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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二日赵幼棠难得起了个大早,隔壁家养的老公鸡都还没来得及打鸣呢,小小的人儿便已经揉着眼睛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摸索着穿衣服了。

      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照得她房内不甚清亮。

      赵幼棠还未完全清醒,刚撑着眼皮给自己挽了个双环髻,一抬头便隔着窗户纸瞧见两条长长的影子,差点没把自己唬出个好歹来。

      揉了眼再细瞧,这才看清外边儿的哪是脏东西,分明是她爹和她哥正在院里帮阿婆收拾摆摊物件儿。

      每回阿婆出摊卖茶,家里最早起的一定是赵屠夫和砚书哥儿父子俩,因为他们要先帮着阿婆将板车推出去寻好摊位,再搭了棚子支了桌椅板凳,等阿婆起了拎着茶叶便可出门。

      赵幼棠拾缀好自己后便走进院子里。四面黑灯瞎火的,赵屠夫正将土陶风炉和烧水壶抬到板车上,冷不防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凉风吓了一跳,回头瞧见是自家闺女才松了口气,笑骂道:“鬼丫头,怎的走路也没声儿。”

      赵砚书帮忙撑着板车的两个拉杆,防止因东西太多而重心不稳,此刻见他平日里胆大如牛的猪匠爹被小妹吓成这龟孙儿样,嘴角便再也压不住了。

      赵幼棠打着哈欠回:“哪里没声儿?分明是爹你胆子忒小了,哥你说是不是。”

      赵砚书看了眼赵屠夫的郁闷脸色忍住没接话,心想还是给他爹留几分薄面算了,岔开话题道:“时辰不早了,阿棠你来扶着拉杆,我帮爹一起把东西都搬到车上。”

      赵幼棠应了声,借着月色点燃盏油灯,而后挽起袖子顶替了赵砚书的位置。

      阿婆的茶摊很小,只四根竹竿撑起一张缝了油纸的蓝布,再在靠墙的一面铺上两张草席,便可在棚下摆张桌子支起小风炉煮茶了。

      赵屠夫将两张草席裹了一并抱上车,抽空小声纠正她:“你爹我杀了十几年的猪,浑身上下最不缺的便是阳气,真来几个鬼怪也不怕。”

      赵幼棠对自己爹惯爱口嗨这点脾性已经见怪不怪,继续打趣道:“以爹的胆量,我倒觉得来一个也够呛。”

      倒不是她瞎说,别看赵屠夫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当年家里闹鼠灾时第一个跳到桌子上不敢下地的就是他,最后还是她娘一脸嫌弃地抓了老鼠,又买了只三花猫回来,才省了一个壮汉蹲在桌上瞎委屈。

      赵屠夫听罢使了狠劲儿摸摸她的头表示不赞同:“这话得等你爹七老八十的时候再说。”

      夜色寂寂,连鸟兽都睡得正酣,只一点月光照在青石板路上。赵屠夫收拾好东西后便将赵幼棠也拎上板车推着走,整条巷子里都是车轱辘滚过石板发出的闷响声。

      赵砚书只比赵幼棠年长三岁,跟正值壮年力大无穷的赵屠夫自然无法相比,帮不上忙一起推车,只好跟在爹和妹妹旁边走。

      月色下的小巷初时狭窄,越往外就越宽阔,赵幼棠坐在板车头哼着小曲儿,稍不留神忘了缩脖子,墙头迎春嫩芽里的露水便擦着她的后脖颈过去了,冻得她一个激灵,惹来她哥一顿笑。

      几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市集,天还未亮,里边卖油包煎饼、瓜果蔬菜的小贩们已经早早就占好了位置,等赵屠夫寻了块好地支好了摊儿,同住在云窄巷的卖货郎也到了,很是自然地跟他们搭话。

      “棠姐儿今天也跟着来啦。”

      “是呐,来帮阿婆卖茶汤。”赵幼棠脆生生道:“阿伯,你要不要也来一碗解解渴呀。”

