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人 The lost rose》弑夏

6、陆

　　又是周末，以往这个时候应该是坐在开往郊区枫泽颠簸的班车上，现在空下来才发现是一段漫长的时光，长到不知道要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做些什么。

　　偶尔和女朋友章小希出去约会，但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度过，沉默、发呆、抑或是在毒辣的太阳下一个人投篮。那天之后，秦天真的再也没有去枫泽了，倒是章小希在秦天拒绝邀约的日子常常会一个人跑去当义工，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女孩除了发嗲以外，也有可爱善良的一面。

　　这次的约会是看电影，新上映的好莱坞大片吸引了大片年轻的观众，买票的队伍排得很长，两个人躲在粉蓝色的小阳伞下面，身上的毛孔不停地流出汗水，简直是关不住阀门的水龙头。一开始聊的还是关于影片的话题，讲到帅气的男主角女生还小小地发了一通花痴，秦天不冷不热地接上两句，也算融洽。

　　“秦天还在为唐唐的事生气吗？”女生说话的时候脸看着旁边的电影海报，手指缠在棉布短裙的系带上然后放开，貌似不经意地就提起了唐唐。

　　“没有，只是天气一热身体就不太舒服。”秦天很随意地回答，然后好像真的受不了噬人的高温似地重重叹了口气。

　　女生回过头来看着秦天的脸，彷佛在玩味这番话里的真假，然后释然般一笑，用洒过香水的手帕轻轻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

　　“下次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约会吧，可以吹冷气，新出的甜品味道不错哦。”

　　“说起来，唐唐的确是有些不近人情，怎么说你们也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有机会去德国也不能把曾近帮助过他的人丢在一边啊，也太现实了点吧……”

　　“……秦天你把他当作重要的朋友，可是人家未必会这么想，我有好几次都想跟你说，可是又怕破坏他在你心里的印象。你知道吗，他居然给一只流浪狗取名叫‘天天’，我每次听他叫那只狗的时候都觉得好生气，简直是对朋友的侮辱嘛……”

　　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好像中暑一样的黑色晕眩在眼前飘来飘去，也不理会她在身后疑惑的声音，只说是去买饮料就独自离开。买冰品的小店里照样挤满了人，于是又是漫长的排队，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是陌生的号码，那头传来的声音却不仅不陌生还相当讨厌。

　　“喂，你好。”

　　“是秦天吗？我是易清远，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谈谈有关唐唐去德国的事情。”

　　“抱歉，我不想跟你谈。”

　　“臭小子还是这么不可爱！不管了，我长话短说，下个月我会带唐唐去德国，我在那里的朋友会帮他做手术，医院和学校方面都联系好了，你要是想要告个别什么的请趁早，晚了我可不负责，我也不想跟你这种小鬼再有什么联系。”

　　“手术？喂，大叔把话讲清楚，唐唐要做什么手术？”秦天终于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
　　“咦？你不知道吗，唐唐的听力在一年前就开始衰退，助听器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不动手术是不行的。啊，是我多事了，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那也没有交流的必要了，拜拜！”

　　“喂？大叔？易清远你给我把话讲清楚！”回应秦天的怒吼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回拨过去，却传来无应答的提示音。

　　混乱的脑子里被强硬地塞进了许多东西，又好像有许多东西闪着光，彷佛呼之欲出。冰品店的小弟在一边反复地询问：“请问您要红茶还是咖啡？”

　　随口点了一样，拿在手里往回走，章小希站在队伍里不住地张望，看到自己的时候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个温柔可爱细致体贴的女孩，是被别人不止一次称赞和羡慕的自己的恋人，可是自己站在这里看到的她和身边其他那么多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交往超过两个多月的现在，拥抱和亲吻都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他和她最为亲密时刻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舞会上，他亲昵地捏住她小巧的耳朵。

　　可是就连那个时候，他只是以为自己握住的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双小翅膀，却原来不是，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唐唐的听力从一年前就开始衰退……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助听器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

　　所以那么多次我站在你身后叫你的名字你都没有回应，不是因为你冷漠地不想理我，而是因为你根本就听不见，所以每次在你脸上看到的无辜表情并不是在故作装傻，而是再次掉进无声世界里的茫然无措吗？

　　漫天的羞耻涌上心头，涌进每一根血管，肌肉无地自容地发着抖。

　　｛他不是骄傲勇敢的小王子，他辜负了他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章小希打着她最喜欢的粉蓝色小阳伞——那是秦天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排队的人流慢慢往前移动，再一个就轮到她，和最喜欢的人看最喜欢的电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奇妙。秦天拿着饮料小心地躲过人群往这边走来，颀长的身材不管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抿着唇的秦天介于少年和男人间的微妙气质，让人喜欢地连心脏都开始疼痛起来。

　　越来越近了，秦天忽然站住不动了，只是站在那里看自己，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她，他眼里的软弱和脆弱让章小希又开始心疼起来。

　　她想说秦天快过来，我们马上就能买到票了，我们去看电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只要能让你高兴只要能不让你这样地悲伤，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秦天终于走了过来，可是章小希知道，下一刻他会马上离开。果然，秦天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就转身开始狂奔。章小希看着手里的东西，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秦天给她的是两杯泡沫红茶，而她要的是卡布奇诺。

　　人们看着这个穿棉布裙的女孩抱着她的粉蓝色小阳伞突然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起来，他们不明白她等了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可以买到电影票，却为什么还哭地这样伤心，他们只是疑惑地看着两杯泡沫红茶和无止尽的眼泪打湿了她漂亮的棉布裙。

　　她是聪明的女孩，她心里同样有强大的爱，又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十年来不知疲倦地赶赴同一个地方去见另一个人，是怎样的深情。

　　｛她终于知道，她是他驯养的狐狸，却不是他的独一无二，这出戏里的她只不过是个跑龙套的小小配角。｝