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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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来后，他已经走了。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别墅里没有他的身影。
那天我本来有好多的话想要问他，但是有人来了，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他眉头紧紧皱起，周身气压变低。
赵泽亲昵地抚了一下我的脸颊：“乖，等我回来。”
然而他迟迟没有回来，我只好藏着一堆心事睡去。
半夜依稀感觉到他轻声上床的动作，结实有力的手臂围拥着我。我实在太困，于是沉沉睡了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我醒来，他早已离开，只有被子里的余温证实他昨晚确实回来过。
他派人给我送了些笔墨纸砚过来，可能是觉得我闲的无聊。
我顺手接过了他的礼物。
他确实是有些了解我的。
只有画画，能让我平心静气，并从中找到乐趣。
我小心接过之后，悉心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在别墅周边闲逛一圈之后，我回到房间，开始提笔作画。
窗外的风呼呼吹过，将那些枝叶吹得晃荡起来。隔了一会儿，好像下起了小雪。
我将窗户打开，寒风猛地灌了进来，我瑟缩了一下，急忙拢了拢外套。
忽然想起我跟赵泽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冬天的第一个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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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待会儿见了赵叔叔一定要乖巧一些，知道吗？”
妈妈蹲下来，理了理我的衣服，将围在我脖子上的围巾又重新围了一圈。
我点点头。
我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那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是市里的一个公务员。
工作体面，人长得也算周正，二十多岁时就娶了镇上有名的大美女，也就是我的妈妈。
偏僻的地方，总是充斥着各种流言蜚语。
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已经当着我的面，跟我说：“妙妙啊，你晓不晓得你妈妈是被你外婆卖过来的呀？”
旁边的人听见这话，纷纷戏谑着佯装吃着瓜子看戏。
我母亲便会沉着脸走过来，将我带回家去。
孩子与母亲血脉相连。虽然还未懂得世事，却已经能够察觉出母亲那些幽深的、细微的情绪了。
我那时经常盯着她的脸看，然而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只有一种漠视的平静。
长大了一些之后，我想起那些小时候听到的话，才隐约拼凑出一些残缺的真相。
怪不得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的家，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家人。
……
镇上的女人嫉妒她，镇上的男人觊觎她。
这一点我很早就意识到了。
因为他们对她恶语相向，却还是用那种毫不避讳的目光盯着她。
美貌于她而言，算是灾祸。
那个男人娶了她之后，在外人面前对她千好万好，人后却对她拳打脚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生下了我——一个女儿。并且她再也不愿意和他同房，为那个男人再生一个儿子。
那个男人一直疑心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如今看我母亲的态度那样坚决，更是十分坚信她一定与镇上的某个男人有染，于是对她更加过分，身上常有青紫的痕迹。
我如今都十分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拿起什么重物，打在我母亲身上，我母亲闷哼了一声，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那时应该只有两三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旁边大哭。
那个男人听见了觉得烦躁，又怕引来邻居的猜疑，就提起那重物一把朝我甩过来。
我母亲忽然爬了起来，一把将我拉过来，护在身子底下。
我一时愣住了，止住了哭声。
那男人气粗粗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仰头看着母亲。
她的脸紧绷着，脸上是一种隐忍的坚定。
……
有一次，她本来可以跑走的，远远地离开这个小镇。
但是她还是回来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坐在房子外面的小板凳上等她下班。夕阳西斜，我远远看见了她那张不施粉黛依旧光华动人的脸。
我激动地朝她奔去。
她看见我，缓缓走了过来，对着我凄然一笑。
我后来才知道，她那天本来可以坐火车走的。
那天，那个男人回来之后，对着她又是一顿毒打。打完之后，那个男人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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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还是想到了法子逃了出去，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小镇，并且带上了六岁的我。
她在逃跑的路上跟我说的一句话我这辈子都记得。
她说，她从来没有被好好地对待过，但是她想好好地对待我。
多年之后，我无意间看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部电影。看到后来，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久久不能平息。
……
她带着我，一个美丽独身女人又带着个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还好我完美地遗传了她的美貌，又强行装作热情大方、善解人意、活泼开朗的小朋友，倒是每次都把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哄得眉开眼笑，给她无形之中省去了许多烦恼。
后来没过多久，她遇到了一个男人，想必这男人对她很是不错，然而她却挣扎犹豫了许久。
