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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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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私人情感的角度,顾辞明对自己的定位并没有错。
但平心而论,如果一定要鹤兰之说出一个能够将天下大一统的人选,那他还是会说这个人是顾辞明。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预言,顾辞明的冷血和手腕实在天生就很适合成为一个合格的乱世杀伐帝王。
如果顾辞明不能稳固江山致使天下再次四分五裂,那这世间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加难过一百倍。
顾辞明就算再残暴我行我素,可他于朝政上并未有过何不妥,且他做事虽任性妄为,朝中文臣武将也都对他忠心敬佩。鹤兰之觉着若换其他人,或许对这天下来说,还不如顾辞明。
鹤兰之不吭声,他不想回答顾辞明的这个问题,好像他有多么清高心系天下一样。
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辞明没有逼着鹤兰之立刻就给出什么回应,他把这个问题如鹤兰之身上其他的疑窦一并暂时搁置,就像鹤兰之面上的这条白绫。
“没关系,国师既不愿说,那便罢了。”
顾辞明用汤匙边缘强硬挤进鹤兰之唇缝,尽管鹤兰之被迫配合地张开嘴,但药汁还是不可避免地顺着唇角流下去些许,污了鹤兰之精巧洁白的下巴。
鹤兰之下意识用指节去蹭,免于汤药继续滴到身上。
顾辞明没有阻拦,他把碗随手递到一边,陈广印当即接了过去。
他不容拒绝地拉过鹤兰之的手,也没再要帕子,顾辞明低头,直接用自己袖口把鹤兰之指节上的药汁擦去了。
鹤兰之没有想到这一次顾辞明的强势是为他擦手,他不免愣神。褐色药汁擦去后露出的是苍白纤细的骨节,顾辞明的指腹从那上面拂过。
“药的温度还适口吧。”
顾辞明抓着鹤兰之的手放进被子,又慢条斯理把被角整理好,随后直接用袖口在鹤兰之下巴上点了点。
过了这么一会儿,鹤兰之下巴上的指印已经变得很明显了,眼瞧着没个三五日消不下去。
仙人身上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迹,顾辞明心情莫名变得愉悦,他收回手,“擦干净了。”
鹤兰之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但顾辞明能看出他此刻有些困惑,顾辞明欣赏着鹤兰之下巴上的指印,谦谦有礼地又问了一遍,“国师觉得药的温度如何?”
于是鹤兰之反应过来,这又是顾辞明戏弄人的一种,他抿紧唇,瞎子也有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擦掉“不小心”沾在身上的药汁,鹤兰之还是干干净净素白无暇的病弱仙人,只是顾辞明玄色袖口上蜿蜒的金线不再似方才那般耀眼了。
陈广印一声不吭立在旁边,全当什么也没看见。顾辞明是天子,莫说他今日想用袖口擦鹤兰之身上的药,就是想把龙袍直接泡在药里也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只是观顾辞明待鹤兰之的这般情形,不管是否故意为之,都有些过于暧昧了。
“朕瞧着国师不似有什么不适的样子。”顾辞明今日戏弄鹤兰之戏弄得足够,他拂袖站起,“那便尽快将药喝了吧。”
他于床榻边回头一瞥,“国师快些好起来,朕才安心。”
陈广印原还想叫小和子来为鹤兰之喂药,哪想到鹤兰之似能感知到他想法一般。他轻轻摇摇头,勉强支起上半身,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鹤兰之脱力重又躺回去,他看起来真的是累极了,呼吸都轻得几乎没有,身上显眼的地方都带了伤。
陈广印看着于心不忍,可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上顾辞明,谁都没有任何办法能劝动他哪怕一点点。
他还是亲力亲为收好了所有东西,又把床帐放了下去,尽管鹤兰之也察觉不到光线的变化,但这样或许能让他睡得好些。
殿内的仆从似乎都无声息如游鱼一般随陈广印离去,鹤兰之安静片刻,缓缓呼出口气。
小和子临时被叫来跟鹤兰之走一趟地牢,现下用不着他,他自然就又要回勤政殿上值。
他细致且谨慎地和松竹交代赵太医方才的用药,又说安神的香囊交由绣娘去添些干桂花。
松竹略听了听心中便有了数,“一日三次,饭后半个时辰再喝,和从前一样。”
小和子点点头,面色又有些尴尬,“记得药放凉些,贵人嗓子受了伤,喝不得太烫的。”
小和子话刚说完松竹便急了,“好端端的,嗓子怎么会坏?”
