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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眸一笑前嫌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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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一怔,忽然惊喜地跳起来道:“难道它的主人、就是当年的陈羽思?那、那我们可以跟着它寻找炎照啊!它肯定对此处熟得很!”
叶飘零笑笑:“没那么简单……弦心狐性子很野,桀骜狡猾,即便勉强被驯养,也极少会对主人真正忠诚心服。我看它对陈羽思这个主人,大约没那么深的情分,对我们更是不必客气。”
周遭草木里,忽然间多了不计其数的红影曈曈,叶飘零环顾四周,微微眯起了眼睛,泠然一笑:“不愧是老狐祖宗啊……你的狐子狐孙,可真够多的!”
成群的红狐已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这些狐狸的个头外形看上去更像是普通的狐狸,毛色不似弦心狐的赤烈如火,而是红中带棕,略显黯淡,背部也无白色条纹。小鱼儿看在眼中,顿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佩剑:“这些……都是弦心狐吗?”
叶飘零摇摇头:“这些多半是它与本地狐狸杂交而生的后代,未必再有惑人心神的本事,不过我猜……”
她话未说完,周围的红狐群忽然齐齐昂头嗥叫起来,与寻常狐鸣全然不同,格外高亢尖锐,凄厉非常。众人只觉得一瞬间有如千万钢锥狠狠刺入耳道,头盖骨几乎都要被当场钻透的感觉。
叶飘零面色不变,在一片鬼哭狼嚎声里慢吞吞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它们比之普通狐狸,还是要厉害一点的……”
红狐群迅速向他们围拢,仿佛暗红的潮水飞快漫上沙滩。这些红狐在谷中无甚天敌,逍遥度日,繁衍出怕有成百上千只。狐群虽不似狼群那般凶残骇人,但是成百上千只集结起来,声势也颇为浩大。最前面一批性情急躁的红狐已经试探着猛扑上来。
这些红狐个头不算大,但是爪牙锋利,动作灵活,弹跳力惊人,平地可纵起一人多高,而且极为聪明,攻守进退间配合默契,前后高低包抄夹击颇有章法,专拣空子往人身上薄弱之处乱抓乱咬,一时间只见狐毛与鲜血齐飞,群狐锐鸣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人声痛呼。白水晶一时大意,被一头雄狐跳上来狠狠扒住肩后,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疼得她两眼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叶飘零眉目冷峻,飞身跃起,如风中柳絮,轻飘飘落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大石上,盘膝而坐,墨影利落出鞘,右手横剑在前,左手食指弯曲,猛然弹向剑身。
这一指用上了极强的内劲,换作寻常刀剑,早已折断。然而墨影剑于一弹之下只是剧震,剑身锵然作响,如金石交击,余音绵长,一瞬间力压全场所有喧嚣。众人皆被那清越高亢的剑音扑面震得脑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一阵头晕目眩。
叶飘零五指轮弹,指下剑声铮鸣不绝,曲调迅疾,仿佛龙吟鹤唳,超拔入云,墨影剑上浓黑的墨色以落指处为中心倏然退去,露出明玉般的底子,清光皎皎,不可逼视。群狐被剑上怒潮般汹涌澎湃的音浪骇得瑟瑟发抖,四肢软麻。叶飘零蓦地五指齐挥,真气运于舌尖,吐气开声,清叱道:“滚!”
这一声落在群狐耳内,不啻于凭空一个炸雷劈在头顶,顿时斗志全无,纷纷哀鸣,忙不迭地四散奔逃。受伤的弦心狐也抵受不住,在殷缘手中再次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疼疼疼!疼啊疼啊!零姐你轻点!”
白水晶杀猪般连绵不绝的惨叫声终于让叶飘零彻底失去了耐性,转身勾勾手指,示意一直在不远处徘徊偷看的万水赶紧过来,把药瓶丢在他怀里:“你!给她把剩下的伤口搞定!”
