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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血入清泉生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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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晶昏昏沉沉,除开后脑的闷痛之外,脸上又一阵阵发痒起来,由轻而重,没完没了,越来越难以忍受。
说来丢人,她其实并无中毒之感,纯粹是因为惊慌下应变慢了半拍,被某个偷袭的长臂奴狠狠一巴掌拍在后脑、给打晕过去的。
白水晶强撑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里赫然出现了三四张非人非猿的怪脸,几乎与她鼻尖相贴,许多只长着六指的毛茸茸大手正好奇地在她娇嫩的脸颊脖颈各处来回摸摸蹭蹭。
白水晶本能地嗷一声尖叫,汗毛都炸起来了。长臂奴却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慌忙窜开,躬身呲牙冲她嘶嘶哈气。
白水晶出了一身冷汗,挣了几下,才发觉自己全身被缚,动弹不得。所在之处不知何时已变作一座巨大地穴。
地穴内不见天光,无风无声,却并无潮湿阴冷之感,反而隐隐有几分燥热。穴顶距地面约有四五丈,空间宽阔,足可容纳近百人。地穴内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许多高高低低的八角形石柱,最短的也有一人多高,长些的几乎直戳到洞顶,色泽灰暗,遍体阴刻着张扬古怪的花纹。叶飘零、殷缘、以及昨夜失踪的小鱼儿等一行诸人均被五花大绑捆在石柱上,有些人口中还额外塞了布条。十几只长臂奴围着他们闲不住地上蹿下跳,时不时好奇地蹦过来在诸人身上戳戳点点、来回扒拉,唯独离叶飘零远远的不敢靠近,想是那个拿了墨影剑以后当场发疯的同伴确实把它们吓得不轻,偷瞄叶飘零的眼神里仍有深深的余悸。
地穴中央居然有一眼泉水,水色清透,水底深处隐隐流动着奇异的淡淡红光,映得整座地穴内幽幽发亮,如同一口将熄未熄的巨大熔炉。
地穴角落不起眼的阴暗处,挨挨挤挤地趴卧着大群的红狐,相比长臂奴而言显得格外安静,不动不叫,只是警惕地转动着眼珠四下观望。
长欢蹲在泉水边一块半人高的白色巨石上,手上伤处厚厚地抹了一层暗绿色的糊糊,不知道是青草还是树叶捣成,怀里蜷着团火红色的毛球,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珠和尖尖的嘴巴,正是那只弦心狐。
长欢不理会那些闹成一锅粥的同伴,只是好整以暇地挠着怀中弦心狐的下巴,那些暗绿色的糊糊似乎药效甚佳,他双手活动已然颇为自如。
长欢很好奇地歪头细瞧白水晶:“你为什么不一样?我血中的毒,连墨影剑主都放倒了,可你却没事……为什么?”
白水晶哼了一声,故作嚣张地扬起下巴:“本姑娘天赋异禀,百毒不侵,怎么着吧?”
长欢若有所思地沉吟:“你确实不一样……或许可以……”
他怀中的弦心狐忽然动了几下,下巴搭在长欢手臂上轻轻地来回摩挲,它的喉咙已被叶飘零废去,发不出声音,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不休,眼神里隐有恳求之意,长欢低头与它对视片刻,哼了一声:“她不过喂了你一顿饭而已,你倒多情得很。也罢,就依你,先放她一放。”
他口中唿哨几声,四处乱跳的长臂奴们立刻安静下来,争先恐后地奔至泉水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头碗来,围着站成一圈,不约而同地伸出一只手。
它们的手与人几无差别,唯独在拇指外多生了一根额外的指头,极细极长,指节反生,弯曲时能碰到手背。此刻长臂奴们齐齐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它们毫不犹豫地将那根不同寻常的手指放在口中狠狠咬破,依次将指尖血滴入木碗中。
血珠落下,仿佛是滚热的油滴溅入冷锅,碗中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微微鼓噪起来,无数珍珠般的细小气泡剧烈上涌,水色迅速由清转浊,片刻间便乌黑浓稠如墨汁。长臂奴们匍匐在地,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呜咽声,像是某种诡异的祝祷。
长欢把怀中的弦心狐轻轻放下,慢慢站起身,端过木碗,从容踱步到一根石柱前,伸手用力扳过绑在石柱上之人的下巴,扯下他口中塞着的布条。白水晶一眼认出了那张浓眉大眼憨厚敦实的脸,下意识地脱口惊呼:“龙逍!”