小和子不能说是顾辞明掐的,他只沉默看着松竹。
松竹也生了颗玲珑七窍心,见小和子如此,他猜也猜得出来怎么回事了。
他内心冷笑,面上却不显,口中只道,“好,我记下了。”
松竹到底是贴身伺候鹤兰之多年的人,行事很是稳重妥帖,小和子当即放下心,“那我便先回了。”
“等等。”
松竹赶忙出声将人叫住,“今日国师去地牢,可见着什么人了吗?”
小和子微妙一顿,“贵人便是去见祁国太子的,若说见着谁……只碰见了个疯妇。”
松竹心猛地下沉,但凡和虞少安沾边那准没什么好事儿。
小和子见松竹面色难看,斟酌片刻后开口宽慰,“不过贵人并未受什么影响,你大可放心。”
松竹能放得下心才怪,他心焦问道,“什么疯妇?她可曾说了些什么?”
松竹被关押在永巷,并不清楚地牢是何情形,但他知道文宣帝和王后身边亲近的仆役除了就地斩杀的,剩下的都被关进了地牢。
只是不知道都还有谁活着。
小和子不解这些问题松竹为何不直接去问鹤兰之,现下见他如此,小和子反而不敢贸然开口,只打哈哈含混道,“具体是谁这我也不清楚,关进地牢里的人都被折磨得神智不清醒,疯言疯语,作不得真。”
松竹暗道这小太监嘴可真严,不过他也不能逼迫小和子开口,既然问不出此事那便算了。
松竹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那太子呢?总归见到人了吧。”
这算个什么问法,是想听好话还是想听点别的?
小和子只觉着松竹好像处处在给他挖坑,他琢磨了一下才道,“人确是见到了,只不过祁国太子从前是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如今一朝沦为阶下囚,想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松竹目露讥讽,虞少安过得不好,那肯定就变着法儿的给鹤兰之添恶心了。
“他又说什么了?”
松竹语气很差,“不会关进地牢里还不消停吧?”
小和子略略吃了一惊,“这,这。其实也未曾……”
“你不必瞒我,太子什么样我是清楚的。”其他的人都无甚所谓,松竹不想在虞少安身上来回打哑谜,“从前在祁王宫时便没几句好话,我不信现在到了地牢本性便能改了。”
小和子听得不由得不动声色朝松竹侧身,鹤兰之和虞少安从前的恩怨,想必顾辞明应当很有兴趣知道。
“其实的确并未说过什么要紧之事。”小和子思忖道,“祁国太子只说想念贵人,想叫贵人陪他。”
“哈。”松竹气得发笑,“这都什么时候,他还有心思提这些?看来在地牢里过得还是舒坦。”
以为现在演戏,还有那捧场的听众他意有所指一分,便有人任他取予一分吗?
这是气话,虞少安那样谁看了都不能说一句他过得舒坦。
松竹缓了口气让自己冷静,随后他对小和子扬起个笑,目光看着很是真诚,“还要多谢公公,事务繁忙,还愿意同我说这些。”
小和子连道,“哪里,实在不足挂齿,只是。”
松竹洗耳恭听,“什么?”
“怎么觉着这祁国太子,同贵人关系有些生疏。”小和子试探道,“听闻贵人与太子自小一同长大,牢狱中祁国太子又称贵人哥哥,原以为二人该很是亲厚呢。”
这下松竹彻底被恶心到了,他瞬间就能想象出虞少安叫鹤兰之哥哥时的语气,他实在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矫揉造作之人。
松竹嗤笑一声,“亲厚未曾有过,暗害谋算倒是不少。”
小和子联想起乱得堪比麻绳的北襄国王室,“那贵人他——”
松竹不客气地直白道,“他若不乱缠着,国师便能真的贵了。”
三天两头被迫给一个没比自己小几岁的人收拾烂摊子,还要听着众人的夹枪带棒,到底贵在何处?
小和子心里头拐了好几个弯弯绕绕,松竹觉着自己说了这些也差不多,便婉言开口,“国师身边无人伺候我不放心,便先进殿了。”
小和子立刻道,“这是自然,请。”
鹤兰之与虞少安关系其实并不好这件事,松竹一点都不介意从自己口中说出。
从前在祁王宫时松竹就常常忍不下去,若不是鹤兰之一直温言安抚,又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松竹真是要以下犯上一百回。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如今这里不是从前的祁国,是杀星降世暴君顾辞明占了这座都城,且明眼瞧着这暴君对国师别有优待。
那又为何还要处处顺着虞少安的意思来?松竹早就替鹤兰之觉得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