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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爱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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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这次赵泽离开了好几天,晚上也没有回来。
早上起来,我的手都会下意识地往被窝的另一侧摸去,冰凉一片。
自从我发现了那个上了锁的屋子之后,我经常有意无意地都会走进去看看,最后索性就住在里面了。
这个房间,承载了我少女时代所有的记忆。
房间是粉色调的格局,与我在赵家别墅里住的房间风格类似。
墙上贴满了我当年喜欢的明星和动漫人物的海报,床上是一些养父母送我的玩偶公仔,桌上摆放的是我喜欢的漫画和言情小说。
那个年代流行的风铃以及各种摆件摆满了玻璃柜。
窗外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暮色低垂,笼罩着万物。
光线昏暗,窗外的森林里雾气弥漫,更显得神秘莫测。
我缩在毛绒绒的、暖呼呼的被窝里,沉沉地睡着。
空气中自带的凉意唤回了几分清醒。
朦朦胧胧间,我似乎回到了少年时,还住在那间与我此时躺着的这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里的时候。
……
32
养父母带着我,坐上飞机,来到了这个沿海城市。
这里没有山丘,没有高原,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拔地而起的高楼。
他们似乎早就决定要收养一个女孩,所以当他们领我到家的时候,推开门,就看到了这个粉红色的、充满着少女气息的房间。
他们其实生育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我知道他叫“豆豆”。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他。
豆豆两三岁的时候走失了,自此以后他们的精神逐渐崩溃,养母的身体状况也越发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们决定再收养一个孩子,一个女孩,以减轻一些他们的精神压力。
我那时问他们,为什么要收养我?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养父告诉我说,到偏远地区去收养孩子能够避免以后的一些纠纷,再者我聪明又可爱,他们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我。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没想真的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只是太惊讶了,因此想要再三确定这份幸运是不是真的落在了我的头上。
至于他们说的话,我也能够理解。毕竟养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以后孩子的亲人上门来闹事,血浓于水,免不了数不清的纠纷。
虽然,我对血脉这件事情,不屑一顾。
但我还是十分庆幸,自己能被他们收养,将我带离了那个小镇。
我竭力要摆脱那个小镇刻在我身上的痕迹。因此,自从我被养父母带离福利院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们在物质方面极尽所能地给我提供帮助,我很满足,也很感恩。
我努力地想要回报他们一些什么,但是每次我的愿望都落空了。
他们似乎,并不期待我为他们做什么。
我在家里帮着他们做一些家务,养母会赶紧走过来,冷冷地叫我不要再做了。家里有保姆,用不着我费心,让我赶紧去学习,或者出去跟朋友在一起玩。
我在外面打零工,买一些礼物送给他们,养父平静地接过,让我下次不要再买了。
当我跟朋友们说起这些事时,她们只会羡慕我,觉得是父母在心疼我。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为什么我感受到的,只有淡漠和平静?以及一种隐藏在礼貌之下的漠不关心?
然而他们又会时不时地送我各种礼物。
每次我的生日,他们都会准备一些贵重的礼物摆在我的房间里。
我拿着礼物朝他们看去,他们的眼神中却莫名透露着一种冷漠的空虚,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们站在那里,等待着我的道谢,然后点点头、离开。
我关上房门,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眺望着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光。
桌上时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我拿起笔,开始画画。
从那时起,我开始爱上了画画。
我知道,他们只是太思念豆豆了。
因为在每一个寂静的、寒冷的夜晚,我在半梦半醒间,会听到走廊尽头处的那间主卧里传来养母在噩梦中惊呼的声音。
“豆豆!豆豆!”