龙逍恶狠狠地瞪着长欢,正要破口大骂,长欢已经举起手中的木碗,不管三七二十一捏住龙逍的鼻子,无视他的挣扎,将碗中的黑水强行灌入他口中。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陡然在洞穴中爆响——龙逍剧烈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鸣。众目睽睽之下,他全身的骨骼和肌肉如充了气一般快速变形和膨胀,仿佛坚硬如生铁,噼啪几声,捆绑的绳索已被他尽数崩断。
龙逍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拼命扒扯身上的衣服,枯干的皮肤竟如蝉蜕一般、随着碎裂的布片一起剥离脱落,底下迅速生长出红通通皱巴巴的新皮,皮上被覆着稀疏细软的黄褐色绒毛,整个人就像只刚出壳的鸡雏。他似乎是觉得头痒,抬起一只手在头顶上用力地来回抓挠,猛然间一使劲,竟将整块头皮连着满头乱发一起扯了下来。
白水晶脸色惨白如纸,终于忍受不住,剧烈干呕起来。
叶飘零紧紧抿着唇,黑眸仿佛泡在冰水里。殷缘似是隐隐想到了什么,表情冷硬。而长臂奴们却是欢声雷动,高举双手,看着龙逍的眼神期冀而温柔,仿佛在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约莫一盏茶时分,“龙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呼叫,他的五官严重地扭曲肿胀,已再难看出半点曾经的模样。赤身裸体地呆坐在地,眼神木然。长臂奴们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扶起,又搂又抱,亲热异常。
长欢甚是欣慰地吁了口气:“太好了!今天第一个就‘化生’成功了,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新的长臂奴生出了呢!”
殷缘脸色铁青:“这两百年来入谷失踪的人,都是被你……被你……”
长欢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我的主人觉得长臂奴是畸形的存在,不该留于世间,她愧疚于此举作孽太多,以至还弄了个囚室一样的屋子住进去画地为牢,算是对自己的惩罚。”
“她辞世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所有长臂奴下了慢药,料理过她的后事没多久,剩余的长臂奴们就都接二连三的毒发身亡,唯独放过了我。”
“……我孤零零一个,当不成人了,却也不甘心就此做野兽,偏偏还长命得很,在这幽谷中苦熬岁月,很寂寞啊……”
他朝弦心狐扬了扬下巴,似有鄙夷之色:“我可不像它,肯放下身段去跟那些杂毛狐狸厮混。这世上没有我的同类了,没关系,我可以给自己造出些同类来!”
他似是很久没痛痛快快地说话了,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可惜啊……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法子,始终比不上主人用秘药炼奴有效。两百年来入谷的人,只有十之一二才能‘化生’成功,而且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脑子也不行,还格外怕光……从前的长臂奴,至少有四成像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成了……”
他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向着长臂奴们摆了摆手:“下一个!”
叶飘零猛提一口真气,却只觉得周身经脉内空空荡荡,半点内劲也使不出来。眼见又有两三人被长欢拉出来如法炮制,强行灌下黑水后,片刻间便在惨叫呼号中痛苦死去,尸横于地。她眉头紧拧,心里忍不住焦躁起来,忽觉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她的裤脚,低头一看,竟是那只弦心狐。
它的两条前腿已经被叶飘零掰断,不知何时硬是仅凭着嘴巴和两条后腿用劲,悄悄挪了过来,一路向上攀爬至叶飘零手边。叶飘零与它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对视片刻,弦心狐缓缓低下头去,忽然狠狠一口咬在了她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