——解决了红狐群,日影已然偏西。众人只得匆忙觅地休整。白水晶深觉自己百密一疏,竟忘了叶飘零是个伤惯疼惯了的主儿,清创上药虽然娴熟麻利却也十分简单粗暴,下手极重,直把她痛了个死去活来。
万水忽然被委以重任,当场先懵了,诚惶诚恐地傻站了半晌,见白水晶红着脸不做声亦不反对,才敢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帮她敷上伤药,屏息凝神,指尖收力,动作轻柔得如蜻蜓点水,生怕弄疼了她,不一会儿就紧张得鼻尖上见了汗。
白水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直到万水长出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了!”她才慢慢转身,看向万水,细若蚊蚋地小声道:“你、你那时候……遣媒人带了我的画像来紫云峰提亲,可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万水的脸腾的红透。飞快地瞥了白水晶一眼,确定她并无戏弄之意而是认真在发问,于是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才很慢很慢地道:“我、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紫云峰下的一座茶水棚子里……有个、有个七八岁的贫家小女孩,被、被一群坏小子围着捉弄,你看不过眼,将那帮坏小子全揪过来,扒了、扒了他们裤子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白水晶哭笑不得,这点随手为之的小事早已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实在不知自己撒泼打孩子的悍妇模样到底有什么魅力,一句话差点冲口而出:“莫非你小时候调皮捣蛋挨揍挨多了,也想让我给你找补一顿竹板炒肉回味回味么?”好歹觉得不雅,硬生生给咽回去了,只是表情颇为精彩。
万水却似是想起了当日情景,眉眼不自觉地带了笑,神情有些赧然:“我、我原想跟你搭话的,可是你走得太快……周围有人认得你,说了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爹要给我安排亲事,我、我平生第一次跟他大吼大叫,说除非娶的是你,不然我也学大哥出家做和尚去……爹被我气的够呛,但最后还是同意去紫云峰上提亲……”
他抬起头来,目光认真:
“你、你……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像在、在发光,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这么好看的姑娘,我、我、我……”
万水每每说到关键言语处就要紧张地卡壳,这次也不例外,“我”了半天,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直憋得红头胀脸,额头上密密地布了一层汗珠。白水晶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俊不禁,嗔道:“傻呆呆的!”
她转身跑开几步,忽然回头向万水嫣然一笑,眉眼弯弯,双颊染霞,仿佛一朵花儿在春风中忽然绽放。万水受宠若惊,呼吸都几乎瞬间停住,愣愣地看她跑远,反复咂摸她的话和她的笑,只觉得一丝丝朦胧的甜意悄悄涌上心头。
叶飘零兑了半碗黑乎乎的药汁,掰开弦心狐的嘴巴,强行给它灌了下去,确认它已全部咽下,才把碗丢开,淡淡道:“我废了它的喉咙,从此就只是头普通的哑巴老狐,不能再捣鬼了。”
她再次将弦心狐捆成个粽子,拎着后颈丢给站在一旁的白水晶:“你且养它几天。等断腿好些,就放了罢。”
小鱼儿摸着手上几处深深的狐牙印子,恨恨道:“放了?那也太便宜它!还给它接什么骨,一刀剁了才解气!我好歹也是它旧主人的血脉后代,它居然半点没有留情!这般背主无义、狠毒狡诈的老畜牲,要它何用!”
——跟狐群一场战下来,虽然无人伤及性命,但也几乎个个皮肉遭殃。瞟向弦心狐的一干眼神都如凶神恶煞一般,像是恨不得立时将它扒皮抽筋下锅炖了。
叶飘零看她一眼,缓缓道:“弦心狐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灵物,生而自由,何须主人?若它能选择,当初未必就是心甘情愿地被陈羽思驯化,自然谈不上非要对她如何忠诚——何况陈羽思百年前就已不在,它与人间再无瓜葛。它对付我们,我就废它的腿和喉咙以自保,它驱使狐群攻击我们,我们就以牙还牙地杀它的狐崽子,公平往来,天经地义。不过这毕竟是天地间的罕见灵种,能存活到今日实属不易,若就此灭绝,太过可惜。还是留它一命罢。”
弦心狐软软趴在白水晶怀里,嘴角还沾着残留的药汁,闻言飞快地抬头看了叶飘零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眼神晦暗不明。
白水晶倒很开心,她从小便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动物,一边答应着一边乐颠颠地单手把弦心狐举在眼前端详。小鱼儿很嗤之以鼻地斜了她一眼,讥讽道:“你身上的伤可都是它的儿子孙子重孙子重重孙子给咬出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疼啦?”
白水晶不以为意地冲她做了个鬼脸:“咬我的那些狐狸哪有它好看?再说了,咬我的那些我都已经宰掉报了仇,算是扯平,我就不跟它计较了。”她很惬意地抚摸着弦心狐油光水滑的火红毛皮,兴冲冲地道:“我得先给它起个名字!”