她失声尖叫,然后泣泪涟涟。最后她在养父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我睁开眼睛,完全清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了,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天亮。
这么多年,我唯一见过她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时候,只有黑暗的夜晚。
而我,与她相隔一整个长长的走廊。
大学毕业选志愿,我选了美术。他们全程没有参与,只说我喜欢就好。
后来我去外地上了大学,聚少离多,联系就更少了。
大一那年,快放假的时候,我收到养父的一条信息。
他说我养母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他们决定把房子卖了,搬到国外去住。
至于我,已经成年了,也能照顾自己了。他给我的卡里打了一笔钱,说让我一个人好好地,不要来找他们,也不用想念他们。
我再打电话回去,已经是空号了。
学校放假之后,我再回去了一次。
房子已经被搬空了,据说已经卖出去了,新的房主还在叮叮咚咚地装修。
临近年节,合家团聚。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
寒气肆虐,北风呼啸。
我坐上飞机,去向了更冷的北方。
我再一次失去了家。
33
冷冽的空气钻了进来,我往里缩了缩,意识逐渐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耳边恍惚听到赵泽的呢喃:“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啊……”
我幽幽转醒,睡眼稀松。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赵泽裹着一身寒气,黑色皮衣上沾染上了一些露珠。
他低头看我,眼中泛起丝丝涟漪,手指温柔地拨开覆在我脸上的头发。
我忽然想起要问他的话,猛地坐起身来。衣衫单薄,刺骨的寒意让我神思清明了不少。
赵泽把被子提起来,裹住了我,然后起身去开了空调。
室内的空气慢慢回升。
我盯着他,开门见山:“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以为早就被养父母丢掉的东西,为什么会一五一十地出现在这里。
他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你以为呢?”
我不禁哑然,忽然心有所感,想起了一直以来在黑暗中注视我的那双眼睛。
“这么多年,是你一直在盯着我对不对?”
我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没想到他却低头笑了一下,摸了摸我头顶毛躁的头发,夸赞般地说道:“真是聪明。”
我额头上青筋暴跳。
那这样说来,那岂不是我养父母也是知道他的存在的?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宁愿骗我,带我去看医生,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还不知道吧?”赵泽摸着我的脸,缓缓开口说道:“是我让他们收养的你。”
他的语气亲昵,我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凉意。
那时候赵泽也就十七八岁,他有什么能力能驱使拥有良好教育和身家的两个成年人?
除非……
“……豆豆?”我试图保持着镇定,然而声音的轻颤还是暴露出我的紧张和不安。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没说话,然而我却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忽然闷得透不过气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是因为恨我……
赵泽继续开口,语气得意,像是在邀功:“这么多年,他们送你的东西,吃的穿的,全都是我给你买的。不然他们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住口!”我被他刺激得双目猩红,头疼欲裂。
我猛地推开他。
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一个不防,身体往后倒了一下。
他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我。嘴角一直荡漾着的笑意忽然变了意味,生出一些狰狞可怖的感觉。
我一直以为是我太过幸运了,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只是赵泽在操控罢了……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有些时候,养母看向我的眼神里,会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怨恨;为什么他们会对我这么冷漠;为什么我回到家,气氛就忽然变得十分压抑……
赵泽笑意不减,眼神却逐渐阴郁,让人脊背发凉。
“这么多年,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别说了!别说了!”我尖叫着捂住耳朵,他的话却如同锋利的刀刃,穿过我的耳膜,刺穿我的胸膛。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凑到我的眼前。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像是压抑着铺天盖地的恨意和痛苦。
“他除了叫‘豆豆’之外,还叫‘陈澈’……”
赵泽凑到我耳边曼声细语,于我而言,却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魔的呢喃。
陈澈……
无助和绝望瞬间席卷了我,我的理智被他的话炸得七零八落。
怪不得……
怪不得我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他介绍起他的名字时,会那样笑着看着我。
他像是还不满意似的,继续刺激着我:“那个孩子,你也见过好多次了吧?怎么样,和他们长得像不像?”
我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听了他这句话,勉强唤回了些许理智。
脑中模模糊糊勾勒出了阿诚的脸……
是了是了……
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感到十分地亲切。
他的眼睛像他妈妈,鼻子像他爸爸……
阿诚……
我忽然想起他的名字。
听那些人这么叫他,我以为他叫“阿诚”,我还教他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诚”,诚实、诚信、诚心。
多好的寓意啊!我告诉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从歪歪扭扭,写到字迹端正。
没想到,只是“陈”。
一个如此普通又简单的姓氏而已。
我发狠地盯着他,将枕头一把甩到他脸上,冷冷丢下几个字:“丧心病狂!”
他一把接过那枕头,拍了拍,嗤笑了一声,然后走过来将枕头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