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一片在云边》海俏

11、红花丛底有秘境

　　几堆篝火还在安静地燃烧着，火光融融摇曳，篝火边却已是诡异地空无一人。
　　白水晶独自站在空地当中，眼神呆滞，浑身发抖，见到叶飘零和殷缘从天而降，直如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扑了上去，死死抱住叶飘零，尖声怪叫：“零姐！谢谢天你还在！这里有有有有鬼啊！”
　　叶飘零被她嚷嚷得一阵耳鸣，老实不客气地用力把她从身上扒下来，皱眉道：“怎么回事？人呢?”
　　白水晶哭丧着脸：“我、我不知道啊，我一醒过来，就发现人都不见了！所有人！”
　　她迷迷糊糊地正在做梦，梦见自己身在照影号上，被万水的青索吊在半空晃晃悠悠，忽然叶飘零出现了，一棍子照着她抽过来，她吓得拼命挣扎、怪叫出声：“零姐不要啊！”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身子猛地下坠，后背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疼得她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缓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地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环视四周，看了两圈才陡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一个激灵彻底吓醒了，使劲揉揉眼睛再定睛去看，身边仍是一片空空荡荡，原本同她一样、围拢在篝火旁休息的那些人不知何时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小鱼儿、万水、龙逍、其它万柳堂与浮生梦岛的下属和护卫……全都不见了，各人随身的兵刃、甚至连她怀里那只断了腿动弹不得的弦心狐也都杳无踪影，而周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打斗或挣扎过的痕迹。
　　一行二十三人入谷尚不足一日一夜，便莫名其妙地足足丢了二十个，只剩他们三个人在此面面相觑。夜风幽幽，山野寂然，不止白水晶，连殷缘的额角都忍不住微微沁出了冷汗。
　　叶飘零神色镇定，一字字道：“鬼是没有，有也只会是捣鬼的！再怎么故弄玄虚，也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我们且找找看。”

　　天色渐明，三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幽谷密林中寻找许久，仍然一无所获。白水晶忽然“咦”的一声，惊讶地拉住了叶飘零：“零姐！你快看！”
　　叶飘零转头望去，晨光微熹中，只见前方高坡上盛开着一大簇红花，有两尺来高，每一朵都有碗口大小，浓烈如火，花瓣上露水晶莹，娇艳欲滴，甚是好看。然而最醒目的倒不是那花，而是花枝上赫然搭着条黑色带子，微微飘拂，正是她用来绑弦心狐的那条发带——白水晶到底要比叶飘零心软得多，喂过弦心狐后虽然仍将它绑住，但并未下死力，捆得不甚结实，想是弦心狐半路一顿抓挠，终于自行将束缚挣开了。
　　白水晶飞身登上坡顶，扯下花丛上的发带，急切四顾：“会不会是经过此处时、不小心掉落的？”
　　叶飘零随在白水晶身后，闻言摇头：“那老狐狸老得都快成精了，绝不会做无用之事。它要么就做得不留痕迹，既然留了，就一定有深意。”
　　她心念微动，蹲下身子用剑鞘拨开花丛细细查看，只见某处花根下有块凸起的圆石，颜色莹白光洁，与众不同，约有拳头大小，下半截埋在土中。
　　叶飘零用墨影对着那块圆石使劲敲打了几下，又用力捅了捅，那石头忽然就陷了下去，直没入土。紧接着地底传出一阵咯吱咯吱的怪响，那丛红花竟像长了腿似的“活”了过来，齐齐向两边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白水晶短促地惊呼一声，不由得心跳加快。三人警惕地退开几步，互相望了望，各自屏息凝神，等待良久，见洞口并无异常，这才小心凑近，燃亮火折子向内照去，只见洞内地形曲折，一路蜿蜒向下，深不见底。叶飘零随手捡了几块碎石丢进去，只听石子“咕噜噜”一路滚远，声音渐渐消失，良久，再无其他异响。
　　叶飘零低声道：“我先下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
　　白水晶被昨夜的经历吓怕了，闻言立刻大力摇头：“要去一起去！”
　　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拍拍脑门，自怀中痛快地摸出一颗核桃大小的夜明珠来，浑圆无瑕，莹然生光。
　　白水晶不无得意地笑道：“嘿嘿，幸亏当日逃婚时从嫁妆盒子里偷藏了几件好宝贝！”
　　叶飘零无语，向她挑了挑大拇指：“……不愧是五木教第一财迷的嫡亲孙女。家学渊源，果然不凡。”