      “等阿伯先寻个好位子支摊去,挣几个铜子儿才有钱过来买茶喝呐。”

      卖货郎为人风趣,他的小推车上摆满了零碎物件儿,最上头插着柄五颜六色的橡木风车,风吹过便骨碌碌响,再往下是一小排憨态可掬的大肚娃娃、大小不一的拨浪鼓、面人、瓦狗、九连环等。

      卖货郎瞧着赵幼棠白白嫩嫩的团子脸心生欢喜,从货架上挑了只去年中秋卖剩的兔儿爷递过去,温声道:“来,姐儿,拿着这个去玩儿。”

      赵屠夫连忙拦下他:“怎好白拿你的,这只兔儿爷多少文,我掏钱买。”

      “不用,我看棠姐儿生得标志才给的,又不是随便一个姐儿都给,更不是给你的。”

      自家闺女被夸,赵屠夫脸上得意得紧,赵幼棠却有些不好意思,一骨碌跳下车掏出自己的小荷包来,一打开,不是铜子儿,是满满的新鲜香茶。

      她走去风炉旁往里扔炭准备烧水,面上认真极了:“阿伯先去找地儿支个摊,我一会儿拿茶汤过来跟你换。”

      卖货郎心里觉着奇,这小小的姐儿竟这样讨人喜欢,本想着拒绝,又记起自己推着满满一车物件儿行了这几里路,喉咙口确实再掐不出半滴水,干燥得紧,只怕一会儿吆喝也没劲儿。

      他将兔儿爷摆到风炉旁,兔子脸正正对着棠姐儿,依言乐呵呵地指了个方向道:“棠姐儿真懂事,那阿伯去那边儿等着。”

      此时天边已经有些泛白,集市越来越热闹,晨起的鸟儿清啼几声便展翅飞上了天,喧嚣声闹得它们也觉得地上不甚清净。

      赵屠夫没待一会儿就回家看肉铺去了,留赵砚书守着棠姐儿一起等阿婆,赵幼棠端坐在小板凳上仔细瞧壶里的水,趁一沸微冒泡时投入一小把茶叶,毛茸茸的嫩芽立时翻滚着在水面上扑腾起来。

      喝过茶的人都晓得,先浮在水上再沉入底的才是好茶,若是一入水便沉了底,那便是烘烤时火候不足,水分未完全蒸干,烹出的茶滋味厚重不得喜。

      若是一直不沉底,则说明茶叶杀青前便已“死”了,水分流失严重,因此炒得太干,茶香味也难散得出来。

      赵幼棠以前炒的茶被客人指责过粗老气重,就是因为火候不足导致茶叶入水即沉底,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小心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心道自己穿越后又跟着阿婆学了五年,总算是快出师了。

      不多时,一股青涩味顺着壶口弥漫开来,她撤了炭火将茶壶拎起,等稍凉了会儿,才将茶汤沿壁倒入小半碗。

      清润的汤色叫人看了便欣喜,赵砚书率先端起一碗边吹气边喝,险些没将舌头烫出个泡儿,喝完一小碗,再冷的天也暖和起来。

      赵幼棠丢下他便端着碗去了,卖货郎占的摊位离他们不算远,周围一同支摊的几个小贩瞧见她走过来,时不时瞥一眼她手中的茶。

      他们多是行了好些路来的,乍一歇下脚便觉得口干舌燥,只不过大家本就是来市集攒铜子儿的,花钱的茶水哪有不用钱的白水香?都忍着不说话。

      卖货郎端了茶细细缀饮,若不是此刻手边没有笔墨,只觉得自己高低也能对着眼前的菜蔬鱼虾吟上几句。

      入口先是沉涩,随后便是浓香,再则口齿生津,喉间清润舒爽,着实解渴。

      “当真如此好味儿?喝口茶跟喝长生水似的。”

      瓜果郎都看不下去了,不知怎的再也见不得他这一脸享受样,看着赵幼棠问:“你家的茶水怎么卖?”

