来就对它下手狠厉,毫不留情,倒让他有些不忍了。
      叶飘零瞥他一眼,指指那小狐背上的白色条纹:“这是弦心狐,百岁前生长缓慢,一直是幼狐模样,满百岁时方能长成成狐,背上生出第一道白纹。此后每隔百年,便会多生出一道白纹来。”
      殷缘大吃一惊:“你说这小东西有两百岁了?”
      龙逍闻言凑过来看了看,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从没听过还有能活两百岁的狐狸,不过就是多长了几道纹罢了,唬谁呢!”
      白水晶对叶飘零永远是无条件维护,立刻跳起来反唇相讥:“是你自己没见识!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天生的灵物万万千,总有些活得比人长命,有什么稀奇的!”
      叶飘零微微颔首:“弦心狐品种奇异,世所罕见。幼年时与寻常狐狸无甚差别,但一旦能幸运地捱过百岁后第一道白纹长出,叫声便会变得惑人神智,谁也不知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声音,因为每个人听到的都不相同,落在耳中立时便会随人意动念转、瞬息变化出幻音万千,避无可避。它背后生弦越多,叫声威力也越大。若等它长足五弦,开口一叫便可瞬间震断人的心脉,纵然是墨影,也斗不过它。”
      小鱼儿也好奇地凑了上来,用手指戳了戳弦心狐光滑柔软的皮毛:“浮生岛志里从不曾提到过此物,飘姨你是从何而知的?”
      叶飘零顿了顿:“相传墨影一脉的祖师初来中土时,身边便带了一只弦心狐,已近百龄,可能是水土不服,衰老很快,没能捱到生出初弦,便得病死了。”
      昏迷不醒的弦心狐陡然全身一震,蓦地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珠里神光湛然,完全不似兽类。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墨影剑上,定了定,毛茸茸的狐脸上竟似浮起了某种像是百感交集的表情,含着浓浓的悲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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