她歪头想了半天,雀跃道:“干脆就叫你二弦吧!好不好?跟你很配哦!”
……弦心狐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极其嫌弃地对她翻了下眼皮,小鱼儿当场捧腹大笑起来。
叶飘零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果然是白家一脉相传、如假包换的起名风格……算了,好歹不是什么发财、进宝的,比白老头儿还强些,凑合能用。”
白水晶此刻心情颇好,懒得理会她们,扬起下巴很傲娇地哼了一声,抱着弦心狐美滋滋地跑远了,留下一串清脆的话音在风里叮咚作响:“二弦啊,等下喂你吃东西你可不准咬我啊!对了,你们狐狸都爱吃啥?可别指望我给你去偷鸡哦!”
清夜微凉,繁星满天,旁边的枝叶忽然无风自动、簌簌作响,叶飘零眼都懒得睁开,已听出来人是殷缘。
殷缘跃上树来,在她边上拣了个斜出的粗壮桠杈躺定,双手垫在脑后,惬意地呼了口气:“你这里倒是舒服。”
叶飘零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过往所受的训练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彻底掩盖自己的踪迹,无论是脚步、呼吸、心跳、必要时甚至连体温都可以改变,直至让自己完全融入周围的环境中,成为悄无声息的一抹阴影。然而殷缘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她栖身的所在,令她难免有点受挫。
殷缘偏头想想,笑了:“不知道,直觉吧。可能是跟你太熟了?”
他借着枝叶缝隙间漏下的些许星光望过去。叶飘零懒懒地倚着树干闭目静坐,怀里抱着墨影,她束发的带子拿去绑了弦心狐,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乌黑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半掩着一张单薄苍白的瓜子脸,仿佛暗夜里沉默的精魅,算不上美丽,却有种别样的风韵。?
殷缘心中轻轻一动,忽然想起在他陷入弦心狐的幻音里时,耳内清清楚楚地听到钟蕊在一遍遍唤他,娇俏甜美,带着脆生生的欢悦:“殷缘!殷缘!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急切地四下张望,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几乎本能地要冲口而出答应“是啊”,却蓦地止住,脑海中残存的一线神智反反复复地提醒着他:不……不是的……
钟蕊的声音忽然变了,带着小女孩似的哭腔,仿佛有无尽的委屈:“你不是来找我的么?那你为什么来……你为了谁来?”
他脑中轰轰作响,眼前的景物在奇异地扭曲、拉伸、揉拧,搅合成一团混沌不明的色彩,渐渐迷糊起来,一会儿似乎记起了钟蕊已死,心痛如绞,又一会儿又恍惚觉得她是还活着,可自己却不是为她而来,满怀愧疚。
茫然无措中,视野里忽然滑过一抹纤瘦的黑色身影,看不清面目,却有十分熟悉的感觉。他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扑过去,紧紧拉住了那人的一只手。
那手并不柔滑也算不上温暖,像玉石,微凉而劲硬,手指细长,掌心和指腹内均有薄茧,但他一把抓住时,却仿佛所有惶惑的心神在一瞬间忽然全都齐刷刷地安定,像是挑剔的酒徒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来翻去终于寻出了自己惯喝的那一种,于是仰头饮下,心满意足。
……恍惚中觉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紧紧握住过这样一只手,仿佛还有人在他耳边喃喃说过什么话,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回想,仍是全然记不起内容。
殷缘怔怔然看着眼前这个相识了十余年的女子,手指近乎眷恋地微微缩了一缩,仿佛下意识地想要握住什么,掌心却是一片空空如也的凉。
他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忽然着了魔似的脱口轻轻道:"零儿……"
叶飘零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声唤直接惊得一哆嗦,险些一头栽下树去,瞬间寒毛倒竖,睁眼急叱道:“叫姐!”
殷缘一声唤出,索性把心一横,耍赖到底,摇头道:“我不干!你本来就比我小着两岁,从前我是跟着蕊儿叫,才让你占了这十几年的便宜。如今我可不吃这个亏了。”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忽然反常地开始变得微妙。叶飘零感到心脏在胸膛里急剧地撞了几下,急忙转开眼睛深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
夜幕中蓦地一声尖叫奇峰突起,是白水晶的声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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