　　地洞内时宽时窄，崎岖难行，半是天然生成半是人工开凿，三人借着明珠微光，摸索着走了不知多久，白水晶的手脚不时磕碰在粗粝的岩石棱角上，正在叫苦连天之时，忽听叶飘零轻轻地“咦”了一声，低声道：“到了。”
　　地洞尽头竟是一间奇特的圆形石室。室中空空荡荡，除了墙上一圈排开八扇紧闭的石门之外，别无他物。
　　殷缘仔细环顾四周，只见八扇门上均刻有隐约字迹，笔锋字体与幽月谷入口处界碑上的“勿扰”二字如出一辙，显见也是出自陈羽思之手，内容却是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来回喃喃念了两遍，才算勉强将门上的八句话理顺：
　　“园中生佳木，折杏梢头空。两小戏林下，何人去无踪。沅芷草木落，翠羽飞入风。一夕抚短刃，惜以心换金。”
　　这几句读来似诗却又不像，词语半通不通，隐有怅惋之意。叶飘零抱剑皱眉不语，白水晶在八扇门前烦躁地踱步绕圈，只觉得头大如斗，悻悻地随手在“折杏”二字上拍了一把，恼火地嘀咕
　　：“这女人，肚子里又没多少墨水，还偏要写这种狗屁不通的歪诗来恶心人——”
　　她这一巴掌拍下，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整个石室忽然微微一震，令人牙酸的轧轧声响起，被她拍过的石门竟然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隐约似有微光透出。
　　白水晶一怔之下喜出望外，毛毛愣愣地探头向门内去瞧，忽觉劲风扑面，大惊，急闪——亏得她曾在照影号上被叶飘零虐过多日，武功虽仍不济，反应速度倒是实打实地快了许多——堪堪躲开，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几乎擦着她耳畔飞了过去，直直击打在对面石墙上，掉落在地，在地面上又弹跳着滴溜溜滚了几圈，这才停住不动。
　　门内飞出之物乃是个光溜溜的灰白色圆球，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约有拳头大小，表面光滑异常。白水晶等了片刻，不见那圆球有任何动静，终于没能忍住好奇，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想要捡起细看
　　叶飘零眼尖，瞥见那圆球依稀颤了两下，立刻抢上去一把拽住白水晶大力向后拉：“别动它！”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爆响，那圆球陡然间平地炸开，一大蓬绯红的细粉四散飞溅。白水晶离得最近，猝不及防之下吸入少许，顿觉鼻腔喉咙里奇痒无比，立时狂咳起来。
　　殷缘急跃上前，凌空一掌拍出，掌风凌厉，将那些粉末尽数荡开，他心思转得极快，大声道：“快关门！”
　　叶飘零不待他说完已冲到石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然而那石门仿佛忽然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只听哧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接二连三的圆球雨点般飞出，石室内一时间热闹得像在过大年，成串的“爆竹花炮”满地噼啪炸响，震天动地声里，一簇簇绯红色烟尘急速腾空散开。
　　叶飘零飞快地闭气挥袖，急退到角落。殷缘拖过白水晶，双掌平推，真气激荡，仿佛竖起一道无形的气墙，将烟尘隔绝开来。
　　白水晶涕泪横流，越咳越烈，完全停不下来，只觉得胸腔都要震得裂开，头晕脑胀之中，本能地挣扎着想去推身旁另一道石门，被叶飘零过来一把按住，厉声道：“万一再开错，不知道又会放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她转头去看三人来时的地洞口，心头一凉，洞口竟不知在何时已悄然隐没于墙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室内的烟尘越发浓重，几乎避无可避。殷缘只觉喉头发痒，暗暗心焦，脑子里飞快地把石门上的几句话颠来倒去地默念数遍，猛然间灵光一闪，叫道：“我知道了！”飞身扑出，落在“何人去无踪”的石门前，对着“何”字右半边的“可”狠狠拍了下去。
　　如他所料，一阵吱吱咯咯的响声后，石门缓缓打开，门后漆黑寂静，恍若深井，一丝光亮也无，奇特的是竟有一股浓郁的腥臭气味自门内飘出，仿佛打翻了咸鱼摊子，令人几欲作呕。殷缘用衣袖掩住口鼻，向叶白二人急道：“快走！”
　　白水晶猝不及防地吸入了一大口，恶心得险些当场吐了一地，一边狂咳，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质疑道：“好臭……咳咳……真的要选它么？咳咳……去无踪……咳咳……不、不大吉利吧……”
　　叶飘零不待她说完，一把抓着她的背心提了起来，身形晃动，毫不犹豫地钻入石门后的黑暗中。殷缘紧随其后，刚走几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只听身后一阵咔咔作响，石门缓缓闭合，周围再无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