      赵幼棠一听眼睛就亮了,她小荷包里装的都是昨儿自己新炒的茶叶!若是大家都喝了,自然能察觉出此茶非同寻常,日后再不用她操心如何卖出去。

      “两文钱一碗,十文钱无限续。”

      市集上平日一碗全是老叶的茶都需两文钱,阿婆专挑嫩尖儿掐,这价格实不能说贵了,可如今正值春雨前后,家家户户都不缺茶吃,别处茶摊七文钱已经能无限续了。

      问清了价格瓜果郎撇了撇嘴,收起心思继续吆喝着卖菜,周围人也不再关注赵幼棠,只卖货郎笑眯眯道:“棠姐儿别泄气,茶是好茶,阿伯再跟你买一碗。”

      说着掏出两文钱递给她。

      他们间搭话不过三五句,却叫赵幼棠细细数着这两枚铜子开心了许久,时不时拿在手上跟她哥炫耀,闹得难得有空偷闲的赵砚书连打个盹儿也难。

      自打修了官道,外来的行脚商愈发多,他们这个小镇的生意也跟着好做了不少,不消一会儿,市集里已乌泱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摊,个个卖的都是新鲜稀奇货。

      阿婆拎着一个竹篮走过来,篮口用厚厚一层棉布盖着,里头装满了赵幼棠昨儿炒制的第一百锅茶。

      赵砚书像是瞧见了救星,忙道:“阿婆,阿棠要留下,我就先回店里帮忙去了。”

      说着装模作样地要将赵幼棠那两文钱一并带走,结果手背反倒吃了一记。

      阿婆乐呵呵地看着兄妹俩明争暗斗,接替了赵幼棠的位置开始煮茶。

      等天彻底泛起鱼肚白,来往的买客也渐渐多了起来,赵幼棠这回机灵了,每逢人过路都要鼓起勇气招呼上几句,熟练得活像个卖茶老手。

      “俊姐儿走过路过瞧一瞧咯,新采的上好春茶,两文钱生津解渴助眠安神,十文钱神清气爽越喝越瘦,俊哥儿直夸你细柳腰咧……”

      “阿伯阿婶留一留,喝盏春茶富流油……”

      几句下去,莫说阿婆,四周的人都奇了,一盏茶当真有这么多功效?然问了价又都收起嘴角散去,只道:全然是些圈钱的好话。

      吆喝了大半天,赵幼棠一个客人也没拉着,阿婆看着摊子左右没人,只煮了一盏茶便罢了,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玉兰饼连同茶水一起递给她,笑道:“姐儿还小,正长身体呢,先将早饭吃了再说。”

      赵幼棠出门早,哪来得及吃东西?此刻乍一闻见味儿肚子便咕噜噜叫起来,心想左右没人过来吃茶,等自己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继续叫唤,便搬了小板凳认真吃起来。

      初春大冷的天儿,赵幼棠捧着一碗热茶坐在路边嚼饼子,吃过玉兰饼的人都知道,这饼子外面裹着糯米面炸成一颗小金球,里面却是有肉有汤的,稍不留意咬重了些,汁水喷溅不说,烫得舌头也麻。

      故赵幼棠只小心翼翼地咬开一道口子,白花花的热气便蹿了出来,连带着肉汤的鲜香味往外淌,路过的小孩儿看她就着茶水吃得嘴角流油,眼睛都看直了,拉着哥儿的袖子不肯走。

      那哥儿便问:“你家这饼多少文一个?”

      赵幼棠抹了抹嘴抬头,两人四目相对,瞧见是熟人,都微微惊讶了一番。

      “这饼是我阿婆做来当早饭的,不买人,不过我有两个,可以送你一个。”

      谢观南低头看了眼她面前的茶,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人家风炉里都还烧着炭呢,显然是个小茶摊,哪里来的饼子卖,不过他也知道这姐儿家的茶十分不错,便道:“这倒不用,你家的茶怎么卖?”

      赵幼棠不抱希望道:“两文一碗,十文无限续。”

      谢观南听罢随手掏出十文放在桌上。

      “我要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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