她多次反复问我：“妙妙，你想有个爸爸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之后她再问我，我每次都是坚定地点头。
她蹲下来看着我，眼里泪光闪烁，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终于，在冬天的一个下雪天里，她牵着我，来到了一栋别墅门前。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她还在路上给我买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我仰头看着那栋别墅，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温暖的房子。
“妙妙，待会儿见了赵叔叔一定要乖巧一些，知道吗？”她叮嘱我说。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大概四十多岁，身体结实有力，皮肤黝黑。他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搓着手，小心地收敛起自己的粗粝。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是妙妙吧？长得这么可爱啊，快进来吧。”
我仰头冲他灿烂一笑：“赵叔叔好！”
他有些意外，紧接着开心地笑了，转眼看向我母亲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动容。
在他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绷着脸。
他紧紧盯着我，我对视上他那双深沉冷漠的眼睛。
我后来知道了他的名字，赵叔叔唯一的孩子——赵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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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这栋大房子里，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粉红色的，像动画片里公主的宫殿。
赵叔叔对我很好，对我和母亲关怀备至。倒是赵泽像个隐形人一样，沉默寡言，平时也看不见他。
我感觉到母亲又重新焕发起了一种温润的光泽——她越来越爱笑了。
我终于不用再试图伪装自己，我不用再装作热情大方的模样去讨得任何人的喜爱。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安静的、固执的、又略显沉默的人啊……
日子过得十分地温馨、简单。我们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那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找上了门。
我母亲躲在房间里颤抖着不敢出声，赵叔叔竭力安抚着她。后来那个男人多次上门，闹得鸡犬不宁。
赵叔叔给了他一笔钱，打发他回家去。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来要钱。赵叔叔这次又给了他一笔钱。
那个男人离开时用那种恶毒、愤恨的眼神剜了躲在角落的我一眼，我往里缩了缩，躲开了他的视线。
没想到这次他在回家的途中，却意外遭遇了山石滑坡，死在了半路上。
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母亲。
母亲的身体略微发着抖，有点站不住脚，赵叔叔抱紧了她，将她带离了我们的视线。
后来母亲就和赵叔叔结了婚。
现在想来，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然而母亲这一生注定命途多舛。上天给了她一颗糖，就要再给她狠狠打下一棒。
幸福的时光如此短暂，以至于意外来临的时候，猝不及防。
母亲和赵叔叔去海边的一个城镇度假的时候，意外刹车失灵。
汽车径直撞向了围栏，连人带车沉在了海底，尸体都没有捞上来。
我和赵泽那时都还小。
噩耗突如其来，我们无能为力。
我被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带走了，赵泽则被他的某个亲戚收养。
本来我们就没什么关系。
命运让我们相遇，又再次让我们分离。
分别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30
我又回到了那个我噩梦般的小镇。
流言蜚语依旧充斥着我的生活。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平静模样。
因为他们希望看见你发疯抓狂的样子，而我们，不要给他们这种机会。
那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我本应该叫她奶奶的女人，一心认为是我母亲和我害死了她的儿子，闹得她家家破人亡，如今还要带上我这么一个拖油瓶。
虽然当时分赵家的家产时，给我留了一部分，然而面对这笔横财，很快被这个老太婆挥霍一空。
她时常打我，骂我，稍有不如意就拿我出气。
而我只能憋着一口气，忍耐着。因为我年纪太小了，出去根本找不到工作，养不活自己。
事实上，如果我一直留在那个小镇，势必会重复和我母亲一样的命运。
因为那个老太婆根本不想让我继续上学，要不是我学习成绩优异，老师又极力地上门挽留，我怕是初中都不能毕业。
与此同时，她已经在暗地里跟我安排亲事了，现在看上去之所以没有动静，只是因为她在坐地起价，比较着价格。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那些上门来跟那个老太婆提亲的人家，都会用那种看所属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家中准备与我订婚的男人，更是会用那种看猎物般的眼神盯着我。
我已在崩溃的边缘。
没想到，这个老太婆竟然死了，死于一次意外的煤气中毒。
那天我放学回家，就看到家门口闹哄哄的场面。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在她的灵堂上险些要笑出声，但还是垂着头，强行忍住了。
别人只看得见我弯下腰颤抖的身影。
……
我被送到了福利院。
没过多久，被一对来自大城市的夫妻收养了。
他们衣着体面，气质突出，一看就是家境比较优渥、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我站在可以住得下二十多个人的宿舍里，看着院长打开了门。
阳光从门外透进来，那对夫妻并肩站着，看向了我。
阳光亮晃晃的，温暖地照在了我身上。
但那一瞬间，我没能看清他们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往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